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十五而笄，你阿姐因為之前已許了人家所以舉辦過正式的及笄禮……”

        像是想到什么，劉建突然把話頭一止，對文筠小聲言道：“時間過得也快，過不久就輪到我們筠兒了。可你人在書院，阿爹不好替你相看親事，因而及笄禮也辦不成了。不過這簪子你拿著，走個形式也好。小心別被書院其他人發現，若是真的有人問起，就說是阿娘的東西，一直帶著留個念想，知道嗎？”

        文筠鄭重地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又將手里阿娘的遺物攥得緊緊地，仿佛這樣就是擁住記憶里早逝的阿娘。

        劉建知道文筠突然拿到妻子的玉簪會有感傷，不忍心她一直陷入悲戚于是趕緊轉移話題。

        “阿爹記得箏兒舉辦及笄禮時，要給她取字，你聽了好奇也想要取，你阿姐向來縱容由著你亂來，阿爹也就只能隨你的意了。你說說，哪有女子未定親先取字的？”

        “那時候我是覺得阿姐的字好聽所以也想有……”

        文筠聽到父親提起這些陳年窘事，慢慢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

        文箏、文筠

        雖然自己與阿姐的秉性迥異，但其實阿姐她一直都是自己的榜樣。

        就像自己一直想要來書院求學一樣，雖然有違世俗禮教可阿姐還是替自己向家里人爭取來了這個機會。

        可自己呢

        文筠恍惚想起馬文才看著自己的眼神，雖然不乏溫柔，但她總覺得似乎又帶著勢在必得的侵略和占有，如同自己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一般。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是告訴自己再面對馬文才時一定要清醒些，否則被人吃干抹凈還要傻傻地貼上去，那就真的愚不可及了。

        她不是不信任他，她只是想要再謹慎些罷了。

        又想起自己離家這么久，不知道阿姐和小弟的近況，于是又抬起頭問道：

        “對了，阿爹。許久不見阿姐和小裕，他們可都還好？”

        “都挺好，你弟弟自從去了軍營每天習武練兵，身子也比以前好上一點。你阿姐呢將王家送來的賠禮和嫁妝折成現銀，投辦商鋪，做起生意了。”

        “那就好。”文筠放心地點點頭。

        她就知道阿姐那樣要強，區區一個王二公子怎么可能影響她。也不愧是阿姐，不管再怎么樣都能活得那么出色。

        “是啊，其實我也不求你們要出人頭地，只要平安喜樂我這個當爹的就已經很滿足了……”

        文筠聽阿爹這樣感嘆道，突然又見父親看到什么啊了一聲，開口：

        “前面的學子看著像是課上同阿爹比試的馬文才……”

        文筠聽見父親突然提起馬文才嚇了一跳，等反應過來是自己太敏感了，就看見馬文才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攔腰扶著祝英臺。

        他低著頭，正對祝英臺說些什么的樣子，嘴角帶著不易察覺的笑意。文筠看不見馬文才的表情，說他在找祝英臺的麻煩也不太像，畢竟剛才還扶了祝英臺一把呢。

        “那孩子是個不錯的將才，看來尼山書院確實是培養人才的寶地，怪不得你一直想來就讀。”劉建瞇起眼睛在遠處向馬文才望去，感嘆道。

        “課前見那馬文才同你一起走來，你與他關系不錯？”

        “……是，之前我患了風寒多虧文才兄的照料，他是書院里最關照我的朋友了。”文筠面上強裝鎮定地回答，心里忍不住吐槽，

        豈止是不錯，不久前某人還說要上門提親呢。

        “原來如此，不過筠兒你畢竟……哎，你是個有分寸的孩子，父親也不多嘮叨了。那些個讀書人常說：君子之交淡如水，為父相信你也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阿爹，你放心，臨走時您和阿姐的囑咐我一直謹記，我與文才兄相交只是因為他對我多有照顧，投桃報李罷了。”

        文筠抿唇一笑，向父親解釋道。心里卻發虛，有些愧疚自己對于父親的欺瞞。

        可不這么說，還能怎么辦呢？

        在文筠的心虛中，家里帶來的仆從走到跟前說有事情稟報，于是劉建只得先走開一會。

        文筠表示了解，乖乖站在原地等父親回來。心里仍然在意剛才馬文才和祝英臺兩個人待在一起的場景，又抬眼看去只見祝英臺似乎聽了馬文才的什么話有些氣急地走掉，馬文才也站在原地看著祝英臺走開，過了一會才轉身。

        在他身后不遠處的文筠下意識連忙躲進角落，看著馬文才走遠了她才走出來。

        文筠盯著馬文才的背影，一下子心思變得亂糟糟，腦海里冒出許多的疑問。

        不明白他好端端地去招惹祝英臺做什么，難道還想搞什么名堂？

        算了，大不了回去再問問他，也懶得自己一個人胡亂猜測。

        劉建很快就回來尋文筠，但讓文筠沒想到的是父親這么快就要向自己告別，聽說雍州流民四處逃竄所以朝廷下達命令讓他帶兵前去鎮壓，所以要即刻啟程。

        文筠心中不舍，一路送到山門口，后來被父親催著回去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地離去。

        她回到寢室時，馬文才正好也在，他見她一個人回來不禁好奇：“你父親呢？”

        “啟程去雍州了。”文筠答道。

        “雍州？是去辦朝廷的事？”

        “嗯。”

        馬文才察覺文筠的心情低落，知道她是舍不得，親昵地碰了碰她額發，安慰道：“別難過了，以后想你父親常給他寫信就好。”

        文筠低垂著眼眸，搖了搖頭，說道：

        “……我只是擔心。”

        如今世道不平，干戈不止。

        為掃平動蕩，身為武將的父親就得奔波勞苦，沖鋒陷陣。

        馬文才見文筠眉目低垂，憂思難解，忍不住開口：

        “你有什么話盡管可以同我說，不用什么都藏在心里，既然我們兩情相悅，那便不用顧慮，有什么事我亦可以替你分擔。”

        “”

        文筠發現自從向馬文才發現自己是女兒身之后，連說話都變得溫聲軟語，誠摯真切。

        真的搞不懂到底是什么讓馬文才變化這么大的。

        分明他之前不是這樣的，也許自己果然還是不夠了解他吧。

        文筠抬眸，唇角微澀，對他輕聲言道：

        “文才兄，你知道嗎。從前只要父親隨軍征戰，我阿姐就把自己關在佛堂里誦經祈福，這時候府里上下都是靜悄悄的，沒有人敢大聲說話做事，甚至連呼吸都帶著難言的緊張我知道這是父親的責任和使命，但是我還是會忍不住擔心害怕。畢竟在戰場上拼殺，刀劍無眼，稍不留神，就會流血送命……”

        “所以，我就想，以后嫁人還是不要嫁給像父親這樣的軍人免得要擔兩份驚受兩次怕……”

        “我……”馬文才頓了片刻，一時不知如何言對，他能理解文筠的擔憂，可是參軍拜將是他的志向，他也不可能放棄。

        文筠看出他的猶豫，粲然一笑，將手指抵在馬文才的唇邊，

        “可誰讓我喜歡上了一個‘梟雄’呢……因為我喜歡他，哪怕是為他擔驚受怕，我也甘之如飴。他的志向是征戰沙場，那我便日日夜夜為他祈禱，若有幸與他結為兩姓之好，那我也愿在家等他歸來……”

        文筠笑著喃喃道，抬眼注視著面前的心上人，他的眼眸很亮，清晰地倒映出的自己臉龐和滿目的繾綣。

        她喜歡的人，眉目英挺，俊朗不凡，還文武雙全，是個再出色不過的少年。這樣的人，即便有些恃才傲物也沒什么吧。父親都說，文才兄是出類拔萃的人物。

        所以他的天地，應當是遼闊的疆場。

        即便他確實有著不少的缺點，但她愿意等著他成長，也會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更配得上這樣優秀的他。

        反正在書院的日子還長，他們還有時間相互了解，相互磨合。

        “筠兒，”馬文才激動地握住文筠的手覆在自己臉上，心中從未有過這般熨帖感動。小姑娘雖然平常看著迷糊懶散沒脾氣，但是說出的話總是能戳中他的心窩子。

        其實她一直是通透的吧，只是溫順慣了，才顯得性子軟好欺負。

        哎，怎么會有這么可愛的小姑娘呢？

        這么可愛的小姑娘怎么就來到自己身邊了呢？

        大約是上天見自己苦久了，才送了這么一口蜜糖給自己，確實，甜到了心里。

        小姑娘笑眼盈盈，神秘地湊近自己，對著自己的耳畔用熟悉的軟軟糯糯的聲調悄聲道：

        “文才兄，我偷偷告訴你，我阿爹他很欣賞你呢。他走之前還又同我夸贊你是難得的將才，所以明日演武練兵你得好生表現才是，爭取一舉再次奪得品狀排名的榜首。”

        馬文才心底一滯，隨后習慣性地撫上文筠柔軟的發頂，嘴角忍不住上翹，驕傲地言道：

        “那是自然，我何時居于人下過，榜首之位非我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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