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

        翻過枕霞樓的院墻，馬文才抬頭朝文筠伸出手。

        文筠坐在高墻上，低頭看了眼繁復的衣裙有些為難。

        “不怕，我會接住你的。”馬文才神色舒緩，朝文筠安心地笑了笑。

        “好吧。”文筠想著與其冒著被裙擺絆倒的風險，不如信文才兄。雖然他還在生氣，但對自己也許可能狠不下心吧。

        足尖輕踏，紅衣包裹著的玲瓏身姿像只蹁躚的蝴蝶從高處落下，穩穩地被墻邊的少年接住。

        “謝謝文才兄。”文筠不敢在馬文才的懷中多待，冒出一句客套的感謝之后立馬從他身上下來，頭也不敢回地走在前面。

        馬文才看著文筠的顫顫巍巍不自然的背影覺得有些好笑，雙手環胸跟她在后邊，聽不出喜怒悠悠地開口：“站住，現在知道心虛了？”

        文筠乖順地停下腳步，慢吞吞地低頭轉身，小聲道：“早就知道了……”

        “還嘴硬。”馬文才故作氣憤地惱了文筠一眼，卻又很誠實地牽起了她的手。

        回書院的小路上，文筠冷不丁開口：“聽說今天在枕霞樓里遇到的姑娘可是那兒的花魁娘子玉無暇。”

        馬文才瞬間想起了那個長相酷似自己已故母親的青樓女子，心底莫名升起一股怒氣。

        “提她做什么。”馬文才不自在道。

        “能擔得起花魁的名頭，確實生的瑰姿艷逸，柔情綽態……”文筠嘴上說著夸獎的話，但卻微不可見地撇了撇嘴。

        “怎么了？”

        馬文才見她側目而視就知道面前的人儼然化身成一個小醋精了。

        “你今日看她，看得都快出神了。”文筠一邊說著，腳下踢開一粒石子。

        “所以你吃醋了？”

        “嗯……有一點。”文筠誠實地點點頭。

        “如果這樣你就吃醋的話，那么我今天可是喝了一缸子的醋。”“我的心上人，打扮得艷麗絕倫，臺上驚鴻一舞，不知俘獲了多少公子哥的歡心。”馬文才輕描淡寫的言語，卻像利刃一般直戳文筠心窩。

        ”我……”文筠語塞，一時間竟不知如何辯白。

        一路無言。

        直到回了書院，在文筠沒有解釋之前，馬文才都沒再和她多說半句話，而是徑直去了別處。

        于是文筠換好衣服只能撐著半邊臉坐在書案旁長吁短嘆。

        ————

        馬文才實則是去醫舍拿給文筠的安神劑。今早見到她兩眼鰥鰥的萎靡模樣心里不免擔憂，更別提又跑去青樓一頓折騰，她眼底的烏青用脂粉都蓋不住，于是拿完安神劑后又折往伙房。

        長腿一抬，還未踏入廚房門口就聽見里面爭論的聲音。

        “心蓮啊，你從青樓里清清白白的回來可不能再犯糊涂，如果將這件事說出來那你的名節可就不保了！”

        “可我不去作證，讓梁公子怎么辦？不行！我要去和山長解釋清楚梁公子是為了救我才去的青樓！”

        谷心蓮的聲音不大，但透著堅決。剛想出門抬眼就看見馬文才臉色不善盯著自己。

        她倒吸一口涼氣，慌亂且戒備地開口：“你怎么在這？”

        這些個公子哥，最會仗勢欺人，心眼一個比一個壞。如果被馬文才知道了梁公子為救自己去青樓的事，指不定要大做文章。

        馬文才斜睨了谷心蓮一眼，收回視線并不應答，竟然只是從容地背著手從她的身旁走過了去。

        谷心蓮忐忑不安，看著馬文才的背影連忙追上去，擋在蘇大娘他們身前義憤填膺道：“這件事因我而起，不要為難梁公子，我娘和蘇大娘他們！”

        馬文才還是沒說話，慢慢從衣兜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子上，神色自若地對蘇大娘說道：

        “這錢拿去，燉只雞。”然后又抬手指向蘇安，“你，待會給我送過來。”

        說完，背著手自顧自離開了伙房。從始至終都沒有理會如同驚弓之鳥的谷心蓮。

        留下蘇安，蘇大娘等人一頭霧水，面面相覷。

        ————

        “小姐，你去青樓這么大的事為什么不說？！”小珊一見文筠回來，便開始圍在她身邊憤然地絮絮叨叨，“事關您的名節清白，萬一出什么差錯小珊怎么和老爺大小姐交代呀！”

        “小姐！你別傻愣著，說句話吶！”

        “你這樣做是對的嗎？！”

        “好了好了，我錯了，我錯了。”文筠被煩得實在受不了，連忙敷衍告饒。

        我錯了，下次還敢。

        小珊看著文筠不放在心上的模樣惱得不行，狠了狠心，咬牙切齒道：“看馬公子回來了，你怎么辦！”

        “哎……”文筠垂眸短嘆，又羞又愧，懊惱不已，隨后又仰天長嘆：“你別說了，我已經無顏面對文才兄了……現在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當初怎么就輕易松口答應去青樓救人呢？

        “不過好在把人救出來，事情也沒鬧大。”文筠還算找到件值得寬慰的事，慶幸道。

        “你想得倒好！”

        馬文才一把推開房門，聽著文筠天真的以為，略帶氣惱地開口。

        文筠被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馬文才驚嚇到，緩過神登時蹭的一下跑到他面前緊緊地環住他的腰身，用驚喜又含著一點點委屈的腔調喚了一聲：“文才兄！”

        “哼！”馬文才用鼻子哼氣但沒舍得推開文筠，任由她環著自己然后上手將小小的人托起直接抱到了床上。

        小珊撇了撇嘴角，十分識趣地悄悄挪出了屋子。

        “馬統說你去下山找我時又發熱了，現在可還好？”文筠坐在床上仰頭看馬文才，將手覆在他的額頭上探知溫度。

        體溫很正常呀。文筠疑惑地拿下手，往自己的額頭貼了貼做比較發現沒什么異常。

        “難為劉小姐還惦記著我的死活。”馬文才站在床邊低頭負手冷哼一聲，陰陽怪氣道。

        “我去青樓是為了救人，事急從權不得已而為之。沒和你說是不想你擔心，文才兄大人有大量不要生氣，氣壞身子可不好。”文筠終于認真地解釋，說完晃了晃馬文才的手臂，撒嬌討好似的地露出一個笑臉。

        “救什么人？谷心蓮？”馬文才無動于衷，回想剛才在伙房聽到的話，事由起因大致也了解了。

        “是，”文筠點頭，隨后問道“你怎么知道？難道……”難不成事情還是鬧大了？！

        “別管我怎么知道，先解釋解釋為何要去青樓救人不和我商量？”

        “呃……”文筠面露難色，低頭掙扎了一會回答道：“山伯他們覺得你一定不會同意強拉著我下山，事情解決了就回來。畢竟蘇安他們那么求我，我若是袖手旁觀心里過意不去……不過文才兄你放心我在青樓時并沒有露面沒人發現我的身份。”

        馬文才聽完后有些暴躁，深吸了口氣勉強壓下情緒，恨鐵不成鋼道：“我說了別和梁山伯祝英臺他們走得太近！成天惹一堆麻煩，閑事管得比誰都勤快！你怎么就是不聽呢？！”

        “我錯了……對不起。”文筠小心翼翼捏著馬文才的衣角，委屈地低聲道歉。

        馬文才最見不得文筠可憐巴巴的模樣，心軟地撫上她的頭頂，嘆了口氣。頓了一會，不知想到什么，又氣道：“你錯了，但是下次還敢！對么？！”

        “不敢不敢！”文筠連忙摟上馬文才的腰肢撥浪鼓似的搖頭，再次討好地朝他笑道。

        “還笑！”馬文才氣得捏文筠的臉，這可惡的丫頭！

        “文才兄，我覺得……你比我阿爹更像個爹耶。”文筠一抬眼便落入馬文才憂慮又寵溺的眼神中，心底觸動不禁感慨道。

        “什么意思？”

        馬文才無奈且疑惑地皺眉，不明白她突然在說什么。

        文筠微微一笑，垂首解釋道：“在家時，我爹他從未怎么管過我，所以我和阿爹其實也并不怎么親近。但我理解的，阿娘很早就走了，阿爹他公務繁忙，家事都倚重給了阿姐處理，小裕從小身體就不好要有人多看顧。所以我只好懂事一點，想著再懂事一點阿爹和阿姐就能少為我操心了。可是有時候還是會覺得自己是被忽略了……所以啊文才兄你才是第一個讓我感覺到自己是被在乎的男子……”

        這樣說著，小姑娘越發覺得愧疚，揪著馬文才的衣擺有些哽咽，

        “謝謝你……對不起……”

        謝謝你對我的關心，對不起讓你擔心是我最大的過錯。

        懷中嬌柔的女子緊貼著自己的腰腹，聲音軟軟糯糯帶了點鼻音，馬文才沉默著將文筠的巴掌大的小臉捧起，發現小姑娘眼里濕漉漉的，泛著粼粼波光。

        本就硬不起來的心腸如今更是化作一汪水般柔和。

        “我，有沒有說過……”馬文才低垂眼簾，溫柔地望著文筠，停頓了一會。

        “什么？”小姑娘聞言眨了眨濕紅的眼眶。

        “我愛你，小筠娘。”

        馬文才將滿腔的愛意伴隨著熾熱的吻傳遞給文筠，唇齒相接的一剎那文筠眼中的淚珠終于滾落下，心里確是歡喜。

        馬文才的這個吻，比以往的都要深沉熾烈，唇齒密不可分地糾纏在一起，兩人的手也緊緊摟著彼此，一個勾著對方的脖頸，一個扶著對方的腰際。黏膩得久了，微微停頓換氣，很快又繼續糾纏，如此反復幾次惹得文筠但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膚都染上了嫣紅的顏色。

        馬文才的手腳也不閑著，不安分地一步步小心試探進文筠的領口里，趁著人小姑娘迷亂之際將她撲倒在床褥上，折騰半晌終于把她的衣裳褪到了胸口處。不知不覺便從唇邊吻到鎖骨，馬文才輕啄了幾口身下的人，而后撐著一只手臂，低頭便望見曝露在外的束胸紅綢將文筠肩頸的軟嫩肌膚襯托得十分誘人，散開的青絲鋪在胸前幾縷，馬文才鬼使神差地拿捏在手里，隨后不禁湊近了嗅了又嗅，一副沉醉其中的樣子。

        撩撥人是他，現在倒像個癡漢一般了。

        文筠將手移到馬文才的臉頰邊，捧著他的臉輕輕碰了碰他的額頭，眼眸清明澄澈，笑吟吟地開口，“現在還不可以哦。”

        話剛說完，馬文才身形一愣，頓時有些泄了氣，垂頭埋進了文筠的肩口。像是不服氣一樣，呲起牙輕輕啃了文筠的肩膀好幾口，饒是沒使勁但也留下幾抹淺淺的牙痕。

        文筠不惱不痛，只是忍不住咯咯地笑出聲，討好似的輕拍馬文才的背。

        馬文才深深地吐了口濁氣，起身手臂一撈便把文筠翻了個面，讓她從上至下對著自己。目光沉沉，一本正經地握住文筠的手，輕聲道：

        “筠兒今日紅裝，何彼秾矣，華如桃李。”

        “即是夭桃秾李，宜早合良緣。”

        良緣早合，良緣早合……

        那一天很快會到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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