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情難耐春花盼廟會 天作美…
正月十五快要到了,大小姐春花想這天想了多少回。
事先打問,公婆和丈夫只在大年初一到堯帝廟燒一回香,整年便不再湊廟會的熱鬧。
張公子一本正經地給春花算帳,“一到廟會就少不了買吃、買喝、買東西,花的都是沒用的銀兩。還是自己在家做實惠,若在家里也節省些,幾年就省出一畝田來。”
春花自然不會聽他的,謀劃著和街坊媳婦們搭伴兒去趕廟會,張公子雖不樂意,卻也擋不住。
誰知正月十三凌晨,有人來敲張家門,是公公十幾里外鄉里的姐姐歿了。公公的姐姐又是婆婆的嫂嫂,兩邊是親套親。
婆婆要留張大嬸看門,一家四口人都坐了馬車去。
可張公子不同意。親姑姑辦喪,他無論如何得去,留下長工和騾馬又不放心,于是便囑咐媳婦和張大嬸,“大正月的,農活不緊,長工們偷懶,且隨他們去。只看好前院,勿失了貴重東西。”
天剛蒙蒙亮,三口兒人便奔喪去了。
春花得了這意外驚喜,變了謀劃。
原本想,正月十五去廟會上見到王正陽,尋個僻靜處說會兒話,再哭一會兒就回來。
這回天公成全,他要將王正陽帶家里來。
夜夜與丈夫睡一條炕,被丈夫耍弄,春花才醒悟,原來與正陽在一起是多么愚。
她要趁公婆和丈夫不在家,把王正陽領到炕頭兒上,把自己的全身讓他摸個遍,把她倆該干而未干的事全補回來,而不是只讓他摸自己的腳。
“大嬸,趁我婆家三口兒都不在,你也回家與我叔和娃們呆幾日。”春花讓張大嬸回家。
張大嬸:“公子囑咐過,陪你守好家。”
春花勸道:“家里都是老長工,周邊是四鄰鄉親,能有何事?待我公婆一回,再無讓大嬸歇幾日的時候。我自己也會做飯食,快回吧。”
張大嬸何嘗不想回家與丈夫住幾日,便道:“反正都一個鄉里,住得不遠,有事讓長工喊我一聲。”
張大嬸一走,春花對著銅鏡,雖是心里焦急,還是描畫得仔細,她要去找王正陽。
順著鄉里的土路,走到明德門南,已是兩腿發酸,渾身熱氣蒸騰。
王正陽送她回婆家時,給她指過腳店。春花知道王正陽常回那里,爺爺、奶奶去世了,姑一家還住著。
這才想起,若王正陽不在腳店將如何?他姑問起自己是何人又怎樣說?
放慢腳步猶豫著走。轉念想,來便來了,總歸是不能這么著回鄉里。
心里定了定,進了腳店院兒。
這個院兒真大,土黃的院兒,土黃的房,陽光照得亮堂堂。
一個后生正抱著一大捆柴往墻根兒垛。見她進來,愣了一下,向西屋那邊喊:“嬸,有客人來。”
袁玉環聞聲出來,見一個二十來歲、衣著華麗的女子,氣喘吁吁進來。臉上的妝和發絲被汗粘到了一起,眉眼兒秀氣,臉上掛著不安的笑,似有些面熟。
“姑,晚輩是正陽哥的相熟”,春花邊施禮,邊說。
袁玉環去高府時,春花雖是從窗戶里看見,卻是一回便記住了。
袁玉環回著禮,卻是回不過神兒,“閨女,你是哪里的客?”
春花:“姑,正陽哥在我家當過伙計。”
袁玉環恍然,“哦,你是高老爺的千金。”
心道:她爹娘那樣傲慢,她卻這般乖巧,還找上門來,莫非與我家正陽……,可看著已是媳婦了。
心里想著,嘴里讓著,“當叫小姐了,屋里坐。”
“姑叫我春花便好。今日回娘家,路上口渴,想起正陽哥說過,這是姑家的腳店,便進來討口水喝。”
春花就想進來碰一碰王正陽在不在,他若不在,也會知道自己來找過他。
“關鎖,先燒開水。春花小姐,坐下喝口熱茶。”
袁玉環見高家小姐沒把自己當外人,覺得這女子確是親切,又有些不像是來討水喝。
“我正陽哥近日沒來?”
袁玉環似乎聽明白,高家小姐是來找王正陽的。
“有半個月沒來了吧。”
春花:“我正陽哥當下做甚?”
袁玉環:“在衙門里做捕頭,詳細也不與我講。”
袁玉環有些困惑,“春花小姐婆家是何處?”
春花:“此西南五里的張家鄉里。”
春花不敢耽擱太久,怕被王正陽的姑姑看出些什么。抿了兩口茶,匆匆道謝告辭。
送春花到店門口,見就她一人,無車無轎地走了。
袁玉環想起,一回回給王正陽說親,他那一拒千里的模樣。
再想想春花小姐,自西南五里張家鄉里回城,再忍一會兒回娘家喝水,豈不更順?何必拐到這邊來。
嘀咕著:小冤家,是不是與高家小姐勾搭上了,可人家已做了媳婦啊。
春花自腳店出來,無論如何是走不動了,索性到明德門處尋了頂轎,坐著回去。
雖沒見到王正陽,但見到了他姑姑,還說了會兒話,想念居然沒那么濃了。
今日是正月十三,正月十六公婆和丈夫才回來,她的打算還來得及。
正月十四,幾個四鄰的大閨女、小媳婦結伙尋到家里來,約明日一起趕廟會。
春花將姐妹幾個讓得炕上、地下坐定,“本來咱們說好的,誰知我公婆、丈夫奔喪,家中離不得人,你們且去吧。”
正月十五,春花自己卻是早早出了鄉里,往堯帝廟趕。
王正陽自然記得,正月十五是他與大小姐約定在堯帝廟相會的日子,他無論如何不能不去。
吃過早飯,與爹說了聲衙門里有事,匆匆出門。
王進福后面喊:“別忘了午間到腳店吃。”
“知道了爹。”
王正陽嘴里答應著,腳下卻是加了力。
經過腳店門前,怕玉環姑看見,否則問他去哪里、干甚去,他都不知如何回答,更是加快腳步。
看著只是比一般人走得快些,一轉眼已是出去老遠。
到了堯帝廟,太陽的粉臉蛋剛剛架到樹枝頂端。
此時辰,各處商販正陸續趕來,各種雜貨、吃食還未擺妥當;各路的鑼鼓、秧歌人馬正在扎場子;香客、趕廟會、看熱鬧的還都沒來。
王正陽著便服,穿著玉環姑給做的錦藍暗花綢袍,腳蹬荷兒姑做的高幫兒厚底棉鞋,頭戴黑綢六瓣帽,四處轉悠著,覺得無趣。
來與大小姐相會,他也不知該說什么,就說自己做了捕頭,除此無它。
趙儉叔曾提點過一句,“正陽,哪日鄧知府或會派你差,比捉拿楊伯雄還兇險,心里有個準備。”
這些他也不能與大小姐講。
他想念大小姐,就像他胸前的一塊肉落到了別處,他渴望著擁到懷里,讓它踏踏實實地長在自己身上。
轉到廟里正殿,還沒有香客來。
殿內外安靜、肅穆又祥和,讓人心里突然靜得像一泓清涼的水。
堯帝爺塑像巍峨高大,容貌雄渾慈祥,王正陽看得有些發呆。
跪到蒲團上磕了三個頭,掏出一塊碎銀丟進功德箱里。
“施主,燒柱香吧。你趕得正好,爐里香要盡了。”一個著道帽、道袍的中年人從屏風后轉出來,像是這里的住持。
說著,指了指案上的香袋。
香袋里插著十數支香,王正陽抽出三支,在燃香爐里引燃,拜了三拜,插到香爐里,又跪下磕了三個頭。
住持笑問:“施主許得何愿?”
王正陽口呆,他雖已磕了兩回頭,卻什么也沒求。
不由憨笑了一下,“光顧磕頭,忘了向堯帝爺許愿。”
住持也笑了,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香客們都在殿外香爐前敬香,你在堯帝爺膝前,你還是今日第一個香客。能如此者一年也沒幾個,不許個愿可惜了。”
王正陽摸摸后腦勺,笑道:“晚輩不知該許何愿。”
住持嘆了口氣,“璞玉、頑石是常人眼中之別,被雕琢過的才價值連城,其實內里無甚區別,人的喜好而已。”
王正陽聽得似懂非懂,正要請教,住持突然問:“施主這般年紀,獨身一人早早到此,可是為了與女子相會?”
王正陽一驚,他如何一眼便看出?
正要打問,住持手指殿外,朗聲道:“你看,紅日正濃,雀落枝頭,只要不傷了無辜,隨緣吧。”
王正陽呆呆地看著殿外,幾只小鳥兒嘰嘰喳喳,在枝頭叫著,橘紅的陽光照在灰瓦屋頂。扭頭還想請教,住持已不見了。
王正陽疑惑地看著屏風,想著住持方才莫名其妙的一番話,莫非他暗指的是自己與大小姐?
走出廟門,外面空地上,有那性急的鑼鼓班已咚鏘地敲起來,鼓手們像是都喝了早酒一般,滿臉通紅,鼓著腮幫,勁頭兒很足。
王正陽望望廟墻外的廊亭,那是他與大小姐約定的地方,便走過去站定,抱著兩臂看眼前的熱鬧。
想起方才大殿里住持的話,他覺得此時此刻,自己就是殿前的那棵樹,大小姐就是要飛來落在樹枝上的鳥兒。
大小姐若不來,他不打算再去找上門,正如廟里住持所講,張家人是無辜的,他不能找上門去欺負人家。
扭頭見大小姐步履踉蹌著快步過來。
春花沒走過長路,心里又急,十來里路,走了一個多時辰。
見到王正陽時,已是汗水濕衣,褲子、淺藍棉綢鞋上沾滿塵土,衣裙、頭發都有些凌亂。
王正陽跳下臺階迎過去。
見春花趕得腦門兒上都是汗,不知是哭還是笑,眼里泛著淚花,癡癡地看著自己,臉上的酒窩里透著疲憊。
王正陽心里涌起一陣愛憐,他胸前缺的那塊肉回來了,他想立馬緊緊地攏到懷里。
廟前的人漸漸多了,已經有人異樣地看過來。
春花扭頭抹了把眼睛,不顧花了臉,一把抓住王正陽的手,低聲道:“正陽哥,快找頂轎,隨我回家去。”
王正陽四下瞅了瞅,“跑成這樣,出了何事?”
兩個邊往人群外面走,邊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
方才王正陽不知見了大小姐說什么,此時卻是滿腹的話要講。
他想問,春花,想哥了么?哥想你哩。
還想問,你公婆給你臉色沒有?張公子可欺負過你?
還想說,春花,你的酒窩、眉眼兒真好看,我這輩子看不夠哩。
兩個轎夫抬著,春花在轎上催著,卻是讓繞著回鄉里的大路走,她怕遇到來趕廟會的鄉里姐妹。
王正陽邊上跟著問:“為何非要到家里去?”
春花翻了他一眼,沒理他問話,卻是說:“我腿腳都要跑斷了,不坐轎就回不來了。”
轎夫被催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王正陽偷偷遞過一個銀子邊兒,小聲道:“二位辛苦了。”
兩個轎夫眼睛一亮,一咬牙,在鄉間土路上健步如飛起來。
邊走,春花邊說,正月十三去腳店尋過他。王正陽沒想到春花這么大膽,有些不管不顧了。
長工們天蒙蒙亮時便下地走了,鄉里也已安靜下來。
見王正陽東張西望,春花低聲道:“家里就咱倆,快進來。”
春花砰砰開門、又關門,將王正陽拉進屋。
爐里的炭火還未燒盡,屋里暖意融融。
王正陽先是懵懂了一下,既而如決堤一般,一把將春花摟進懷里,他胸前缺的那塊讓他日思夜想的肉,終于貼回來了。
他渾身有些哆嗦,將春花貼在自己胸膛上揉,手胡亂地四處瞎摸。
春花臉上、腦門兒上,汗水、淚水和脂粉粘在一起,嗓子里深深地擠出一句,“哥,上炕。”
王正陽手一抄,將春花放到炕上。
春花將滿是塵土的鞋丟地下,見王正陽捧著自己穿著羅襪的腳端詳、摩挲,撲哧一聲笑了,“憨哥哥,妹不光長兩只腳,身上長得多哩。”
伸手將炕柜上的一摞被褥一把拽下來,半躺在被褥堆里,慢慢地解開衣襟。
哦,原來是這樣。王正陽像攀上了一棵開滿粉的、紅的、白的花兒的海棠樹,時而俯身輕嗅,時而仰望,濃密的花朵在微風里抖動花瓣,四周被繚繞無盡的芳香包裹著……。
王正陽被春花引著翻來覆去,不知過了多久,卻見日光透過窗紙,正正地照進來。
春花已是疲憊得無法動彈,“正陽哥,吃些東西,悄悄地走,晚間再來。明日他們一回,再難有這時機。”
王正陽自門內往外看,此時,下地的、趕廟會的都還未歸,鄉里的街巷靜悄悄的。
一閃身出了門,到了田間的土路上,張開雙臂,對著高高的日頭伸懶腰。
哦,女人,春花;春花,女人。原來是這樣,就如高老爺家的海棠樹。
他在田間漫無目的地走著,太陽升起又落下,一黑一白地過了二十年,王正陽沒想到還真有花兒一般香,蜜一樣甜的時候。
王正陽怕被家里留住,哪里也沒去,獨自在城里游蕩著磨蹭時辰,早將爹讓他回腳店吃飯的事忘到腦后。
亥時的鼓聲響后,自南城墻處躍下,直奔張家而來。
翻墻而入,突然想起老陳爬三太太院墻的情景,暗暗叫苦。天哪,自己也干起了如此勾當,猶豫著不進屋。
可一想春花見了他就天不顧、地不顧的樣子,又不忍離去。
悄悄推開了春花的屋門,借著窗外透進的月光,隱約地,春花喘著氣,慢慢脫著衣裙,“天啊,這個時辰城門早關了,我以為哥不來,妹這一夜可咋睡哩。”
王正陽輕輕將春花抱進懷里,圓月已經偏西,春花的眉目看得很清楚。
“正陽哥,好消息。他們今日捎信來,七日后發送,還有四個日夜,我夜夜給你留門,你夜夜都要來。”
王正陽:“我墻上進來的,給我留屋門即可。”
春花因為夜里折騰的疲憊,第二日早上醒來,已是日上三竿,王正陽不知何時已離去了。
其實,王正陽在后院的長工們還沒起炕時,已翻墻而出,直奔南門外的樹林練功去了。
刑捕司日常辦案不讓王正陽參與,也不用點卯。有些下面的捕快都不知有王正陽這么一個捕頭。
王正陽前晌練功,后晌到腳店睡一覺。
“講好昨日來這里吃飯,都來了,獨缺你。你究竟做甚去了?”袁玉環審問一般。
王正陽略一支吾,“衙門里的事,我得守著。”
袁玉環:“何事?”
王正陽:“姑,衙門里不讓講。”王正陽心里一樂,玉環姑比趙儉叔、耀祖姑夫好糊弄多了。
袁玉環:“正月十三半前晌,春花小姐來店里尋過你。”說完,上下打量著王正陽,要從他臉上看出什么。
王正陽已知道了春花假裝來喝水的事,臉上自是風平浪靜,“想是她回娘家路過。”
王正陽跟玉環姑說,晚間去守夜,其實還是到小樹林里練功。
近午夜時,翻墻去找春花。
這幾夜,春花快樂得如魚得水,卻是知好時光短暫。
不由嘆氣,“正陽哥,還記得妹與你說,打定主意不給他家生娃,卻是要給你生的。這兩日正是時候,你讓妹懷上吧。”
春花說這些,王正陽哪里想得清,他不過是順了春花的意、遂了自己的愿,夜里來找她。
春花怕王正陽夜里悄悄走掉,緊緊地摟著。但天亮一睜眼,王正陽又早不見了。
眼見七日到了,春花在王正陽懷里啜泣,“本想與你生個娃,你又總那樣,往后也無這樣時機了,不如妹隔些時日便尋個理由去找你。”
王正陽此時心里舍不得,卻是又后悔,低聲道:“再這樣我就成奪人妻了,已違了師門教導,不敢如此下去。”
春花摟緊他,“你嫌棄妹了,可以后妹想你咋辦?”
王正陽:“春花,你是樹,哥就是落在樹上的鳥兒,想留也留不住。”
春花:“那你不會在樹上做窩么。”
王正陽:“可這是張家的樹啊,哥怎能來別人家里做窩。”
天未亮,王正陽又悄然離開。
接下來幾日,王正陽不光覺得懷里少了塊肉,而是渾身都缺了東西,他知道自己身上缺的,就在張家大院里。
抑制著自己的欲望,耳朵邊仍響著大小姐喃喃的聲音。
他拼命地練功,用師父、師兄教他的調息方法:陰陽凝聚,出竅歸竅。
漸漸心思、身體平和下來,仿佛師父在一邊高聲大喝:“天地自然,無處不陰陽,無處不是竅;無處不歸,無處不發,青龍游漢霄,無處不天地。”
想起在堯帝廟里住持的那幾句話,或許真的就是說自己與春花,隨緣吧。
心里和肉體上的想念是如此難以抑制。
這一日午夜,王正陽忍不住悄悄來到張家的墻外,呆呆地站了一會兒。
張家院里傳出的咳嗽聲、村頭的狗叫聲讓他清醒。
張家好好的日子過著,自己這是來干什么,覺得自己連老陳都不如。
既如此,以后就別來了,就是想春花也不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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