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劉鳳田苦思圖報復 鄧兆恒…
趙儉、王正陽回去的路上買了些酒肉,到了家門口,天已黑透,門從里面閂著。
趙儉叩了半天,里面荷兒問:“誰?”
趙儉樂道:“你猜。”
荷兒提著燈籠一下打開門,兩人模樣讓她驚得喊了聲,“冤家。”
二人滿身風塵。趙儉本就不胖,又瘦了一大圈兒,臉色發青,頭發、胡子蓬亂,連王正陽的臉上都出了皺紋。
趙儉道:“快與我倆做盆面湯,燒盤菜蔬。這一個多月虧欠大了。”
荷兒將前后院都掌了燈,做了熱飯菜,讓趙儉、王正陽吃喝著便去燒水。
二人一通猛吃猛喝后,靠著墻圍子面對面閑話。
趙儉嘿嘿笑了兩聲,“此次也算幸運,咱倆都毫發無損,真要出點兒閃失,怕你荷兒姑先要招架不住了。”
王正陽道:“叔身骨不比年輕時,以后這樣的差少參與,我去就行了。”
趙儉:“無論誰去,遇到強手都是一樣危險,咱們干得就是這種行當。再說鄧知府指派,我怎能推托。”
王正陽見趙儉摸出那個玉佩把玩,“鄧知府真要離開?想是升遷了。”
趙儉端詳著玉佩幽幽道:“聽口氣,早兩日、晚兩日吧。往后再難遇到對咱這樣好的官老爺了。”
王正陽:“確是好官。”
荷兒這時進來,看見趙儉手里的玉佩,道:“看著好看,多少銀子買的?”
趙儉晃了一下,“知府大人相贈,要不你替我保管著?”
荷兒:“既是知府大人贈與你,你便貼身帶上。”
二人洗了澡,各自回屋睡覺。
王正陽這一段時日沒顧上練功,便忍了倦意,在后院練至午夜睡去。
就在宮善業往西逃,眾人追去時,趙儉將自己這邊人的痕跡清理干凈才離開,但還是被劉鳳田的人看了個一清二楚。
原來,宮善業一行人自洛陽回返時,劉氏家族在洛陽金庫的主事有一樁事情,要當面向劉鳳田請示。
起因是,劉家在杭州置的田產和莊園,其中一處送給了當朝內閣的次輔,次輔則交由自己的外甥在杭州掌管。
但他這個外甥不知如何得知了劉家在杭州的其它房產,并看上了其中一處,想將手中的與劉家的置換過來。
洛陽金庫的主事做不了主,想請示劉鳳田拿主意,便讓這里的管家與宮善業一同動身前往河東鹽池。
宮善業這人孤傲冷僻,雖與管家見過面,卻視若路人。管家難得出一回門,不想整日看宮善業的冷臉,便獨自一人跟在后面,各住各的店,每日晚要倆好菜、一壺酒,自得其樂。
那一日后面跟著,快要到河邊,忽見前面宮善業一伙與人打斗起來。管家嚇得沒敢到近前,卻是從頭至尾看得清楚,暗自慶幸,若是一起同行,自己肯定也被殺了。
待眾人散去,管家遠遠看著官家把馬和那幾個隨從的尸體收走,向西望了一會兒沒結果。便住到南岸會興村的客店,邊候消息,邊思忖著該如何辦。
第二日,等了一整天也沒有消息,估計宮善業也被殺了。
想了想,與其回洛陽報信,不如直接到河東鹽池向劉員外告急。
第三日早早起來趕路,于當晚到河東鹽池向劉鳳田報了信。
劉鳳田一聽怒火中燒,又暗悔沒有聽魏圭的勸。
兄長來信,朝堂上,劉氏家族還壓得住,那這伙人來自何處?
詳細問了管家,說其中有個中等個兒、白凈臉的獨眼瘸子并未參與打斗,但像是那一伙人的頭兒。
劉鳳田一下想起,先前找上門來的獨眼瘸子,聲言查風陵渡鐘鳴岐遇害案。
這個在他眼里草芥一樣的人,還真的截住了宮善業,而且殺了他的五個隨從,宮善業也下落不明。
他不相信一個小捕頭有這么大能為,定是受鄧兆恒指使。
便將鮑云豹幾人喚來。
“我的人在茅津渡遇到了對頭,里面有平陽刑捕司的,你們聽里面有無認識的。”
讓那管家挨個兒講當時那些人的模樣。
幾人一聽,鮑云豹道:“那個黑大個兒是刑捕司的郝云,高個兒的年輕人似是趙瘸腿兒家的親戚,總是出手幫他。”
劉鳳田揮手讓幾人退下。
傍晚時分,天邊的晚霞給眼前的池塘染了幾抹色彩,紅的、黃的、青的鯉魚成群地在暢游。
這個池塘的魚,只有劉鳳田和他的貴賓才有資格喂。有個手癢的下人揣了半個饅頭扔進去,結果被剁了半個手指。
一個俊俏的女子端著一小盆兒香白米飯,劉鳳田用木勺舀了拋到水里,看那魚兒泛著鱗光、團團地張著嘴兒爭搶。
他至此也不愿相信,鄧兆恒敢對自己動手,兩個刑捕司的和幾個來路不明的人伏擊了他劉鳳田的一隊護衛。
平陽府刑房斷沒這個膽子,以他劉家的實力,刑房根本到不了跟前。
他從兄長來信獲知,鄧兆恒就要回京升職去了,沒想他臨走之前下了手。
既然他對自己下了手,劉家也不能軟弱。鄧兆恒悶頭兒給自己捅刀子,自己也必給他悶聲捅回去。
至于鐘鳴岐的死,劉鳳田倒是沒怎么害怕,那本就是宮善業干的,就是鄧兆恒抓到宮善業也給自己定不了罪。
劉鳳田定了主意,但眼前該如何?
往池塘里散了最后一勺米飯,望著已變成暗紅色的水面,“擺小宴。”
大客廳里,劉鳳田獨坐正中,眼前一張八仙桌,上擺美酒佳肴。
他斜靠在襯了厚絲棉墊的太師椅上,端著酒杯,望著頭上的雕梁畫柱,看一眼眼前的輕歌曼舞,心里想著對策。
微醉的時候,劉鳳田想好了對策。
派魏圭隨管家返回茅津渡,先查來龍去脈,再尋宮善業,這個帳他要慢慢與鄧兆恒算,先參他一本。
單飛虎的家眷送來兩千兩黃金,求他從上面托情。
他已向劉氏家族在布政司的人寫了信,如果單飛虎能放出來,他在平陽府便多了個幫手和擋箭牌。
鄧兆恒終于接到圣旨,命他即刻啟程進京面見圣上,并赴任兵部侍郎兼都察院糧草督御使。
傳圣旨的人也是吏部尚書姚忠書的門生,自然與鄧兆恒相親近,并轉給他恩師捎來的一封密信。
見鄧兆恒忙得沒有閑暇,便道:“師兄眼前忙得夜以繼日,弟不便在此盤桓,待兄回京后再為兄接風,聆聽兄之教誨。”
鄧兆恒拆信閱看,眉頭緊鎖。
此次出任兵部侍郎,乃宣府、大同、甘肅、蘭州四處二品、三品將軍力薦,歷數鄧兆恒十幾年來的功績。
而反對一方則以兵部侍郎要領兵打仗,鄧兆恒無帶兵經驗,應先到布政司都司任兵馬僉事,增些軍中履歷,再任兵部要職。
另一面,來自山西布政司的密奏,歷數鄧兆恒這十幾年間,越俎代庖,自組團伙擾亂政綱;州縣巡視收受下屬賄賂甚巨;主仆淫亂、官德敗壞等等。
如此,在內閣引起了爭議,最后呈到圣上面前定奪。
恩師姚忠書在圣上面前,歷數鄧兆恒種種政績。
最后,圣上以穩定邊關后援為重,暫定鄧姚恒任兵部侍郎,督辦邊關后援和內地整兵備戰,并兼任都察院糧草督御使。
此時的鄧兆恒在想,能否借面見圣上的時機,將圍繞十二萬鹽引發生的事及懷疑和證據,呈到圣上面前。他想以此引起圣上對劉氏家族鹽務食利團伙的警覺,再以查案為突破,一舉將劉氏家族侵吞國財、擾亂民生的罪行昭示天下。
卻也只是個想法。這些年他耳聞目睹,密呈的彈劾奏章被圣上轉到內閣而大白天下,最后不是兩敗俱傷,便是上奏章的人被罷官。鄧兆恒的成敗也系于能否得到內閣首輔的信任。
接下來,鄧知府挨個兒將各房主事、通判約來,布排他離平陽之后的事,并告知三日后啟程。
平陽府大小官員凡夠得上的,聞訊前來送別,自然少不了贈些路費。
這些人對鄧兆恒的官品也都清楚,不敢多送,有一百兩的,有五十兩的,還有三十兩的。
官與官不同,個別官員確實一百兩也拿不出來,鄧兆恒既不能拒絕,也不能照收,只每人留三十兩,就如此也有兩、三千兩。
鄧兆恒將這筆銀子交給工房,吩咐西門外至汾河邊碼頭鋪成石板路;南門至堯帝廟是土路,雨后泥濘,將這條路改成沙石路。
采沙石要到汾河西的西山去采,人力、物力耗費也挺大。
鄧兆恒還有個人放不下,那就是王正陽。
若要在年輕時,他便直接帶王正陽走了,尤其是趙宏死后,王正陽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老何也極力推薦,說這個年輕人武藝高強,待人規矩,心眼兒也靈活,若鄧兆恒帶在身邊調理幾年,絕對是個好幫手。
鄧兆恒已經知道了王進福、趙儉和莫耀祖之間的關系,因為趙儉,王正陽不見得會答應跟他走。
老何甚至建議將趙儉夫婦一起帶到北京,布排個小吏也不是不可。
鄧兆恒想了想,“這都不難,但若這樣,是不是有驕奢之嫌?企圖是達成了。然對我、王正陽未必是好事。凡事都有個度,不可不顧一切。”
鄧兆恒對王正陽又有了新的謀劃。
他一回京,與河東鹽池的瓜葛便斷了,劉氏家族的胡作非為也沒了牽制。圍繞十二萬鹽引的兩個大案并不足以對劉氏家族致命,還是要從根源上查劉氏家族的家財。
他要將王正陽像鷹一樣放出去,能不能抓住劉氏兄弟這兩只兔子,以王正陽的閱歷,又人單勢孤,鄧兆恒一、兩年都不抱希望,卻是意在長遠。
王正陽被喚來,時值前半晌,天已轉暖。
在知府衙門后花園兒里,海棠樹、梨樹的花兒正一團團、一簇簇含苞待放。
鄧知府罷了一切公務,在鵝卵石小徑上緩緩踱步。
王正陽進來,身后作揖,“拜見知府大人。”
方才穿過外院、內院,看見收拾妥當的各種東西,王正陽知道,鄧知府一家這是要走了,一時心中有些不舍,也不知鄧知府喚他來有何事。
鄧知府回頭道:“正陽,隨我走走。”
兩人一前一后,鄧知府默默走了片刻,“正陽,往后你有何打算?”
王正陽:“回大人,小人與趙叔、荷兒姑一起度日,日后若能與耀祖姑夫他們重逢最好,除此無它期望。”
鄧知府笑道:“你還忘了件最重要的事,找個媳婦一起度日啊。”
一下說到了王正陽的痛處,他不知春花在張家的境況如何,是否如她所愿懷上了孩子,一下沉默了。
鄧知府眉毛一挑,回頭看著,“你心里已有女子?”
王正陽一驚,覺得鄧知府有些像堯帝廟里那個住持。
鄧知府搖頭笑道:“你方才的舉止神情在說,你已有了心上女人,你還沒學會掩藏心思。”
王正陽慌道:“愿聽大人教誨。”
鄧知府:“本府是托媒成婚,且無偏房,哪里能在男女事上對人教誨。只是啊,這本來是世間的好事,莫要讓他變成壞事,所謂壞事就是傷人傷己。”
王正陽聽得又有些像那住持,卻是不甚明了,他與春花究竟該怎樣辦。
“小人慢慢領悟大人教誨。”
鄧知府話鋒一轉,“本府還有一言,大丈夫,當在天地間有所為,對民有所利,兒女之事當屬次要。”
王正陽:“大人心胸當配如此。小人兒時讀義學時,也曾立過此志,弱冠之后才知,小人一無功名,二無功勞,不過是兒時無知罷了。”
鄧知府側身立定道:“豈不聞弦高犒師乎?還有,本府不喜你總以小人自稱,你是本府屬下。”
王正陽不知該如何應答,一時愣著無語。
鄧知府轉過身,直視著王正陽,“我這天大的難事,就想讓你這小人來擔,敢不敢接?”
鄧知府眼神冷峻,含著一絲企盼和疑慮。
王正陽想起與宮善業拼殺的情景,立定作揖道:“大人號令,屬下不怕難。”
鄧知府轉身,自顧前面走著,“為鐘鳴岐之死昭雪是其表,其內則是朝廷社稷、天下民生。我回京之后,你去查劉氏家族洛陽的金庫。”
王正陽:“請大人明示。”
鄧知府:“劉家洛陽金庫的出入,除送往京師的稅銀外,其它都去了何處。去處、多少,越詳細越好。”
王正陽:“屬下如何見到大人?”
鄧知府:“若有要緊事報,直接到京城兵部衙門見我。”
說完,遞給王正陽一塊腰牌,“此為見我信物。”
王正陽雙手接過一看,半個巴掌大小的一塊桃木,上刻“平陽知府鄧兆恒。”
連忙跪下道:“屬下遵命。”
鄧知府嘆口氣,“查這個案,如沙里覓金,海里尋針,急不得,輕率不得。你就當四處游玩,兼辦此案,方能從容,少出紕漏。記住,保命第一;查案第二;方能不負我意。”
王正陽:“大人放心,屬下盡快動身赴洛陽。”
鄧知府搖頭道:“方才說急不得。宮善業被你們半路截了,想劉鳳田已料到是我。他私下會報復、加緊防范,你若被他察覺,兇多吉少。還有趙儉,比不得郝云,有他伯父,無人敢動他。
眼下這段時日,你們要少露臉,少去碰與鹽池相關的人和事,待眼前風聲過去,再赴洛陽不遲。
劉氏家族牽涉甚廣,就是查清了我們也做不得主,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向我稟告。”
王正陽:“屬下明白。洛陽金庫防備甚嚴,進去卻是難。”
鄧知府:“我給你的不是幾個月,而是兩、三年,不可一急把自己折進去。”
鄧知府面色有些凝重,“說實話,我還是有些不放心。就這樣吧,我們京師見。”
王正陽有些不舍。
“我趙宏兄長的棺槨妥當否,路途遙遠,天也轉暖了。”
鄧知府:“已經重新入殮,被石灰埋著,到京城應該無事。我們是他的親人,我們不挑剔自己,便無人責怪。”
王正陽:“我想去和趙兄道個別。”
鄧知府猶豫了一下,點頭道:“去吧。”
喊了聲:“王德,帶正陽去拜趙宏靈柩。”
王正陽進了內院,見棺槨已經被長釘釘上,未涂漆描畫,撫摸了幾下,一聲嘆息,淚流滿面,跪倒在地磕頭道:
“趙兄一路隨大人和兄弟走好,弟正陽,就此別過。”
鄧知府也無聲跟了過來,王正陽忍不住又向鄧知府流淚跪別。
府內的人聽到動靜也都過來,都比王正陽年長、輩分大,王正陽向眾人一一磕頭別過。
王正陽離開前又掃視了一下,一切都已收拾停當,鄧知府必是明日一早出城,而官員們還在操辦著后天為知府送行的事呢。
看著王正陽出去,夫人道:“老爺如此喜歡他,為何不帶回京?”
鄧知府:“我帶他回京是為我一人做事,在外面是為官家、百姓做事,還是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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