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濟家眷俱在鄴城，司馬懿沒有借此威逼，而是帶足了禮物去看望。

他打的旗號是奉先帝遺詔，扶植四公子。

而蔣濟一生中最痛苦的事有兩件，一是提醒曹彰魏帝駕崩，誘反三公子，造成了內亂。

二是自作主張，跑去許昌去見曹丕，阻礙了遺詔入京，加劇了內亂。

他感覺對不起曹操，亦對不起四公子曹植，更對不起大魏。

所以，當司馬懿打著四公子旗號來找他的時候，他想的不是依附司馬懿，而是如何挽回自己的過錯。

“先生，如今大魏危在旦夕，我肩負重任，殫精竭慮，只為奉先帝遺詔，擊破南漢，迎四公子入京！然勢單力薄，求先生相助。”

司馬懿將自己的想法都跟蔣濟說了。

如何拉攏諸葛亮，如何離間劉封，如何誘其同室操戈，再在二人反目之時，重新復興大魏霸業！

他說得有理有據，道理分明。

蔣濟本來對如今曹魏大勢已不抱希望，見司馬懿這么一說，倒暗暗生出一絲希望之心！

原以為司馬懿反了曹丕乃亂臣賊子，如今看來，大魏忠臣莫過于此啊！

蔣濟被司馬懿說動，一時間竟忘了司馬懿除了反曹丕，還殺了那么多曹氏宗族。

“好，既如此，我愿為仲達走上一趟！”蔣濟表了態。

司馬懿點點頭：“在下拜謝先生。”

“此行出使，有何要注意的事么？”

“先生切勿與諸葛亮斗氣。只須言明，吾誠意與之會盟，但有何要求，盡管提之，吾必竭力滿足。諸葛亮并非愚鈍之人，若是如此，他定能明我來意，會邀先生內帳說話。到此時，再言明反劉封自立之事。”

蔣濟點點頭：“在下定不辱使命！”

“多謝先生！”

司馬懿二次派人出使南漢，除了蔣濟，隨行者差不多都是同一撥人。

季漢營帳中，諸葛亮高坐主位，文武分列兩旁。

蔣濟見此心中有了底。

為啥？

看諸葛亮這氣派，完全就是主公的派頭。

蔣濟走上前，挺直腰板一拱手：“魏使蔣濟見過南漢丞相。”

南漢，乃曹魏說法，寓指非正統漢室，與蜀漢一般，只是比偽漢好聽一些。

季漢才是劉備所立漢朝自稱。

左右文武面色皆有不快，魏延甚至直接站了起來。

諸葛亮擺擺手，示意魏延坐下：

“蔣濟？可是那禍亂曹魏的蔣濟，蔣子通？”

“這……”

蔣濟惱火，回答“是”也不妥，回答“不是”也不妥。

“諸葛先生，吾奉仲達之命，前來會盟，何故揶揄如此？”

“會盟？”

諸葛亮面色忽顯憤怒：“仲達既來會盟，當有誠意，何故使汝等禍國殃民之輩為使？自古上使用德高才潔，清雅端莊之人，下使用刁鉆奸滑，面容丑陋之輩，我還從未聽說用禍國殃民之徒為使！司馬懿如此羞辱于我，何談誠意？來人，叉出去！”

說著，又來幾名侍衛要叉蔣濟。

蔣濟為使，正事半句沒聊，先被諸葛亮一通羞辱，如何咽的下這口氣？

“諸葛丞相，吾既為使，來此便遭羞辱，這不妥吧！”

蔣濟以為，既為使臣，當據理力爭，以維護國家的臉面和利益。

“有何不妥？”

諸葛亮正氣凜然的看著他：“我且問你，曹魏大好的江山，可是因你而敗亡？”

蔣濟有些氣短：

“這……怎能怪我？”

“哼哼，當時若非汝告知曹彰，魏帝駕崩，那曹彰怎會硬奪詔書，而害死司徒程昱？以至詔書難以入京！”

蔣濟心中一驚，這些細節上的事，便是曹魏方面也不是很多人知道，這諸葛亮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

而從蔣濟的微表情上，諸葛亮已經明白自己猜對了。

“呵呵，當朝司徒，三公大員，忠心耿耿，卻因汝而亡！兔死尚且狐悲，汝臉上竟無一絲愧色，是為人否？”

蔣濟惱火，心中暗道：這和你有什么關系？何故在此時提起？

有心爭辯，卻不知如何辯起，冥冥中有種不好的預感，自己好像被對方拿捏了。

正想著如何擺脫困境，盡快將話題拉進正軌，可諸葛亮根本不給他反應的機會：

“而后，那張遼夏侯霸好容易擺脫曹彰欲入京奉旨，結果你可倒好，自作聰明，搶先一步入許昌，擅傳假旨，扶了曹丕為帝……”說到此，諸葛亮被氣樂了。

“蔣子通啊蔣子通，你這番操作，使曹丕曹彰于許昌大戰，損兵折將無數，使儲君被迫逃亡江東，使好好一個大魏分崩離析，使曹操三十年心血毀于一旦！

照理說，咱們炎漢得謝謝你，若非你，我們豈能勝得這般容易？

然而，

我季漢從上到下，包括全天下的百姓，卻無一人看得起你！

只因我季漢皆忠義之士，

整個曹魏因你而敗亡，但凡心中存有半點忠義廉恥之人，早一頭撞死，哪像你，還有臉茍且活在這世上！”

平日里，無人和蔣濟說這些話，蔣濟有時也在告訴自己，大魏之衰，乃天時天命，亦非我一人之過。

可如今，這事情在諸葛亮的口中說出來，又如此有理有據，難以辯駁。

細細思之，大魏或許真的亡于他的手上。

而用不了多久，諸葛亮的這番話可能會流傳于世間。

他想起曹操的信任，想起程昱的堅忍，在想想現在奄奄一息的大魏……

蔣濟非厚顏無恥之輩，想起曾經做過的蠢事，一股難以言喻的負罪感涌上心頭。

“我對不起大魏，我對不起先帝……”

他流著淚，忽然拔出寶劍。

嚇得魏延陳到立刻護到諸葛亮的面前。

然而，下一幕，他卻將劍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用力一抹！

“呲……”

鮮血如海棠飄落，灑在營帳中，蔣濟的身體轟然倒下。

“蔣大人，蔣大人……”

眾隨行趕緊呼喚蔣濟，然而已然無濟于事。

諸葛亮深深嘆了一口氣：

“到底還有些忠義之心！”

然后，諸葛亮又朝幾位史官一拱手，還是上次那一番話：

“蔣大人自裁于此，實乃其心中有愧，非我相逼。

煩勞幾位，回頭將今日所言如實告知仲達。其若有誠意，回頭再遣使前來，吾自誠心款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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