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菊英的死，就好像一根扎進韓家村所有人心里的一根刺。

        狂風暴雨，山體崩塌帶來的恐懼，在聽到有人死亡的消息的時候終于推至最高。

        韓恩貴垂首擋在陳菊華的面前：“天明，都怪我……”

        “當然都怪你。要不是因為你，要不是因為我的這雙眼睛，我媽她為了什么要不顧生死的跑回去找你們？”韓天明甩開苗小云的手，抬手指著自己的鼻尖，笑道，“是了，到頭來，都是因為我的這雙眼睛。”

        極度的悲傷讓他陷入無法轉圜的自責境地，他瘋了一樣的大笑起來，口中喃喃不休：“都是因為我的這雙眼睛，都是這雙眼睛……”

        苗小云再也看不下去，抱著韓益走到他的身邊，用力的拽著他：“天明，天明你別笑了。不怪你，嬸子的死不怪你。”

        韓天明順著聲音的方向猛地轉過身子，繼而指著苗小云問道：“不怪我？怎么不怪我？怪我鬼迷心竅的喜歡你，才招惹了這么多的禍事，才要了我媽的那條命。”

        他再次甩開苗小云的手，身體搖搖晃晃的再也站不住的摔倒在地，嘴里依舊沒有停下的喃喃著都怪我。

        他的雙手舉到面前，摸索著自己的那雙眼，笑聲漸漸的低了下去。

        不論之前的事情到底誰對誰錯，此情此景，村子里的這些人都再也說不出那些謾罵指責的話，紛紛別開頭不忍再看。

        現在是菊英走了，留下韓天明一個瞎子。等明天天亮，村子里還沒有出來的那些人，都還活著嗎？

        韓天明摸索著自己雙眼的雙手停在臉上，覆住自己的大半張臉。曲起的雙指逐漸發力，朝著自己的眼窩挖了下去。

        早知道，在失明過后他就干脆不要這雙眼睛了，不慫恿著苗小云去求韓恩貴了。

        不然的話……

        一直留心著他的韓恩貴第一時間發現了他的異常，撲過來一把打開他的雙手，強制將他雙手扭到身后綁起來：“天明，你在做什么？”

        “我不要我的這雙眼睛了。瞎了就瞎了，你們把我媽還給我好不好？”

        “你……”陳菊華才說了一個字，就哭的直不起腰，也跟著一屁股坐在地上，抱著韓天明大聲痛哭了起來：“你媽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你可不要做什么傻事啊。”

        “我不要這雙眼睛了……”

        哭聲一片，眾人心中更覺凄涼。韓恩富再也坐不住了，扶著杜鵑的手過來：“你這個樣子，天亮過后怎么回村子接你媽出來？一個大男人遇上點什么事就要死要活的做給誰看？”

        “到時候等找到菊英的時候，連個給她守靈的人都沒有，菊英這一輩子，未免也太凄涼了一些。”

        見韓天明安靜下來，不再碎碎念的說那些胡話。韓恩富才對著六神無主的眾人招了招手：“大家都打起精神來，一會天就該亮了。”

        “一會等天亮以后，咱們就兵分兩路。老人和孩子就先一起往鎮子上走，去鎮上的政務中心報告災情。”

        “青壯年的話……”韓恩富語聲一停，掃過那些青壯年的臉，聲音低了幾分，“就依著你們自愿留下來吧。留下來的人，就跟我一起回村子，找找村里沒走出來的人。”

        很快，村子里的這些人就分成了兩隊。苗小云思量一番，抱著孩子又走了回來。

        韓恩富眉頭一皺：“你抱著孩子回來干啥？帶著孩子跟他們一起去鎮子上吧。”

        說完，韓恩富抓著韓天明的衣領一把把他拽了回來塞到了苗小云的面前：“到如今我有管不了之前的那許多了，天明這些日子就托你照顧了。”

        苗小云猶豫的點頭，堅定的一把抓住掙扎不休的韓天明：“你放心，我一定會看住天明不讓他亂跑，絕對不給你們添亂，好讓你們早點帶他們出來。”

        韓恩富點了點頭，又開始做起了韓恩貴的思想工作：“恩貴啊，你看大家伙都淋了一宿了，估計到了招待所也要病下一大片。他們的身體情況你是最清楚不過的，你跟過去，我也放心些。”

        韓恩貴拍了拍自己受傷的那條腿：“好，我跟過去安置好他們再回來。”

        雨，漸漸的小了下來。到天亮時分，淹到小腿位置的那些水也退到了幾厘米的位置，高些的地面，甚至都能看到光潔的石塊。

        目送他們一群人離開，韓恩富才揉了揉手腕吆喝起來：“走吧，咱們回村。”

        韓淑蘭滿身衣服濕透，站在半山腰的位置往下一看，就看見了十多號人又往村子走了回來。

        她撐著旁邊被水沖的歪七扭八的樹喘了兩口粗氣，袖子一擼繼續往山上走去。

        由于爬山路滑，腳上的鞋子早已經被她不知道扔在了什么地方。她光著腳踩在松軟的泥土上，抓著樹干艱難前行。

        一雙纖細白皙的手，十指之間全是臟污的泥。厚厚的泥土之下，是濃重的血腥味，和滿是泥土的傷口。

        她勢單力薄，忙碌大半夜，不過也只能將她所見到之處被堵住的排洪溝刨開。更可怕的是，這山還有那么大的面積，光憑她一個人的力量根本就不夠。

        她抬頭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色，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會是一場暴雨。她無奈的嘆了口氣，埋著頭繼續往山上爬去。

        韓家村的人這時候回村，選擇也并沒有錯。如果當真還有被困住的活口，眼下是最高的營救時間。

        “我記得，你之前不是怕黑嗎？”

        聽見聲音，韓淑蘭回過頭就看見了卷塵。與她不同，他依舊是一身齊整的黑衣，滿頭青絲被一根竹片固定在腦后。

        “托你的福，我現在應該也沒什么好怕的了。”

        卷塵嘖一聲，湊到她近前：“怎么這一次你能聽到我說話的聲音了？”

        “誰知道呢？”一邊說，韓淑蘭一邊彎腰撅腚，使出吃奶的力氣挪走水溝里的那塊石頭，看著不遠處滾落的一塊足有她那么高的石頭發著愁。

        “那你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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