她終于，露出了這兩天的第一個笑容。

        果然，那個賤人到最后還是贏不了她的。她自己養的兒子，自己還是心里有數的。

        韓天明站起身子，輕手輕腳的走出房間，輕聲的幫她掩上了房門。

        他坐在屋檐下，半靠著柱子看著隔壁苗小云家的院子發呆。那小子今天還在大隊長家過夜，也不知道小云現在的身體做那些日常瑣事方不方便。

        想來她說的也沒錯，他們這所有人從一開始就覺得苗小云嫁給他是占了天大的便宜。或者說，根本就沒有人會站在她的立場想一想，她到底為什么要嫁給他。

        嫁給他以后，他又能給苗小云帶來什么呢？

        或許，反而會成為坐實苗小云的罪證。

        從他媽踏出去找苗小云的那一步……不，從他開始留心苗小云的那一刻開始，所有的一切就已經錯了。

        如果不是他，苗小云帶著孩子雖然辛苦一些，但是也不必承受這樣的痛苦。

        既然……既然她不愿意嫁給他，那就由他來當那個出爾反爾的小人，由他背下所有的罪名。

        他一定會努力，讓苗小云過上以前一樣的生活。

        枯坐一夜，雞鳴打破了夜的沉靜，也打斷了他沒完沒了的思緒。他揉了揉發酸的腰背，起身拿著扁擔出了門。

        院子里的水缸被裝滿，院墻后面堆著的木柴被劈開整齊碼好，院子角落垮掉的臺階被他重新修理整齊。

        做完這一切，他又撐著腰在整個院子里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什么再需要補充的，才放下手里的柴刀走出院子。

        院子里的動靜驚醒了兩個習慣早起的女人，聽見韓天明腳步聲走出院子，陳菊英才推開窗，看著他蕭條的背影掩上院門。

        苗小云把自家院門打開一條縫，早晨的霧氣稀薄，籠在韓天明的身上，讓韓天明整個人都帶著一絲涼意。

        苗小云朝外探出半個身子看了一眼，行走中的韓天明默契一般的停下腳步，轉身快步朝著她走來。

        她一驚，連忙身子縮回院子里就想要把門關上，韓天明卻意外的強勢，一把按在了門上阻止了她關門的動作。

        韓天明低頭看著那張自己閉上眼都能在心里臨摹出來的臉，深深的看了一眼，沒頭沒尾的丟下一句：“小云姐，你再等一等，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說完這句話，韓天明抓著門把手一把關上苗小云家的院門，不再回頭不再猶豫的快步向前而去。

        若是回頭的話，心中的念頭一定會動搖的吧。

        韓天明，別回頭。

        他低著頭一路走向大隊長家，毫不避嫌的等在他家門外等著他醒來。

        有過往早起勞作的同鄉，在路過的時候，也都忙里偷閑的停下腳步朝著韓天明道上兩句恭喜。

        韓天明的面色在一聲聲恭喜聲中，慢慢的嚴肅起來。他有些好奇的盯著隊伍中最是年邁的那個長輩問道：“叔，為什么你們都會向我道喜呢？”

        “你們為什么就覺得她一定會嫁給我呢？”

        真誠的發問，倒讓老者有些意外，這個那個半天：“苗小云一個寡婦帶著一個兒子，能有人愿意要她不就是燒了高香嗎？難得遇上你這樣的冤大……好小伙，她會放過？”

        韓天明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你們大家伙看了這許久的熱鬧，該不會以為是她上趕著想嫁給我吧？我今年也二十二三了，咱們村里面到現在都沒娶老婆的，也就只剩下我了吧。”

        “旁的不說，小云在咱們村里可是出了名的溫柔賢惠，這個你們是認可的吧？”

        有熱鬧看，眾人自然是打起十八分的精神，此刻聽著韓天明的話頭，不禁也陷入了思索，然后紛紛點頭。

        “既然如此，你們說要是你們家的女兒跟小云一樣的賢惠，而我是住在你們隔壁的老光棍，整天沒事獻兩下殷勤，還逼著大隊長為我和你家女兒主持婚事，你們會同意嗎？”

        周圍人的面色不由的尷尬了起來，這樣一換位一想，誰他媽腦子有病會把自家女兒嫁過去啊？

        想到這，他們看著韓天明的眼神不由的有些狐疑起來。難道，當真是天明看上人家小云，演了這么一出逼著小云嫁給他？

        這樣的話，這韓天明可真不是個好東西。

        嘖，這韓天明好狠的手段，為了逼著苗小云嫁給他，居然連毀容這一招都用上了。以前的苗小云不說是貌美如花，在那雙眼的加成下，至少也算的上是小家碧玉了吧。

        把眾人思路引導過去以后，韓天明再也不發一言。雙手抱臂靠在墻上，好整以暇的閉上眼睛休養精神。

        周圍那些人如何議論他，他根本就不在乎，最好能用最大的惡意來揣摩他的心思。

        越是如此，他們越會覺得苗小云清白無辜，遭遇可憐，以后就算沒了他，也總還能看在這事的份上，大家對她幫襯幾分。

        有熱衷吃瓜的老太憋著嘴，鄙視的打量了一眼韓天明：“所以苗小云發高燒的那天，你才會趁人之危跟她過了一夜是吧？”

        議論聲戛然而止。

        這韓天明果然是個不吭聲的畜生。就為了那點齷齪心思，居然會做下這樣的下作事情。

        小云怎么那么慘？年紀輕輕死了丈夫，一個寡婦帶著孩子還被隔壁的老光棍算計。現在又白白的失了清白……

        可憐的喲。

        韓天明不以為然的挑了挑眉：“所以嘛，她苗小云現在只能嫁給我。托各位叔叔嬸嬸的福，你們這些天傳閑話的水平不錯，要是她不嫁給我的話，也就只能自己去跳江以證清白了。”

        “你……畜生。”不小心說出那話的老太指著韓天明的鼻子罵了起來。

        “我可是知道那天小云發高燒的人事不省，過錯可都全在你這個畜生身上。明明是你犯了錯，怎么就該小云受那樣的委屈？”

        “就是，不能讓小云嫁給他。”

        韓天明直起身，看著群情激憤的他們，可笑的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塵，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不嫁給我？她苗小云有什么本事能夠養大自己的兒子？都一歲多了都還不會走路說話呢，哪樣不需要一個我這樣的人去掙錢回來養著？”

        “遇上我，是她的福氣。”

        韓天明言語輕鄙，表情輕佻，又往他們激憤的情緒中丟了幾把火：“怎么？若是沒有我的話，她苗小云要是平日里遇見什么難事，難不成還指望你們這群人？”

        “呸，我可告訴你，小云嫁到我們村就是我們韓家村的媳婦，咱們村子里這么多人可還沒死盡呢，不怕多照顧這孤兒寡母的。你放心，只要咱們韓家村還在一天，苗小云和她兒子就不會被餓死。”

        “對。”

        “就是。”

        “絕對不能遂了他的心愿。”

        鬧鬧嚷嚷的聲音，讓韓恩富不耐煩的在床上滾了幾圈，無奈的換了身衣裳走了出來。

        見狀，韓天明分開眾人走到韓恩富的面前，朝著他跪了下去：“大隊長，之前的時候托給你的主婚這件事……”

        大隊長揉了揉眉心，剛要開口推拒，院子外看熱鬧的那些人連忙擠了過來。

        “大隊長，你可不能答應這件事。韓天明可真是條不叫的狗，憋著一肚子的壞招欺負人家小云孤兒寡母呢。”

        “就是就是，剛才在外面的時候，他可當著我們所有人的面全部都承認了。你可不能答應了他們的婚事，那樣小云也太慘了。”

        大隊長一頭霧水聽著這七嘴八舌的，揮了揮手讓眾人安靜下來，指了村里平日說閑話嘴皮子最利索的那個大姐出來說清楚。

        那大姐繪聲繪色學著剛才韓天明的表情和動作，就連語氣都模仿了七八分。

        大隊長不可思議的看著跪在他面前的韓天明，面色誠懇而鄭重，那里有半分他們口中所形容的樣子。

        那婆子唯恐大隊長被韓天明騙了去，連忙拽出來自己的姐妹不停控訴著剛才韓天明承認的那些罪證。

        大隊長面色一凝，掃了韓天明一眼：“他們說的是真的？”

        “是真的。”韓天明抬起頭，直視大隊長的眼睛，回答的毫不猶豫。

        大隊長面有疑色：“可是我不還沒有同意你們的婚事，你這也坦白的太早了些……”

        韓天明輕笑一聲：“我根本不用再裝了啊。村子里的這些人，不都已經知道小云跟我已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呆了一晚上嗎？她的清白都沒了，只能跟我了。”

        “你……”大隊長氣的指著他的鼻子，罵人的臟話脫口而出。

        “你這個畜生，同村人你都算計，你還有沒有良心？就欺負她們孤兒寡母的沒有人撐腰是不是？你還有沒有人性？”

        背著藥簍出門采藥的韓恩貴遠遠就看見大隊長家門口聚了一大堆人，走近的時候正聽著大隊長語無倫次的罵著臟話。

        他嘖嘖兩聲，這韓恩富當了隊長之后，可是修身養性好久，才改掉這說臟話的毛病，今兒個一大早到底是怎么了？

        不多時，他就從圍觀者的口里聽出來事情的大概。

        他表情嚴肅的走到韓恩富的面前，一把按住他指指點點的手：“恩富啊，你讓我來問他。”

        那一天可是他看在韓天明已經請示過大隊長，且大隊長默許，又在他那樣的誓言之下，他才心軟留著韓天明的。

        若不是他，這件事也不會發展到如此的地步。

        他冷冷的打量著韓天明的雙眼，厲聲問道：“你可還記得，那一天你在我家門外說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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