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草長鶯飛。

        筠娘同小珊坐了好幾日的馬車終于趕到杭州城外。

        “小姐，哦不，公子，老奴就送您到這兒了，前方坐船渡過這條河便可到杭城尼山。”劉家的車夫劉三把馬車停在一旁，一邊卸下筠娘的行李一邊說道。

        “三伯，這一路上辛苦您了。”筠娘致謝道，慢慢地被小珊扶著下了馬車，看著眼前這么多的行李一陣頭疼。

        “小姐”小珊可憐巴巴地望著筠娘。

        “還叫小姐？”筠娘著一身月牙白的素色長衫已扮作男子的模樣，手持折扇敲了敲小珊的額頭，而后轉頭吩咐三伯雇幾個伙計將行李一路扛上書院。

        “嘻嘻，多謝公子”小珊趕忙抱頭一躲，嬉皮笑臉地說道：“公子是最體諒人的主子啦。”

        “這還差不多，你可記好了從今天起本少爺就是彭城劉家的公子劉文筠，膽敢說漏嘴了，小心把你的月錢全扣光。”文筠假裝兇惡地威脅到，將折扇一開，故作風流地扇著風。

        “啊？小，不是，公子，”小珊被文筠瞪了一眼連忙改口，“三月天您扇什么扇子，小心別著涼了。”

        “阿嚏！”小珊剛說完文筠就很不合時宜地打了個噴嚏。

        “好啊，小珊！都是你咒我！”文筠將扇子一收，作勢要教訓小珊。

        “啊！公子我錯了！”小珊嚇得趕緊跑走。

        這邊文筠還在和小珊打鬧，另一邊三伯已經雇好人將行李抬上船了。

        文筠見三伯都交代妥當，也不和小珊玩鬧了。抬腳正準備登船時恰好聽到船艙里有個小廝在抱怨船艙破舊窄小，登船也不分人什么阿貓阿狗都可以坐這船，簡直拉低他家公子的身價。

        文筠一陣無語，小珊聽到后直接湊到文筠耳邊悄悄說道：“公子，那小子這樣說不就在講他家公子也是什么阿貓阿狗么？”

        “噗呲，”文筠一時沒忍住笑出聲來。

        “喂，那邊的小子，你笑什么？”那小廝看見文筠對著自己嗤笑出聲，像是笑話自己，一時怒上心頭，質問道。

        “真是不好意思，在下只是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一時沒有忍住，兄臺不要誤會。”文筠開口，極有禮數地拱手致歉。

        “王八德！別給本公子丟人了，回來。”艙內一身著藍衣的公子開口，有些氣急地叫回自己的小廝。

        “公子，”小珊再次湊到文筠的耳邊：\"你聽見沒，那個小廝叫王八的，哈哈哈。\"

        “噗，咳！小珊！別亂說話，”文筠差點沒有忍住，輕咳一聲，看似嗔怪地說道，“不過真的挺好笑，噗哈哈哈。”

        正經不過一秒，文筠又笑出聲來。

        “公子，你還說我，你不也在笑別人么？”

        “咳咳，你家公子我是好歹也算端莊持重的沉穩男子，無論多好笑都不會笑——除非忍不住。”

        文筠立馬正色，掩唇一咳。

        小珊：“”

        小姐你太不要臉了！

        調笑玩鬧的一會功夫，渡船已經離開碼頭緩緩行駛在江面上。

        初春時節，江南一片風光無限好的秀麗景象。兩岸青山掠過，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嘔。”一聲嘔吐打破了這美好景象，掃興的一幕發生在暈船的文筠身上。

        “小，公子，您沒事吧？”小珊擔憂地問道，慌忙遞給文筠一只帕子，另一只手不停地撫摸文筠的背部，希望自家小姐能好受一點。

        “沒事，”文筠深吸一口氣，極力克制住胃中的翻江倒海，對著小珊擺擺手，拿過帕子擦嘴角。

        “公子，您在這等著，我去問問船家有沒有暈船的藥。”

        文筠點點頭，看著小珊走開的背影，攤坐在甲板上，閉目養神。

        “明明滿眼淚還不承認，離家就哭，像個姑娘似的真沒用！”船舷處似乎有人在爭執，說話人語氣透著嫌棄鄙夷。

        “這位兄臺此言差矣。離鄉思親本是人之常情。與親人離別而不傷悲，就太沒赤子之心了吧。”另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語氣溫和但堅定，像是在替誰反駁。

        “少爺你是什么身份呢，犯得著跟他們一般見識啊。”

        “哼！”

        文筠聽出來了，是那個叫王八德的小廝，還有他家少爺，看樣子又在找別人的茬。

        “兄臺想必是第一次出遠門吧？”語氣溫和的那位男子又開口說道。

        “嗯，在下去杭州尼山書院讀書。”另一個人回答道。

        尼山書院？

        “是嗎？真巧！我也要去尼山。”

        文筠：“”

        確實挺巧的，正好自己也要去尼山書院讀書。

        “十年修得同船渡，沒想到我們不但同船，而且上岸之后還要同路。再加上我們還要同心向學。不如這樣吧，我們就結伴同行。”文筠抬眸，透過船艙的間隙見前方一身著紺藍布衣的高大男子對著他面前有些嬌小玲瓏的著墨色紗衣華服的小公子說道。

        “好一個同船同路同向學，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吶。人心隔肚皮，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就這樣信任我……”

        “誠于中而形于外，兄臺離親落淚，真情流露，當然是個善良的人。”

        “金玉其表敗絮其中，沒準兒我是個欺世盜名的大壞人，小心你被我騙了。”

        “百善孝為先，兄臺與父兄親厚，百善之首，已居頭籌，我怎么會看錯呢？”

        “你真是個有意思的人，也不知尊姓大名？”

        “在下會稽梁山伯。”

        “在下上虞玉水祝英臺。”

        文筠聽兩人一來一回的，看出墨衣小公子是在試探那布衣書生，可書生像是沒有察覺一樣，耿直對答，覺得這兩個人實在有意思。不禁起了結交的念頭，這樣想著文筠立刻站了起來，朝著那兩人走去。

        “上虞祝家，那可是富可敵國的士族啊。”

        “那有什么，堂堂一個士族，竟與平民來往，自甘低下！”

        文筠腳步一頓，船艙里愛挑事的主仆二人又在說著無聊地閑話，聽得她不勝其擾，復深吸一口氣，默念一遍不與傻子論短長。不論士族還是平民同樣生而為人，可為什么就要分三六九等？就像男子同女子為什么分那么大的差距一樣，這俗世太過不公！

        好在自己并不在意士族平民之分，于是快步走上前，忽略剛才聽到的閑言碎語。

        “在下江蘇彭城劉文筠，方才聽兩位兄臺一番交談，原來是和我一樣前去尼山書院求學的學子，故特來一拜，不知可否加上我一同前往。”

        “呃，”墨衣小公子看著來人體量瘦小一身月牙白的衣裳，腰環佩飾，看樣子亦是非富即貴的士族子弟但來路不明所以有些遲疑，也就沒有立即應答。

        “在下會籍梁山伯，既然劉兄也是去尼山書院求學那自然是一同前往再好不過了。”梁山伯倒是沒有注意那么多，只想著人多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上虞祝英臺。”祝英臺見梁山伯一臉欣喜地同意了，便也沒再說什么話，這是微微朝著文筠頷首，也算是見過了。

        “公子，公子？”小珊找船家拿來了藥，卻不見了自家小姐心里有些著急。

        “小珊，我在這里。”文筠朝著小珊的方向招招手，轉過身對著梁祝二人告辭“真不好意思，梁兄，祝兄，因著第一次坐船所以身體有些不適，我家書童現在已經把藥找來，我也得回去服藥，請恕文筠不能在這奉陪。”

        “沒關系的劉兄，既然身體不適就趕快回去休息，待下船了我們再同行。”梁山伯善解人意地說道，催著文筠趕緊去休息。

        文筠拱手，向梁祝二人示意，而后轉身離開船舷。

        “公子，你剛才在做什么呢，你知道我找不到你人有多著急嘛。”小珊說著將一個小藥瓶子遞給文筠。

        文筠一口悶下藥水，又喝了兩口水。

        “我剛才結交了兩個和我一樣前往尼山書院求學的公子。”

        “公子，你怎么可以隨意結交男子，你知道大小姐臨走時讓我”

        “知道知道，你這個阿姐派來的小細作！”文筠捏了捏小珊的臉，不甚在意地說道：“我聽那兩位公子言行談吐像是正人君子，不過是結伴前行而已，又不是什么壞事。”

        “不行，公子你告訴我那兩位公子姓甚名誰，底細如何。”

        “唔，一個是上虞祝家人，名叫祝英臺，一個是會稽的梁山伯。”

        “哦哦？之前剛走了我們劉家的車夫三伯，現在又來了個會稽梁三伯哈哈哈。”

        嗯？小姑娘你的關注點有點不對勁啊！

        “什么梁三伯，是山伯，小珊你說這話要是讓梁公子誤會我們把他比作劉家的車夫，認為我們輕視他怎么辦？以后在書院可不許亂講話聽到沒有。”文筠臉一黑，少有地將小珊訓了一頓。

        “啊？”小珊一愣，立馬回答道，“我知道了，小珊以后一定注意，對不起公子。”

        文筠摸了摸小珊的頭，語重心長，“好了，記著就好，現在我們出門在外不比家里，更要事事小心時時注意。我也不是在怨你說錯話，我們一起長大，你也知道我從不把你當下人而是當做我的妹妹，只是現在出門在外舉目無親只有我們兩個人，所以更要互相照顧，相互扶持。”

        “小姐，”小珊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說道：“你現在說話好像大小姐哦。”

        “像阿姐有什么不好嗎？”文筠不解。

        “不是的，因為您從前總是懶懶散散對很多事情都漠不關心的樣子，現在突然這么操心，讓我有點意想不到啦，小姐。”小珊說完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我也意想不到真的能來杭城讀書，這一切就和做夢一樣。”

        “小姐？”小珊見文筠低頭笑著不知道在說些什么，竟然沒想平常一樣聽到自己說她懶散就要教訓自己。

        “沒什么，我去外面尋梁兄和祝兄，你好好在這里待著吧。”說完文筠走到外邊的甲板上。

        河水潺潺流動，河面波光粼粼，四面青山連綿不絕，一派鳥語花香的江南春色，是從前未曾見過的大好風光。

        文筠閉上眼呼吸著江南水鄉帶著荷蓮味道的空氣，胸中豁然，一片澄明開闊，不由得期待起閨閣宅院外的另一番生活。

        “你要幸福，你要幸福啊！”

        突然聽到船頭熟悉的聲音，文筠睜眼一看，原來是梁山伯朝著天上喊。不由得抬頭便看見空中飄過一縷紅紗，隨風飛揚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天際。

        文筠彎起嘴角，心里默念，阿姐、阿爹、小裕、小珊我們都要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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