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雀人 10
“師爺說,林長賢在教兒子寫字的時候,一怒之下脫口而出罵了他兒子,用的是自己的家鄉話!
“可這句家鄉話對林父和林二弟來說,卻陌生得很。”
李昱白解釋道:“師爺還說,林長賢對他解釋那是罵自己兒子傻,但林父從小罵他兄弟二人傻,罵的是瓜娃子。”
“兩父子的家鄉話,竟差這么多嗎?”
林長賢罵自己兒子的,竟不是自己從小耳濡目染的那句“瓜娃子”,而是他父親和弟弟都聽不懂的什么“許吊”。
“還有一點奇怪之處,之前不覺得,但此刻想來,”李昱白說,“這林長賢的身邊,竟無一個家鄉人。”
沒有從老家帶來的書童,也沒有老家的長隨,更沒有老家來的廚娘。
對于任何一個在外就任,并且已經站穩了腳跟的官員來說,這三樣至少都會配一樣。
這個林長賢,只是用“林長賢”這個身份在這里生活了十來年的……騙子。
林夫人是個騙子,這個“林長賢”更是個大騙子。
“這是騙子騙了騙子啊!标惸仙秸ι,“這可是我見過的最有趣的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啊。”
是“林夫人”這個騙子騙了“林長賢”這個騙子,還是這兩個騙子本來就是一伙的騙子?
那為何這兩個騙子會反目,“林長賢”這個騙子為何要燒死“林夫人”這個騙子?在糟鴨里下毒的,是不是“林夫人”這個騙子?
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也太膽大包天了。
所以李昱白十分鄭重地問:“什么騙子,會這么大膽?”
這可不是普通的騙人騙財騙色。
這,騙的是一縣之權、一州之官、一朝之臣、一方百姓、一地民脂民膏!
害苦的是因為這些年多收取的鹽稅而苦不堪言的鹽戶百姓。
李昱白:“這些銀錢都流向了哪里?是不是和林夫人真正的身份有關?”
林夫人,又是誰家的女兒?
……
有句話說,千里當官只為財,千里赴任路艱險。
官府刊印的《登途須知》中有一句:凡赴外就任,坐船乘車,當端坐誦經,以求神靈護佑。
林長賢在賦閑6年后,終于可以當官了。
他跪在祖宗的牌位面前,向他的老父親發誓,會做一個克己奉公的好官。
然后他拜別父母,帶著書童,懷揣著若干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文書物件,千里迢迢遠赴兩浙的近海之地,就任小小芝麻官。
赴外就任有四樣文書物件可證明自己的身份。
一是官憑敕牒,這是由吏部蓋章所出,相當于朝廷的委任狀,必須完好無損,若有破損則地方府衙可一概視為假冒。
二是告身,告身上有官員的姓名、年齡、籍貫和體貌特征等。
三是半截魚符,但下級官員均無此物,只有一副牙牌。
四是一本由朝廷所發的《登途需知》,這是對無人護送的中下級官員的一本官定安全書。
書里說的就是:你們啊,官太小,赴任須得單騎前往,輕車簡從,不要帶老婆孩子,更別指望朝廷派人護送,路上要自求多福,投宿時應檢查門窗墻壁是否安全,入睡前先整理好行李以方便萬一要逃命,路上當小心陌生同伴……
……
林長賢揣著和他命一樣重要的官憑敕牒和告身,用這本《登途須知》當指引,過宋州,經宿州,過廬州……
不知道在哪個地方,他被人殺死,而有人搖身一變,揣著他的東西,來這里當了他的官,過上了他的人生……
陳南山坐在圈椅里,有種兔死狐悲的傷感,還隱隱有點慶幸。
“萬幸,好在當年有大人你將我撈到提刑司,不然我也難逃千里走單騎的命運!
“這樣說起來,當年窮得叮當響請不起鏢局的我,很有可能被人害死在路上,小生真是后怕不已阿!
他揶揄得很懇切,臉上是真誠的感激之情。
對面的李昱白低著頭,正陷入沉思。
進來報告的周全一陣惡寒。
此等斷袖深情,他生平僅見,以后怕也見不著了。
“啟稟大人,去林夫人娘家的人回來了,還有,憑著記憶,我將八年前田氏族人一案的卷宗整理了七七八八,大人先看哪個?”
……
先看騙子。
林夫人,林秦氏,閨名秦明月。
但這個身份是假的,真正的秦明月未曾出嫁便病逝了。
有個女子頂替了她的身份,嫁給了某個頂替了林長賢身份的男子,生下了一女一子,用十二年時間,成了鹽官縣里最大的官。
秦明月家中的情形,倒和林夫人所說一致,家里人口簡單,有父親、繼母和弟弟。
一生沒考上舉人的富家翁秦父在見到林夫人的畫像時說:“這個……有點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了,若真是我女兒倒好了,有個當知縣的女婿,好歹還能拉她弟弟一把,可惜啰。”
同樣感到可惜的繼母:“沒福氣,要是真的就好了!
弟弟倒是言之有物:“這女子,好似姐姐生前的丫頭,名字需要想一想才行!
最后,他很肯定地說:“她叫春娟,姐姐死后她出了府!
聽他這么說,繼母也想起來了:“春娟丫頭是大小姐的貼身丫頭,無父無母,是被哥嫂賣給人牙子的!
經過在當地多方查找后,找到了春娟還在賣豆腐的哥嫂。
她兄長說,春娟命好,出府后不久,在賣豆腐時被路過的富商相中,高價買做小妾帶走了。
她嫂嫂說,春娟沒良心,做了富商妾后,一點都沒給家里帶來好處,還和家里斷絕來往了。
根據時間來看,春娟被買做小妾時,真正的林長賢還郁郁不得志,并沒得到吏部的委任狀。
但一年半之后,春娟以秦明月的身份嫁給了被冒名頂替的假林長賢。
陳南山詫異極了:“這個春娟有手段啊,聽后院里女眷說,林長賢平日里對她愛重到了懼內的程度!
他見李昱白面色凝重,不由得問:“大人,你在擔心什么?”
李昱白垂下眼簾:“這種情景,倒讓我想起了都監監軍。”
“你是說?”陳南山詫異地問,“這個秦春娟,地位就像是被人派來的監軍?”
“不像嗎?”李昱白反問道,“都監為何都是京中閹人,又為何有牽制節度使的權力?”
因為那是天家親派之人。
“大人的意思是,林長賢受制于人,而這春娟就是監督之人?”陳南山靈機一動,“難道,這是……”
他驚詫地說道:“某個神秘組織?”
李昱白:“這正是我所擔心的地方,否則無法解釋這每年大筆銀錢的流向!
每一季度,便有老者挑著空擔子漏夜而來,天不明又挑著實擔子走……
“林長賢”知縣這個官職帶來的好處,沒有給林家,也沒有給秦家,也沒有留給兒女,自己和春娟又都死了,像極了卸磨殺驢,過河拆橋。
“如果大人你的猜測是真的,那位挑擔子的老仆,就不是真正的老仆,反而是比假林長賢更高一級的人。”
李昱白將陳師爺畫了小雀的那張紙拿在手里:“必須要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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