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代課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神明庇佑,讓他們安然無恙地回來。”文筠眼神一亮,直道這是個好消息。
梁祝二人平安歸來,書院眾人的心也就都放下了,平時與他們交好的學子皆三五成群地趕去慰問。
等馬文才和文筠到了那邊,梁祝二人已經被團團圍住。
“文筠!”祝英臺最先看到不遠處的文筠,喚了她一聲,撥開眾人跑到她跟前,“我聽銀心說,你為了找我受了傷,現在還好嗎?”
文筠被祝英臺抓住臂膀,看著面前人關切的言語和眼神卻有些慌張不知該做何反應。
這個男子怎么一見面就拉拉扯扯的?
馬文才看出文筠的窘迫,將她拉到自己的身后,神情不悅朝祝英臺嗆道:“怎么可能沒事?托你的福,她傷到腦袋失去了一部分記憶。”
“怎么會這樣……”祝英臺顯然不敢相信,自責而慚愧地垂下頭:“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全都怪我。”
“呵,確實不怪你怪誰?”馬文才冷哼一聲,只覺得祝英臺如此表現不過是鱷魚的眼淚。她要是真的知錯就不會不聽勸阻在雨夜執意下山,害得旁人被她牽連受傷,關心她的人為她擔心憂慮。
這種人,真是自私透了。
“你和梁山伯以后離劉文筠遠點,省得又被你們拖累橫遭無妄之災……”
馬文才的口氣實在不太好,聽得縮在他身后的文筠不由得扯了扯他的衣裳。
“不管怎么說,你們能平安回來就好。”文筠從馬文才身后探出頭,見祝英臺滿臉愧疚有些心軟,安慰道:“不過一點小傷,我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只是現在我記不得從前的事了……你們失蹤這幾日,書院里很多人都牽掛著你們,所幸你們平安無事……”
實際上,文筠更想勸他可以多考慮考慮關心他的人的感受,不要再如此莽撞,可站在一個陌生人的立場,她還是決定不要這么多話。
他們怎么樣,現在又與她有什么關系呢?自己因祝英臺受了這份傷,也算仁至義盡了。
“文才兄,我困了,咱們回去吧。”文筠踮起腳尖湊近朝馬文才耳邊小聲說道,轉過身前瞥見祝英臺欲言又止的眼神,只抿了抿唇,卻也沒再管她。
總歸是不熟悉的人。
文筠心里這般想著,一只手卻極為自然被馬文才攥進手心里。
——
梁祝二人歸來也算因禍得福請回了陶淵明陶先生為學子們授課。
陶先生清名在外頗受世人仰慕,眾人滿懷著熱烈的期待,卻在隔日課上的時候被潑了一盆涼水。
矯揉造作的王大人突然再次出現,堂皇地站在教席中央趾高氣昂。一旁的陳夫子只能仰他鼻息,而后對著學子解釋的道:
“陶先生昨天晚上喝醉了酒,今天怕是起不了床了。本席我千呼萬喚,千求萬求啊才求得王大人來當你們的一日之師。你們要用心地聽,都知道了嗎?”話語中帶著顯而易見的巴結恭維,實在讓人嗤之以鼻。
學子們不可謂不失望,只是礙于王大人的身份不敢表現得太明顯。
文筠倒沒有太多意見,雖然也仰慕陶淵明的文風才華,卻對他喝酒誤了授課的隨意態度不敢茍同。況且王大人在她醒來之后曾來看望過自己,噓寒問暖的關切讓她挺受用的。
唔,也許王大人為人其實不算太壞?
她這么想著一邊搖頭晃腦地誦讀王大人布置的《逍遙游》。
“故曰至人無己……”
“阿嚏!”
突然一個噴嚏從窗外傳來。
“是誰,給我出來!”王大人將折扇一收,指著窗外厲聲呵斥。
只見一個拿著竹籃的姑娘怯生生地低著頭走進書塾里。
“嗯?又是你?!”王大人定睛看去竟然是三番兩次觸了他霉頭的一個書院女工。
“你鬼鬼祟祟地在這做什么?這學堂,是你一個陰人能來的地方嗎?!”
“王大人,我之前見過她!”身后的王藍田突然出聲,帶著看好戲的嘲弄:“她是西湖邊上的一個賣花女!”
王卓然一聽更是生氣,“大膽,一個卑賤的賣花女,既陰又晦,竟敢來玷污這神圣的學堂!”
“我……我不知道有這么嚴重……”被刁難的姑娘帶著哭腔顫抖著解釋道,“我只是想讀書……”
“住口!”
王大人拿著他的折扇氣憤地朝著姑娘的腦袋指指點點,
“學堂乃是男子進階仕途的圣殿,莫說你是個卑賤的女子,就算你是士族嬌女……”說到一半別有深意地頓了一頓,瞥向坐在前排的文筠一眼,而后又再次用鄙夷的目光看向那位姑娘,“也不容你這個陰人來玷污!”
?!!
文筠察覺到王卓然不懷好意的眼神心頭一驚,不由得疑慮起他是不是發現了什么?
她緊張地暗暗擰起衣裳,將手指蜷縮成拳,忐忑地聽著王卓然接下來的話。
“來人啊,把她給我拖下去,送官嚴辦!”
尖銳而刻薄的嗓音讓文筠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姑娘一下子白了一張小臉,兩只手不得反抗地被人架住,只能無力而驚懼地掙扎。
欺人太甚!
腦子里一團亂的文筠看著面前淚眼漣漣的可憐姑娘,由她思及自己的未來,一時惶恐到顧不得許多,飛快地站起身制止:
“不可以!”
她的聲音傳到王大人的耳朵里,換來他驚疑的眼神。
“劉文筠!你想干什么?!”
王卓然目光不虞地看向突然出頭的文筠,怒聲呵斥。
文筠被王卓然這般嚴厲的態度唬住,本有一瞬間的退卻慌亂,可很快冷靜下來,沉著開口:“王大人,學生是想,不過區區一個女子,直接將她趕出去就是了。這送官嚴辦不說麻煩,更有損您寬厚仁慈的形象。您是最公正明理的考評官,犯不著為這種身份的女子動怒。”
“哼嗯。”王大人頷首哼聲,對文筠恭維的話語還算感到滿意,至少這劉家的小丫頭片子沒張口就跟自己對著干,于是收起折扇本想順著臺階下去賣她個面子,結果話到嘴邊,梁山伯這個老好人突然冒出頭話里話外指責王大人太偏激狹隘看不起人。
王卓然哪里肯受這樣的氣,直道梁山伯若是不滿大可以離開學堂。祝英臺當然也不服,拉著梁山伯和那位姑娘頭也不回地真走了。
“好啊,你們走了就別回來了!”王卓然朝著梁祝離開的方向氣急敗壞吼道。
“你瞧,你好心幫忙說話,結果人家感激的是梁山伯與祝英臺,這好人都讓他們做去了。”馬文才看出了什么,撇了文筠一眼,幽幽地開口。
文筠抿了抿嘴,想起那姑娘臨走前無意間看向自己的眼神帶著陰冷憤恨就覺得有些氣悶,“我不在乎那個姑娘是否領情,可她似乎是誤會我了?”
她承認自己說的話在那個姑娘看來有些慫且不中聽,可是她亦是女扮男裝又怎敢逆著王大人的心意說實話呢?畢竟仗義執言的梁祝剛剛不是被趕了出去么?
罷了,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她能婉言相勸也是盡了一份善意。
王卓然在梁祝二人把那位姑娘帶走后余怒未消,干脆擱置了講課,義憤填膺地說起庶民士族的差距,朝廷實行九品中正的‘良苦用心’。
文筠聽得困頓不已,對王卓然強調的這些尊卑觀念實在不以為然。
可偏偏,上至士族權貴下至平民百姓都被根植在骨子里的刻板觀念桎梏。
任人為貴,舉賢為親,門閥世族掌控朝廷政權,清談之風盛行更是使得掌權者茍且頹唐,居安而不思危,何以守得住江山呢?
父親常常扼腕嘆息,只不過身為寒族并沒有多大的權柄扭轉態勢。小弟曾說,如今哪有什么忠烈之臣,朝廷的將領只能屈從門閥,有志之士卻冷眼看著司馬氏傀儡政權一步步走向消亡。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文筠對自己年幼的弟弟能表達出這樣的觀點表示驚愕,可又不禁擔憂,恐他慧極必傷。
不入耳的言論聽得文筠心煩氣躁,她揉了揉眉心只覺得王大人聒噪。馬文才擔心她是舊傷復發,也無心聽王大人高談闊論,只想著快快結束這鬧劇一般的課堂早些放課回去。
“這是我們讀書人應該恪守的道理,你們都聽到了嗎?”王大人將扇子一收,看著學子們說道。
“聽到了,聽到你在胡扯。”
嗯哼?
文筠驀地抬頭,一位學者打扮身著青襟的長者拎著酒壺面拿著桃枝帶七分醉意,晃晃悠悠出現在學堂內。
她秉著看好戲的態度突然來了精神,有人竟敢嗆王大人,實在精彩!
“陶先生,你這像是為人先生該說的話嗎?”王大人顯然有些不高興地開口。
“我呀不想做什么先生,我是來和他們做朋友的。”
陶淵明陶先生并不想給王大人面子,一步一頓地走向講席。
“原來他就是陶先生,這倒是有意思。”文筠興致勃勃地朝馬文才咬耳朵。
“文才兄,你怎么啦?”
誒,文才兄的神情怎么有點微妙?
發覺到馬文才不對勁的文筠悄悄地碰了碰馬文才的側臉。
“……嗯?沒什么。”馬文才回過神,對著文筠若無其事地笑了笑。
“既然你不當先生,不才,今天的身份卻是這里的先生。整個學堂,先生為尊,您請回吧。”
“呵呵,”陶先生挪步到王大人身邊打了個酒嗝,瞇著眼睛說道:“學堂向來是學問高者為尊,你自稱先生,學問就高了?”
“原來你是比對著我來的?”“好,今天我們就應景聯句。誰要是輸了就自己走人!”王大人頗為不屑地提議道,并沒有把一個醉漢看在眼里。
“行!”陶先生帶著酒意,瞇瞪著王大人說道:“有請先生出題吧。”
“花開花謝,花謝花開,先開者先謝先,先謝者先開。”王大人似有所感,拿過陶先生手中的桃枝言道。
陶先生不做思考,很快應答,“人生人死,人死人生,先生者先死,先死者先生。”
“噗。”
哈哈哈哈。
陶先生話音剛落,學子便哄堂大笑,直道這聯對得好對得極妙。
“你!你這個耍嘴皮子的老頑固!”王卓然惱羞成怒。
“哦?老頑固罵誰?”
“老頑固罵你!”
“沒錯,正是你這個老頑固罵我。”
陶先生幽默風趣,讓學堂頓時又充滿了快樂的氣氛。
王大人臉氣成豬肝色,恨恨地瞪了陶先生一眼便憤然離去。
馬文才看著王卓然離開,搖了搖頭,突然拉起文筠的手起身欲走。
“怎么了?”不明所以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著他。
“我是來讀書,不是來看醉漢耍猴的。陶先生醉了,難不成還能教課?”
文筠不贊同,
“文才兄,你怎么能說王大人是猴兒呢?”
馬文才:???
這是重點嗎?!
“哈哈哈,小兄弟,你還是那般憨直啊。”陶先生舉著酒壺又飲了一口,砸吧著嘴說道。
咦,自己和陶先生認識?
文筠又眨巴了一下眼睛,奇怪地側頭去看馬文才。
“哎,服了你了。”馬文才認命地嘆了口氣,輕輕點了點文筠的額頭,無奈地又坐回去。
“怎么了嘛?”文筠捂著額頭,鼓起腮幫子,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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