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虞坂道趙宏暗跟蹤 刑捕司…
劉氏家族能長期把持河東鹽池,在于每年向朝廷納十幾萬稅銀。
劉家剩多剩少不論,朝廷的稅銀不能少。鹽價的漲落,實際是劉家自己撈金銀的多少。
劉鳳田自兄長、戶部尚書劉鳳林那里得到消息,平陽府與甘肅鎮、蘭州衛用五千套重甲換了十二萬鹽引。
鄧兆恒手里有了十二萬鹽引,不僅能抑制平陽府的鹽價,甚至關中、陜州及太原以北的鹽價都能撬動。
這是堵劉家的財路,劉鳳田沒想到,鄧兆恒會明目張膽與自己對著干。
兄長劉鳳林來信囑咐,讓他忍耐,鄧兆恒回京升職已成定局,且朝廷多半會重用,這個冤家不宜結。
待鄧兆恒走后,新知府自然不會又是一個鄧兆恒,那時再放開手腳。
兄長還來信責備他,向鄧兆恒送黃金太冒失,被鄧兆恒代捐這一招,差點兒讓坐擁金山銀山的劉家成了朝廷的熱議。
劉鳳田卻是氣不過,鄧兆恒擺明不買劉家的帳,心里已是憤恨。
一聽鄧兆恒手里多了十二萬鹽引,要干什么不用想。劉鳳田決意給鄧兆恒點兒顏色。
派宮善業帶人到風陵渡截鐘鳴岐,不管用什么辦法,不能讓十二萬鹽引到鄧兆恒手里。
劉鳳田想的是或偷、或搶,以宮善業的本領當不在話下。卻因氣憤難平,臨走一句,“死也好,活也罷,總歸是要將十二萬鹽引毀了。”
誰知宮善業直接讓人將鐘鳴岐沉船了。
宮善業回來復命。一聽鐘鳴岐死了,劉鳳田心里也有些吃驚,卻是沒顯出來。
心里道:是鄧兆恒太過分了,斷他一條臂膀,給他點兒顏色也好,也就沒責備宮善業。
自趙儉來了回鹽池,放下兩張畫影圖形,連著兩個多月,未見有何動靜。
劉鳳田把單飛虎喚來一問,那小捕頭并無什么能為,鄧兆恒是查不出什么了。便布排宮善業繼續押三千兩黃金,送至洛陽金庫。
虞坂古道不少地方是在山石上開出來。
山彎處土多的地方,路好走一些,牲口和人都輕松。
狹窄的地方,兩邊馱貨的牲口相遇,就得一邊在稍寬處等著相錯。
宮善業帶著五個手下不緊不慢地走,趙宏不緊不慢地跟。
偶爾,宮善業等人隨意張望,見后面有個腳夫打扮的人,趕著兩匹馬、馱著鹽,不遠不近地走著。
路上趕牲口的、挑擔的腳夫絡繹不絕,只道趙宏也是給東家趕腳的伙計,未多加注意。
宮善業看那馬不像馱馬,但人不騎了,改馱貨、拉車的馬常見,也沒再多想。
宮善業等人一轉彎看不見了,趙宏鞭桿敲幾下馬屁股,馬便緊著往前趕,轉過彎看見了他們,再讓馬慢下來。
幾回后,兩匹馬懂得了主人的意思,只要宮善業等人一轉彎,便四蹄用力趕過去,卻是一轉彎追得太近,引得其中一個人回頭多看了幾眼。
趙宏不敢再靠近,悄悄吆喝著馬慢了些,又怕跟丟了,很是糾結。
所幸茅津渡并不遙遠,中條山一上一下的路程,當天即到。
已是太陽落山時分,茅津渡口一片繁忙,岸邊堆著待運的鐵、棉、糧食、布匹等貨物。
渡口的住戶幾乎都以客店、小飯館為生,還有挎著籃子到岸邊賣饅頭、包子的。
宮善業等六人六馬、財大氣粗,一到岸邊,雇了三條大船過河。
趙宏則奔向一家客店,鹽往一間屋里一放,告訴店家馬喂上,屋鎖了,回來一起結帳。
匆匆換了青布長袍、背了包裹,扮成遠路的腳客,也上了條船追過岸去。
六日后,進了洛陽城,走了兩個街口拐向西。
小半個時辰后,眼前紅墻聳立,城樓巍峨,宏偉之象堪比京師的皇城,像是城中城。
那一行六人,穿過城門樓往西去了。
趙宏一尋思,這六人還得自北門回鹽池,自己跟了這幾個日夜,已是有些冒險。
便自北城門外尋了家客店,換了頂唐巾,在城門邊守著。
兩日后,等到宮善業一行,再跟到茅津渡口,遠遠看著六人六馬,又是三條船過河。
這回,趙宏等他們都過了河,才慢慢搭了條船到北岸,回到存放鹽和馬的客店里。
店家埋怨,“你這么點兒貨,往這里一扔就好幾天,能賺多少銀錢?我還以為人出了事哩,正想著要報官。”
趙宏把鹽和馬取出來,到渡口的貨場,將鹽賣掉,又換上了腳夫的裝扮,騎著馬慢慢回。
回到解州的客店,趙儉道:“你親身跟過他們,這便回平陽城向鄧大人報知,我換家客店接著盯鹽池門口。”
五日后,趙宏趕回平陽城,將宮善業一行人的行蹤詳細報于鄧知府。
鄧知府沉思著,“如此看,他們一個來回半個月到二十天。要想在半路截住,當在渡口。”
趙宏:“老爺,這是什么人?”
鄧知府:“你先別問了,去與雪兒和孩子呆半日,明日動身接替趙儉回來,這回讓王德跟你去。當下知道此事的有四人,明白嗎?”
趙宏應了聲,與王德說了幾句,去看雪兒和兒子寶官兒。
雪兒問:“怎的這么長時日?”
“老爺的要緊事。見你們娘兒倆一面,明日我與王德還走。”
雪兒道:“何爺、許化民、高力一直未回府。這些時日,老爺常徹夜不眠,有時半夜還在庭院里踱步,夫人也是半夜拿著信看了又看,妾也不敢問。”
趙宏捧起媳婦的手看了看,“老爺不睡,咱們自是不能睡。”
雪兒滿面憂慮,“你們都神神秘秘地出去不回,不是有啥大事吧?”
趙宏沒回答。老爺方才的話,像是要拿那伙人。
趙宏常年隨老何練武,看得出那伙人個個都有功夫在身,尤其為首的那個醬色袍,渾身的兇煞氣,其他五人對他敬畏如虎。
對雪兒道:“老爺有難處,我們都得到最前面。府里只剩你與小蘭,小心伺候老爺、夫人,其它勿想。”
趙宏、王德辭了雪兒和小蘭,五日后與趙儉在解州會合。
聽了鄧知府的布排,趙儉道:“這些人常年護銀,行走江湖,自是警覺,不可大意被他們看出馬腳。備兩套牲口和腳夫的行頭,每次跟隨,牲口和行頭都要換。一個月左右換一回客店,免得引來店家好奇閑話。”
臨走又問:“所帶銀兩足否?”
趙宏說帶了二十兩,王德說帶了十兩。
趙儉道:“采辦牲口、貨物、衣裳、住店都需銀兩,這萬萬不夠。”
說著,將褡褳里的一包銀子咕咚放桌上,“這五十兩先用著,我回頭跟何爺報帳。”
趙儉回到平陽城,先到知府衙門復命,鄧知府令他不得離城外出,隨時聽候。
這日,鄧知府喚來魏程遠,想問問楊伯雄審得如何。
鄧知府將楊伯雄、倪如風及隨從和那個縱火犯都交與魏程遠審。
奚桃花等三個女子則一直關在楊伯雄的宅里,金銀財寶也封在窖里沒動。
無論魏程遠如何審楊伯雄,證據都在自己這邊。
鄧兆恒不僅信不過魏程遠,在金銀的事情上,平陽府內除了郝云,他連趙儉也信不過。
自己的人老何、守備府的人、刑房的郝云,奚桃花雖是人犯,但也是現場人證,四方相互牽制,這筆金銀卻是穩穩抓在自己手里。
他還沒想好,是否要將這數萬兩立刻投到為甘肅鎮、蘭州衛制作重甲上。
還有一個說不出口的原因,楊伯雄案這么拖著,不僅讓他感到快意,他還要讓與楊伯雄勾連的人多擔驚受怕些時日。
魏程遠早察覺出鄧知府對他的疏遠,這個時候,他必得順著知府的心思,將這一串案審得圓滿,讓鄧知府滿意,放下對自己的怨氣。
楊伯雄把持暗娼已有了足夠的人證,倪如風已舉了楊伯雄指使縱火。
只是楊伯雄,任魏程遠苦口婆心,死不開口。
魏程遠又不敢逼太緊,自己的事楊伯雄知道不少,若當堂一股腦兒把自己舉出來,也不好收場。
魏程遠:“大人,經卑職查訪審問,楊伯雄一案已錄得數十家暗娼人證口供,加上他的贓銀物證,定罪已無礙。倪如風指使薛平、崔貴縱火一案物證、人證、人犯口供也已俱全,足可判了。”
鄧知府“哦”了一聲,“以魏主事之見,此案該如何了結?”
魏程遠:“大人,楊伯雄、倪如風絕非開暗娼、縱火這些勾當,他遠赴洛陽何為,仍未開口,需屬下再查。”
鄧知府道:“挖出蘿卜帶出泥,魏主事再辛苦些,看能不能還帶出個蘿卜。”
魏程遠告辭后,鄧兆恒想著如何走下一步。
郝云和王正陽,他很快要派出去。
王正陽剛入冊刑捕司,街面上尚未知道他,就讓他先隱著。
他決計讓郝云也參與審問楊伯雄案。
平陽城內與官府衙門有些勾連的都將知道,郝云在查楊伯雄案。
鄧兆恒不敢表現出絲毫與河東鹽池及鐘鳴岐案相關的跡象。
要是換刑捕司另外一個人,哪怕是個磨鞋底的捕快,郝云也會到監里去看看、問問。
但在刑捕司這些年,他與楊伯雄形同路人,凡楊伯雄插手的事情,他總是避之不及。
他做什么,楊伯雄也絕不過問,大小案子往獄訟那邊也都是各送各的,盡量不相互牽涉。
魏程遠還讓人拎了食盒,給楊伯雄送過一回酒食,而郝云卻從沒去看過他。
可憐楊伯雄在平陽城素來美酒、美食,就差喂到嘴里,卻突然間在獄里,每日吃餿粥、冷饅頭。
魏程遠沒給他動過刑,跟他說,什么都講了才好想辦法圓個罪,說不定能活命。
楊伯雄豈能上這種當,眼前已是死定了,全講出去,無非是給這老家伙添上點兒功勞。
暗暗道,若魏程遠強逼自己,便將他的勾當一起抖落出來。
這一日,魏程遠與郝云一起坐堂,提審楊伯雄。
楊伯雄戴著重枷重鐐,沒用人攙拖。
雖人已經虛弱了很多,他仍硬挺著,怎么說自己也是條硬漢。
一步步挪到大堂中間,兩邊執水火棍的衙役威喝其跪下,魏程遠擺擺手讓衙役退后。
“楊伯雄,事到如今,耗下去也無意義,趁著郝指揮來,一并說與我倆,也算個了結。”
郝云:“楊伯雄,你家中金銀自何處來?”
楊伯雄笑道:“當然不是天上掉的,是我楊伯雄憑本領拿到的。怎的銀子多了也是罪?”
郝云哈哈大笑,“那就說說你的本領吧。”
楊伯雄冷笑道:“你不過是倚仗了伯父的人勢,才在我手下得個副指揮,我楊伯雄從未將你放在眼里,如何說與你聽?”
郝云:“我們都是軍戶出身,彼此而已。可此時你是階下囚,辱沒軍戶門風,走到這步田地,你還驕狂什么?”
魏程遠止住道:“楊伯雄,多費口舌無益。你還是講一講洛陽之行吧,你的家眷現在何處?”
楊伯雄道:“魏大人,我楊伯雄得過你關照,既被你們拿了,我自認命,不再多言。”
魏程遠與郝云相互看了看,楊伯雄這里再難問出什么,魏程遠擺手讓人把他帶回去。
郝云道:“魏大人,屬下以為楊伯雄無須審了。”
魏程遠:“依郝指揮之見眼下該如何?”
郝云道:“既然倪如風自投了羅網,不妨繼續讓秋茗閣的網張著,看看還能來些何人。”
葉明堂和林響峰在洛陽依著楊伯雄的布排,將茶樓修繕一新,東西添置齊了,銀子也花得差不多了。
二人在洛陽的粉樓隔三差五地喝花酒、嫖宿,連吹帶詐呼地勾連、許諾了幾個粉頭,卻不見楊伯雄再來。
手里的銀子快花沒了,便向楊伯雄的大太太伸手要,總歸是過得不痛快。
捱了一、兩個月,仍無音信。
不只是他倆,河南府的薛通判等人也盼著粉樓開業,以期早些得好處。
禮房主事甚至把二人喚去,話里有話地講,若再不開業,怕是禮房這邊要重新入冊。
戶房甚至有人想先代替經營著,等楊伯雄回來再交還。
明顯地,這么一注財擺在這里,楊伯雄一開始勾起了周圍人的胃口,眼下等不及了。
去和大太太商量,大太太本不想摻和,但二人找上門來,又是自家的事,道:“房契、地契都在咱手里,無論誰也拿不走。只是老爺這么久未歸,該如何辦還得他定奪。”
最后,葉明堂仍在洛陽這邊守著,林響峰回平陽府去見楊伯雄,若他不能回來,也得定個主意。
林響峰哪里知道,楊伯雄、倪如風都已下了獄。
提早下了官道,自和義門進城,直奔秋茗閣去見倪如風。
自楊伯雄揪出來之后,鄧知府命禮房、戶房將平陽府暗娼一并造冊,改為明娼。
雖被官府管起來,上交的銀子卻比楊伯雄管著要少一半,娼門撥云見日一般,開大門納客,門外招搖、吆喝攬客。
戶房收上的銀子也多了一筆,李墨林卻暗自搖頭。
平陽城百姓間起了議論,各家女人們也怨聲連連,鄧兆恒覺出這樣下去不行,卻已是無暇顧及。
秋茗閣被封了,三十來人坐吃山空。
春柳因得了老高的關照,未被下獄,每日操持著院里人的一日三餐,眼見維持不下去。
這時候,老高來了。讓眾花姐照常接客,只是雜役們都換成了捕快。
老高受了魏程遠和郝云的指派,在秋茗閣張網以待,居然帶著他的人嘗試做起了娼門生意。
這一日,老高在秋茗閣醒了午覺,正在屋內喝茶、扒銀子堆兒。
心里喜滋滋自忖,原來娼門的生意如此好做,不用算計、不用討價還價,這銀錠便自己往懷里滾。
這還沒敢大開門迎客,卻比疏通案子賺銀痛快多了。
忽聽春柳在院里高聲道:“林爺,你咋一個人回來了?”
老高立馬開門迎了出去。
林響峰一看,是個黑黃臉的陌生人出來。
一愣,問春柳:“掌柜何在?”
春柳囁嚅著不知如何答,老高向旁邊一個捕快使眼色,邊哈哈笑道:“倪掌柜臨時出去辦事,托兄弟在此看一會兒,兄弟先進屋歇息。”
說著,忙不迭往屋里請讓。
林響峰四下瞅瞅,見一、兩個花姐呆呆坐在屋里,其他打雜的一個也不識得,覺著不對勁。
便喝問:“你是何人?倪掌柜何在?”
老高已扭身自屋內取出明晃晃的刀,一指喝道:“快快受擒。”
已有幾個捕快沖上來,舉著鐵鏈子往頭上甩。
林響峰哪里容得他們動手,三拳兩腳打退,拎著包裹、褡褳沖出大門,到拴馬樁解馬。
老高和幾個捕快追出來拿刀就砍,兩下里繞著馬糾纏了幾回。林響峰只得棄馬,丟了手中物,只攥把佩刀,撒開大長腿狂奔。
老高和手下差役在后面緊追,邊高喊“拿歹人”。
(https://www.dzxsw.cc/book/18430245/80971871.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