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汴水河?xùn)|
沙……
嚓……
咔……
夜色黑如油墨,空氣黏膩而悶濕,風(fēng)在前門打了個轉(zhuǎn),輕輕撩動了些細(xì)小的樹枝,樹葉懶怠地動了一動,又繼續(xù)趴在枝頭無聊地綴著。
這兩棵樹沒有開過花,一次也沒有。
連理枝上還有兩個依稀可見的印子,比其他枝條上的紋理都淺,像是曾有人經(jīng)常肩并肩地坐在這里喁喁低語。
有一根枝條悄悄的探出了院墻,斜倚在墻外。
不遠(yuǎn)處,還能聽到馬蹄踢踏聲,并不急促,既沒走近,也沒有走遠(yuǎn),似乎在原地踱步。
這不是朱府或者禁軍中來抓自己的人。
或許是路過的?
還是……
腳步聲已經(jīng)很近了,近到只要推開那扇已經(jīng)有些破敗的門,就可以直接進(jìn)到后院,再走十幾步,就能站在這對夫妻樹下。
小七妹紋絲不動,像壁虎一樣貼牢樹干,連大氣都不敢喘。
她的左邊肩頭還在滲血,傷口有撕裂,若是不想以后變得和被三平治好的獨(dú)臂大馬猴一樣,此刻就絕不能再用左手。
能到這里來的人,想必和楚楚,不,和青鸞有著絲絲縷縷的聯(lián)系,可是自己不能賭運(yùn)氣。
若是被發(fā)現(xiàn),拼著哪怕做個獨(dú)臂野猴子,也得殺了來人才好。
但腳步聲在門口停了下來,一直沒有動,來人像是近鄉(xiāng)情怯般站在門外。
良久之后,傳來一聲低不可聞的嘆息。
腳步聲又再響起時,這人已經(jīng)往外走去,越走越遠(yuǎn),比進(jìn)來的時間短了一半有余,很快就走出了這座宅子。
小七妹依然紋絲不動,但她輕輕的長吁了一口氣。
馬蹄聲響起,踢踢踏踏的離開了這條巷子。
既然這批人不是在追捕她的,那想必來追捕她的人也已經(jīng)在路上了,遲早會到來的。
她現(xiàn)在沒有一戰(zhàn)之力了。
出府時,有個暗衛(wèi)拉弓連發(fā)13箭,差點(diǎn)將她釘在墻上。
好在她舞著那把剔骨尖刀擋了一下。
果然,李昱白說的是對的,得有武器啊,不能光靠拳頭啊。
問題是三平只會拳法。
嗐,都怪三平只會拳法,不然像她這樣萬中無一的天才,怎么可能會淪落成此刻這樣的逃命猴子。
臭三平!
……
遠(yuǎn)在提刑司的三平連打了幾個噴嚏。
“糟糕,肯定是水土不服,我這個南方道士適應(yīng)不了北方的京都。”
他發(fā)了個抖,不知道為啥覺得身上冷得慌。
“小老七啊小老七,要不是你,我也不會淪落到京都提刑司來,大半夜都沒得覺睡,哎,好歹命啊……”
他嘆了口氣。
聽到了的趙督頭有話要說,但還摸不清他們師徒的底細(xì),也不曉得和陳南山有什么關(guān)系,因此將話吞進(jìn)了肚子里,只殷勤地勸:“大武兄弟,來塊這個,這是京都有名的香煎白腸,好吃得很。”
“謝謝白腸大哥,真好吃。”大武吃得滿嘴流油,腮幫子鼓得像錦鯉,根本停不下來。
三平眼疾手快,夾走了盤子里的最后一塊香煎白腸。
大武“嗷嗚”一聲,站起來扳開他的嘴巴:“這一塊是留給小老七的,快吐回來。”
三平閃躲著三兩口就吞下肚子,張開個空嘴巴給他看:“沒了。”
大武倒也不氣餒,只將桌子上的一只雞腿包起來:“那說好了,這個留給小老七吃。”
“小老七是誰?”趙督頭好奇地問,“他人呢?”
三平胡亂的指了指四處,敷衍地說:“孽徒一個,大概在哪里招搖撞騙呢,哎,師門不幸,氣得我又多吃了一碗飯。趙督頭,能來壺酒么?”
他沖趙督頭諂媚地笑起來:“聽說樊樓有個酒叫眉壽,潘樓有個酒叫瓊液,孫家正店有個酒叫千日春……”
見趙督頭一直沒點(diǎn)頭,他自己降低要求說:“不拘哪個店,隨便什么米酒都行,我就喝一口。”
趙督頭:“李大人有令,值夜飲酒者,杖十罰俸。”
三平咂吧著嘴巴,碎碎念著命好苦。
老的看起來像個神棍,小的一看就是個傻子,這一老一小一棍一傻,難道是陳南山那潑皮請回來的世外高人?
好不容易等到陳南山出來,他站起來偷摸著問:“這真的是世外高人?”
陳南山笑起來:“你小子,還知道將供詞藏起來,且等著,李大人回來,必定算你一大功。”
趙督頭樂起來,追問道:“那說好的升官當(dāng)副使呢?”
陳南山呵呵一笑:“且等著,有生之年一定讓你當(dāng)上。”
等趙督頭離開,陳南山坐在了三平正對面。
三平假裝吃得很歡,悄悄的側(cè)了個身。
陳南山又挪到他正對面,還敲了敲桌子:“這是小老七干的吧?還假借我的名頭,膽子挺肥的啊,他怎么不借用李昱白的名頭!”
三平?jīng)]說話,邊吃邊發(fā)了個抖。
陳南山:“你有什么要代他說的嗎?”
三平打了個哈哈:“京都天氣不好,要小心水土不服。”
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轉(zhuǎn),指著門口:“神仙回來了。”
見李昱白進(jìn)來,陳南山首先將手里自己已經(jīng)整理好的卷宗交給他,說:“十有九是小老七引趙明去的。”
李昱白看得很仔細(xì),之后問:“田犇的人頭呢?”
陳南山:“還在,不過最能指證他的證人在牢里死了,其他的證人反口了。”
“當(dāng)值的獄卒綁了嗎?”李昱白問,“查到誰收了銀錢?”
“獄卒都綁了,還沒查到……”
陳南山還沒說完,鄭副使已經(jīng)迎了出來。
“李大人,這于家鬧了兩天了,御史臺諫院上了折子,趙明這次行事恐怕不妥,還是……”
他的話也沒說完,李昱白頭也沒抬,語氣平淡地問他:“你收于家的銀子了嗎?”
“沒有。”鄭副使趕緊回答,“絕對沒有。”
“那你的俸祿是誰發(fā)的?”李昱白的語氣沒變。
鄭副使一愣:“提刑司署衙發(fā)的。”
“什么時候一個于家這樣的商賈,就能左右我提刑司辦案了?”
李昱白這才抬頭看了他一眼。
鄭副使額頭開始冒汗。
“這……大人,屬實(shí)是證據(jù)不夠,于家指證趙明,說他偷了于家的傳家寶,這……屬下是怕連累了署衙和大人您的清名……”
“一介商賈,就能影響我提刑司的清名,那還要你有何用?”李昱白責(zé)問道。
“主……主要是,”鄭副使開始結(jié)巴,“是朱合洛朱大人,他……他是于家的姑爺……”
“那你自請調(diào)去江南兩路吧,我不攔你。”李昱白將卷宗合了起來。
鄭副使立刻跪下:“屬下絕沒有這個意思。”
“什么時候節(jié)度使可以左右提刑司的查案了?”李昱白往內(nèi)室走,不再理他。
鄭副使還跪著不敢動。
沒一會,陳南山便將當(dāng)晚抓人的下屬和丁二死亡當(dāng)天的獄卒全都提到堂外候著。
李昱白這才從內(nèi)室出來:“你若收了于家的銀錢,那便繼續(xù)跪著。”
鄭副使立刻站起來:“屬下沒有收銀錢,是……是有人給屬下遞了話。”
“誰遞的?”李昱白道,“你去寫給我。”
陳南山帶人進(jìn)來時,兩隊(duì)人分別有不同的表情。
跟著趙督頭連夜去抓人的這兩日已經(jīng)聽多了罵聲和流言,面上難免有些忐忑。
李昱白:“我與陳大人在外查的就是這伙拍花子,因牽涉甚大,一時趕不回來,便讓可信之人給趙明傳信,你們能頂住壓力辦事,且辦得還算周全,都有功,結(jié)案后按照署衙的考核,該升的都升。”
帶隊(duì)的人臉上便有了笑容,帶著笑歡呼起來。
李昱白轉(zhuǎn)向看守丁二的獄卒:“你們誰收了錢,誰就站出來,我會給你家人留一條活路。”
陳南山臉上也帶了笑,他著實(shí)沒有想到,剛回京都就有個這么大的驚喜在等著。
兩浙路固然清算得還算徹底,但京都里牽涉到誰,那三個被抓的雀人始終咬死了沒說。
他們返程一路走得隱秘,原本是想著將這三個雀人秘密帶回京都釣魚的,沒想到魚已經(jīng)被送到了自己面前,躺在了砧板上了。
四海商行的船前段時間從汴河入京,于家的這個于管事和這個田犇都從商船上回來的,和田犇等人收貪污官銀的時間太吻合了。
丁二雖然死在大牢里,但他的供詞被趙明藏起來了,其他證人之前能反口,就能再反回去,其中大有可為。
冒出頭來講情給鄭副使遞話的人,只要他遞了,他高低就得解釋是誰托的情讓他來遞的這句話,其中更加大有可為。
于家,因?yàn)橐粋管事而鬧出這么大的動靜,只能說明抓對人了!
這條線啊,就這么意外的因?yàn)樘餇牡娜祟^而浮出了水面。
想必小老七就是這樣一路追過來的。
這小老七啊,真是人小膽子野,野得很。
他為什么會這樣不死不休的追著這個拍花門的田犇呢?
此刻,他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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