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封從未見過劉備如此表情。

一時間，他竟不知所措。

“父……父親……”

“封兒啊！”

劉備看著劉封，蒼白的臉龐威嚴肅穆：“朕要問你三個問題，你……你想好了，一并回……回答朕！”

劉封似乎明白了：

父親終于妥協了。

三個問題大概是問他為何要放棄皇位。

只要自己答得真誠，答得堅決，父親應該不會再堅持……

他點了點頭：“是……父親。”

劉備看了劉封一會，說道：“這第一個……問題……”

劉備喘了喘氣，干裂的嘴唇緩緩的吐出了五個字：

“汝是我兒否？”

“我……”

劉封心中一痛，他看著劉備，一時間竟不知如何作答。

“第二個問題……你，你聽好了……”

劉備咳嗽了兩聲，吐出的鮮血染紅了慘白的嘴唇！

“父親，快躺下！”劉封想伸手扶劉備躺下。

劉備擺手擋開，喘了喘氣，用更重的語氣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汝……是我兒否？”

劉封一怔，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為何兩個問題一模一樣？

“父親，這……”

“這三個問題……”

劉備緩了緩神，眼神激動起來，激動到發了狠，他死死盯著劉封的眼睛，似乎用調動了全身的力氣，咬牙道：

“第三個問題：汝……劉封劉忠嗣，是我劉玄德……”

說到此處，劉備瞪圓了眼睛，咬緊了牙，顫抖著身體，吼出了最后三個字：

“……之兒否？？”

劉封怔住，淚水嘩嘩流下。

劉備用自己全身的力氣，竟然問了三個一模一樣的問題，

直到這一刻，他才真的明白父親的心意是有多么的堅定！

他抬起頭，也看著劉備，淚水止不住的流。

終于，他妥協了：“我是……”

劉備看著他，似乎并不滿意。

劉封只有咬咬牙，努力而堅定的抬起頭，流著眼淚，帶著起誓般的鄭重，大聲道：

“我劉封劉忠嗣，乃大漢皇帝劉玄德之子！”

劉備聽聞此言，淚水再次流下，嘴角卻泛起笑意，他終于無比欣慰的點點頭。

他將手中的草鞋放在劉封的手中，莊重道：“那你就把咱們的大漢江山給我……給我扛起來！”

“父親……”

劉封終于破防了，痛哭著淚流滿面。

他接過那雙草鞋：

“孩兒……領旨！”

劉備又點點頭，將手在他手上握了握：“封兒，為父曾說一言！你是否記得……”

劉封想了想，說道：“父親曾說：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惟賢惟德能服于人……”

“對……”

劉備很欣慰的點點頭：“封兒你武功蓋世，威震天下，可為強君！然……你要記住，治天下不可……不可一味的以威壓服之……當修利民法典，多施仁政，做一個仁君賢主……”

“孩兒謹記于心……”

“還有……汝一不可屠城害民，二不可恣睢暴政，三……三不可害有功之臣……”

劉封流淚抱拳：“孩兒明白！”

“那我且問你，若……若有功之臣，觸犯國法，坑害百姓又當如何？”

“這……”

一時間，劉封不知如何回答。

劉備緩緩說道：“為君者，當牢記……初衷，堅守本心，不可驕奢淫逸，不可恃功……而傲，不可搶奪于民，為君者以身……為則，堅守法律，便可管束部下，時時勸導，使之……敬服，而免犯大錯也。”

劉封點點頭，他想了想，又問：“那……若還有人犯之，又當如何？”

“便有人犯之，當依法……處置。過后下詔罪己，身為皇帝，當負規勸不利之責。自可警惕他人。”

劉封忽然覺得，自己的政治格局，真的和劉備差得好遠。

“孩兒謹記于心！”

“好……”

劉封跪下來，恭敬的磕了三個頭。

劉備安排了劉封，知大業有望，心中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

他伸手抓住關羽的手，又抓住張飛的手。

“大哥……”

“大哥！”

二人湊上前，劉封退到諸葛亮身旁。

“夕日桃園結義，吾未曾有一日忘記。如今為兄就要去了，但今我炎漢正值生死存亡之計，二位弟弟不可意氣用事，不可因私情而廢大業……當要好好輔佐……輔佐……封兒……否則，為兄死不瞑目也……”

關羽張飛皆跪下，哭的泣不成聲：“大哥……云長記下了！”

“大哥，俺也知道了。”

劉備看著關羽，繼續道：

“二弟啊……你體恤士兵而驕于士大夫，此事為兄多次提醒于你，你皆當成耳旁風，卻不知，士大夫雖顯貴，但多有忠勇之心，但若……若冷落之，久而必……必生禍亂，為將者，莫論貴賤，一視同仁……方為正道。”

關羽紅著臉，低著頭：“大哥，云長記下了！”

劉備又看看張飛：“三弟啊……”

張飛抓著劉備的手，哭得像個孩子：“大哥……”

“為兄知你自從徐州之事后，從未因酒誤事，今已成當世名將！然你與你二哥正相反……咳咳！”

“大哥……”張飛認真的聽著。

“三弟你敬君子而不恤小人，雖與士大夫相交甚宜，卻時常打罵軍卒，恐引兵變，為兄甚是擔心啊！”

“大哥……”

“三弟，能與我等一起振興漢室者，皆是同心志士，手足兄弟，怎可做泄憤之物？”

“大哥，我……”

“三弟……可答應為兄，若有氣，若有怨，若有不甘，便來為兄墓前訴說，不可遷怒于軍卒。”

張飛點點頭：“大哥，俺記住了。”

劉備這才放心的點了點頭。

又看向諸葛亮：“丞相……”

“陛下……”

關羽張飛也退到劉封身旁。

他抓著諸葛亮的手，諸葛亮也握著他的手：“丞相，朕本想與傾攻伐曹賊，振興漢室，怎奈……”

“陛下……”

諸葛亮已經淚流滿面。

“封兒智勇雙全，今后必成仁君圣主，但年輕沖動，朕怕有失……卿智絕天下，勝魏吳諸臣十倍不止，便請先生相助封兒，北伐曹魏，恢復漢室江山……大漢立，仰仗封兒、云長翼德諸將，大漢興，還需仰仗丞相……咳咳！”

劉備又咳出血來。

諸葛亮哭道：“臣知道了，昔日草廬三顧之恩，臣無以為報，怎敢不全力以赴……”

這次，沒有“君才勝曹丕十倍”，也沒有“君可自取”。

只有君臣間的傾情托付。

劉備握著孔明的手，點點頭，兩人就這么對視著，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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