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公子！你上榜了！”

        梁山伯的書童四九興奮地拉著他家公子走到布告欄前，一向與梁山伯形影不離的祝英臺反倒磨磨蹭蹭地走在后邊。

        “山伯，恭喜你了。”祝英臺跟在梁山伯后頭，悶悶地開口，雖是恭賀的話但語氣卻有些低落。

        “英臺，你莫要難過。文筠亦是我們的兄弟，你應該要為他高興才對。再說你的排名也不差，咱們兄弟倆一起努力，下回為兄一定能和你共登榜首。”梁山伯拍了拍祝英臺的肩膀，出言安慰道。他明白祝英臺的心意，和他一起登榜的人不是自己英臺的心底也許多少是有點失落的。

        另一邊，文筠抬頭擔憂地望著臉色并不怎么好看的馬文才，發覺他像是在強忍著脾氣沒有發作，但她能感覺到馬文才攥著自己的手變得越發用力。

        “文才……”文筠忍不住想去喚馬文才，話還沒說出口就見梁山伯沖著自己微笑著恭賀道：

        “文筠，恭喜你又上榜了。”

        文筠的話被打斷，只能轉過頭也朝著梁山伯笑著回道：“山伯，也恭喜你上榜了。”

        馬文才握住文筠的手一頓，隨手不著痕跡地松開，文筠察覺到他的動作，又疑惑地轉過頭看他。

        只見馬文才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對著文筠和梁山伯說道：“恭喜你們了。”話音剛落，便轉身不客氣地扒開人群快步離去。

        文筠見馬文才離去心里著急，但想著畢竟是梁山伯第一次上榜自己如果草率地追過去丟下梁祝二人倒會顯得自己高傲目中無人。

        “靠賄賂上榜有什么可開心的。”王藍田在一旁酸溜溜地冷哼道。

        “貧賤之人也配上榜？”同是士族子弟的一個學子也隨聲附和，爭鋒相對。

        “喂，品狀排行論的是平性才情和家里貧窮有什么關系啊。”四九不滿地出聲辯解。

        “品狀排行可能和家里貧窮沒關系，但跟攀親富貴有關系。祝英臺你可真是缺心眼，將你的好哥哥梁山伯送上榜首自己卻沒能登榜。哦，我知道了，想必是我們劉文筠劉公子出的錢要比你祝英臺還多吧。也難怪，大將軍之子連夫子都要給三分薄面，何況這區區品狀排行榜首之位。”

        “劉文筠，這回你可做得不厚道，和梁山伯這種人一起登榜首。要說是你和馬公子我倒還服氣些，怎么現在在馬公子身邊呆膩了要換換口味嗎？”王藍田眼神猥瑣地朝文筠身上瞟，陰陽怪氣地說道。

        梁祝二人聽了王藍田的話都有些不忿，文筠雖也生氣可沒怎么表現出來，只是冷冷地抬眸，盯著王藍田眼神輕蔑，不屑地說道：“這心思齷齪的人看什么都是臟的。王藍田我勸你別再開口，一開口說話整個尼山書院都要被你熏臭了。”

        “劉文筠！你囂張什么？沒了馬文才你算什么東西？！不就是仗著勾搭上他有人護著你嘛！”王藍田被文筠的諷刺激怒，氣得咬牙切齒，恨恨地嘲諷道。

        文筠一聽王藍田的話，迷惑得眉頭緊蹙。

        她總覺得書院這些喜歡看人下菜碟的士族子弟似乎對自己與馬文才之間的關系有著莫名其妙的誤解。怎么就是她勾搭上馬文才仗著有他護著才能囂張了？

        她有家世有武功憑什么不是靠自己在書院過得好的？

        難不成之前盛傳自己與文才兄是斷袖的謠言還沒散去甚至越演越烈了？

        文筠本想解釋清楚，可轉念想到自己與馬文才平日來的接觸確實極為親密，被有心人瞧去確實不免會多想。

        哎，可是礙著自己的真實身份有嘴也說不清。怎么這次登上榜首就惹出這么多奇怪的言論來啊，好麻煩。

        她愁得不知道怎么辦才好，隨后向梁祝二人告了聲辭，朝王藍田一派冷嘲熱諷的人袖子一甩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等到她回去之后發現馬文才并不在寢室里，文筠叫來馬統小珊二人詢問，可兩人皆不知他到底去了哪里，只說看見馬公子回來時臉色陰郁拿上弓箭就出門去了。

        文筠不禁猜想馬文才也許又到哪里發脾氣去了，這次品狀排行夫子如此安排文才兄肯定會生氣，不知道他又要多久才能消氣。

        文筠雖然覺得無奈可心底里是真的擔心馬文才，于是對馬統和小珊打了聲招呼之后便出門去尋他。

        不知不覺天色漸暗，已然月上中天。文筠無力地靠在墻邊喘氣，一邊叉著腰一邊心想文才兄他到底去了哪里，要知道她剛才問過一圈都說沒見他人影。

        一發脾氣就丟下自己到處亂跑，連聲招呼也不打，真是氣死她了！

        文筠在書院繞了一大圈，終于在布告欄前看到馬文才的身影，她剛想上前喚他，突然發現夫子正偷偷地蹲在前方的角落里也在盯著馬文才。

        夫子這么畏畏縮縮地在干嘛？

        文筠疑惑地停下腳步想了想又后退藏進墻邊黑暗的角落默默觀察。

        “憑什么！憑什么你的名字可以掛在這里！不過一個鄉下來的破落戶，就連我馬家最卑微的奴才都比你強三分！比權勢，比身份，比才學，你哪一點比得上我馬文才的腳后跟……”

        馬文才手里握著弓，沖著品狀表上梁山伯的名字憤恨地說道。

        不是文筠要偷聽，只是馬文才憤恨的聲音太過響亮不經意間就被她聽見。

        “只要有我馬文才在的一天就永遠沒有你梁山伯的出頭之日！”文筠又聽見馬文才這樣說著，一只手握著羽箭直指梁山伯的名字。她抿著唇望著馬文才的背影一陣猶豫，心里想著自己應該要出去勸回文才兄的可現在卻不敢邁出步子走向他。

        雖然她早就清楚馬文才的為人如何，可今天冷不丁從馬文才口中聽見如此露骨蔑視的話語多少心里還是不好受。

        文才兄為何如此針對山伯呢？就因為山伯他當了一回品狀排行第一？

        一邊是心上人一邊是朋友，文筠不禁輕嘆出聲陷入了糾結。

        這時，夫子突然從隱蔽的角落中走出來，靜悄悄地出現在馬文才身后。

        只見馬文才將羽箭搭在弓上，陰冷地開口：“梁山伯，就算你真的飛上枝頭變鳳凰，我一定把你給射下來！”說著，將拉滿弓的羽箭松開精準而直接地將掛著梁山伯名字的布簾射下。

        文筠下意識想要出聲阻止，但見夫子已經悄無聲息地站在馬文才后邊所以不敢發出聲音。

        “哼……”夫子見寫著梁山伯名字的布簾落下，冷笑一聲突然開口：“你想知道梁山伯為什么勝你一籌嗎？”

        馬文才聽到身后夫子的聲音略微驚訝不過很快又恢復平靜，轉過頭恭敬地說道：“學生請教夫子。”

        “你不知道，謝安謝丞相是多欣賞那個破落戶啊。”夫子一邊說著一邊搖頭晃腦，故作感概。

        “你說什么？！”馬文才一聽激動地將聲音拔高，隨后發現自己過于失態，又低下頭沉聲說道：“原來夫子讓梁山伯上榜就是因為他認識謝安？”

        “豈止是認識啊，我親耳聽到，謝安謝丞相對梁山伯的夸獎。更何況他又成為王右軍二公子王凝之的至交。這還不夠嗎？朝廷的江山都是由王謝兩家扛著呢。”

        “這算什么！品狀排行論的是真才實學還是攀親富貴啊。”馬文才不滿地言道。

        ……

        你還好意思說這種話？！

        文筠鼓起腮幫子強忍著吐槽馬文才的欲望繼續安靜地聽下去。

        “就論真才實學梁山伯也絕不輸給你，人家在定親儀式上的那個表現，就連夫子我都佩服的五體投地。哎，更何況人家又攀上親，附上了貴呢。”

        文筠聽著夫子前半段話還覺得在理，結果后邊又暴露了他陰險市儈的本性。

        “你說什么？”馬文才從夫子捻酸帶醋的言語里聽出一絲端倪，一時起了興味挑眉問道。

        “額……與你無關，不必多問。”夫子察覺到馬文才聽出什么連忙心虛地搪塞。

        “嘁，這小子說不到兩句話就真的烏鴉變鳳凰了。我看是該當鳳凰的人沒當上，那才叫人不平呢。”馬文才不屑地嗤笑一聲，眼珠一轉意有所指地說道。

        “那，誰又該當上鳳凰呢？”夫子一時不解，順著馬文才的話問道。

        “夫子您啊。”

        “我，我？”

        “是啊，原本夫子您可以和謝道韞先生共效鳳凰于飛，不是嗎？”馬文才眼里含著戲謔的笑意，故作不忿地扇風點火。

        “這話又是從何說起啊……你，休得無禮！”夫子反應過來馬文才似乎在取笑自己頓時惱羞成怒。

        “原本夫子您對謝先生的那股親熱勁兒誰看不出來呀。要不是梁山伯插進來攪局沒準今天上枝頭當鳳凰的就是夫子您了。我看您也是爽快的人。有恩報恩，這有仇嘛……就報仇啊。”

        “報仇？”

        文筠見馬文才越說越荒唐，連忙在暗處輕咳出聲。

        “誰！”馬文才目光危險而鋒利地瞥向文筠發出聲音的位置，將手中的弓箭慢慢抬起。

        “文才兄……”文筠從暗處慢悠悠地走出，看著他滿眼防備的樣子委屈地喚道。

        夫子被文筠突然出現嚇得不知所措，故作鎮定地假意訓斥了兩人幾句讓他們二人趕緊回去，隨后又連忙用袖子掩面飛速逃離。

        馬文才和文筠二人無奈地看著夫子狼狽逃離的背影，相視一笑。

        “筠兒？你怎么在這？”馬文才熟練地攬過文筠的肩膀，親昵地問道。

        “這么晚不見你人，我擔心你所以就找過來了。”文筠抬眸扁了扁嘴不悅地戳著馬文才的手臂。

        “對不起，讓你操心了。我們回去吧。”說著就拉上文筠轉身要走。

        “等一下……”文筠制止馬文才的動作，盯著他的眼睛，明知故問：“為什么寫著山伯名字的布簾落在地上了？”

        “也許是風吹的，別管它了，我們先回去吧。”馬文才心虛地別過臉，再次將文筠往后拉。

        “不行，你等一會，我去把它撿起來。”文筠沒聽馬文才的話，撇開他的手徑直走到掉落的布簾前將它小心地拾起。

        “筠兒！”馬文才憤然地叫住文筠，恨恨地問道：“你就這么在意這塊寫著梁山伯名字的布簾嗎？還是你在意的其實是他這個人？”

        文筠拿著布簾連忙搖頭，溫聲說道：

        “文才，山伯他好不容易才上了一次品狀排名榜首……”

        “那是他攀親富貴得來的，算不得真本事！”馬文才氣急敗壞。

        “怎么會，山伯他品行好學識佳早就該上榜了，這一次好不容易榜上有名，作為他的朋友更應該要尊重他努力得來的成績。”說著，文筠也沒注意到馬文才異樣的神情，只伸出手奮力地墊腳將梁山伯的布簾又重新掛回去。

        馬文才看著文筠賣力認真地對待剛才被自己打落的布簾，氣得胸口悶痛。

        梁山伯憑著一舉登榜將自己的尊嚴和臉面踩在腳底，可現在他心上的小姑娘又把這個寫著梁山伯姓名的刺痛自己自尊心的布簾重新掛上去，其中滋味無異于誅心。

        馬文才眼底泛紅，咬牙切齒地開口：“筠兒，你這樣說又把我置于何地？你如此在意梁山伯，心里可曾有想過我？”

        文筠見馬文才神色不對，連忙上前握住他的手，想想也理解馬文才的心情，于是晃著他的手臂，軟軟地說道：“我知道山伯和我一起上榜你心里不舒服，可是你與英臺雙雙上榜時我也沒說什么呀。”

        “那怎么能一樣，你是什么身份，梁山伯是什么身份？”

        文筠明白馬文才意有所指，可他不知道祝英臺也是女子，所以也不明白當他同英臺一起上榜時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啊。

        “好了不說了，我現在又困又餓，快回去吧。”最后還是文筠先服軟，眨巴著無辜的雙眼扯了扯馬文才的袖口向他撒嬌道。

        馬文才最是吃文筠這一套，心里一軟也沒再胡攪蠻纏，聽話地點點頭，然后半蹲在文筠跟前示意她上來。文筠嘴角微翹，心情愉悅地趴在馬文才的背上任憑他背著自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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