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漆黑一片的房間里，隨著指尖按下開關，驟然亮起來。

        紀昭腿上打著石膏，直到被人扶進客廳，才終于消化了自己穿到一個不認識的人身上這件事。

        而且，還是他穿到醒來前看到的那個用手機照他臉的人身上。

        “羽，別愁眉苦臉的了。”把紀昭帶回來的男人，聽說是這副身體的朋友，當時事發時他正好也乘車趕去國際博覽中心，離得不遠，這才來得及載人送到醫院。

        男人坐在客廳的小沙發上，點了根煙，煙霧緩緩攀升，紀昭被熏得咳嗽兩聲。

        而后就見男人抬眼有些詫異地看向他，道:“你也想來根？”說著，他從煙盒里抽出根煙來遞給紀昭，“也是，出這么大事，你肯定愁著呢。”

        紀昭沒有伸手接過，他不抽煙。他不知道這個叫柯相羽的人是什么性格，斟酌片刻，輕輕道:“我沒事。”

        一出聲，嗓子竟然這么啞。

        男人不禁心軟了幾分，用力錘了錘腦袋，嘆口氣道:“都他媽賴我，早知道我昨天肯定不讓你去蹭車開直播。”

        紀昭:……什么玩意？合著車禍被撞死還有點內幕？

        “都賴我沒給你整來邀請函，要不然咱也不至于蹭車，你也不會……操。”男人更懊惱了，“我知道你肯定也很愧疚，網上這群孫子就知道見風使舵，最近幾天你最好別看手機和新聞。”

        紀昭:……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男人走之前，萬分歉意地看向沉默半晌的紀昭，伸手拍拍他肩膀道:“相羽，廖哥對不住你。”

        聽到他自報家門，紀昭終于能開口了，依然是沙啞的聲音:“沒事，廖哥。”

        即使沙啞，也難掩少年稚氣。

        紀昭心尖微顫。

        在廖哥走后，他緩緩推開衛生間的門，看著鏡子里的臉。

        臉上不知道涂了什么東西，有點臟，雖然被蹭得花里胡哨，但依稀能看出來是個模樣俊俏的小孩。

        小孩啊……

        紀昭喃喃自語般地看著鏡中的自己:“抱歉，一路走好。”

        良久，他轉過身離開房間，接了杯水，從臥室找到了一臺電腦，打開后，紀昭先是隨便搜了搜新聞。

        果不其然，鋪天蓋地的“zero車禍”詞條。和他并列的詞條，是“柯相羽直播騷擾紀昭致車禍”，和“柯相羽毀了華國電競”詞條。

        看到后一個的那瞬間，紀昭險些一口水噴出來。

        好家伙，網友這也捧得太過了點。

        紀昭隨意點開一個柯相羽直播的熱搜看，內容是一個視頻。

        視頻里，柯相羽和方才的廖哥正商量著打不到車，要蹭一輛去國際博覽中心的車，兩人一個是沒什么名氣的小主播，另一個是經紀人。

        最后他們選中的，正好是紀昭他們這一輛。

        因為柯相羽開了戶外直播，所以盡管老秦讓他關掉直播，他為了攀升的熱度，還是沒關，偷偷帶了上來。

        而后，就出現了車禍前的那一幕——鏡頭里，紀昭懵逼地睜開眼，和瘋狂滾動而過的彈幕對視，然后，車就被狠狠地撞了。

        直行撞拐彎，貨車司機全責。

        點背啊這是。

        雖然網上都在一邊倒的罵柯相羽分散司機注意力，可紀昭覺著，柯相羽除了亂開直播外也沒什么錯，就是一喜歡蹭熱度的小孩。

        網友和粉絲，只是對紀昭的死不能接受，轉而演化成了對柯相羽的厭恨。

        紀昭嘆了口氣，關掉熱搜頁面，還有一切能接受訊息的東西，打開圣域。

        這小孩也玩圣域，紀昭漫不經心地輸入著賬號，頓了頓，才想起自己已經“死”了，連忙又清空了賬號。

        號倒是沒啥，反正都是官方發的，他平常只愛玩自己的小號。

        紀昭熟練的輸入小號登上，列表里的人稀稀落落，只有一個還在排。

        他從那個名叫“wuxian”的賬號上挪開眼，剛打算點開排位，就見那個叫無限的人，忽然發來進房邀請。

        紀昭愣了愣，他平常很少和小號的人雙排，怕被認出來，加的也都是一些不認識的高分王者。

        這個叫無限的人，他有點印象，打野玩的不錯。

        頓了頓，他鬼使神差般，點下了同意。

        進入bp界面，紀昭便看到無限甩來一個問號。

        【wuxian】:？

        紀昭想了想，跟著回一個問號。

        【25歲，是1】:？

        選好英雄，左下角對話欄又有了動靜。

        【wuxian】:你誰？

        紀昭險些笑出聲，這人怎么回事，明明是他邀請自己，怎么還問紀昭是誰。

        【25歲，是1】:看不見id？是1。

        【wuxian】:……到底是誰？

        紀昭懶得回答，也不知道這人為什么會這么問。難道自己以前打小號跟無限透露過身份？不可能，他向來連字都很少打。

        一把游戲結束，他補位ad，手感也不太好，犯了好幾個手殘級錯誤。紀昭本想退出賬號，卻見對話框又亮了亮。

        “以后別用這個賬號了。”

        wuxian說完這句便下線了。

        徒剩紀昭顫抖著手關掉游戲界面。

        臥槽，他究竟什么時候透露過自己的身份給這個人，對方究竟看出來什么了？怎么還不讓他玩自己的號？

        不可能，要是真認出來了，怎么可能會是這么副輕描淡寫的態度，應該是以為他是什么代練吧。

        紀昭揉了揉額頭，仰躺在電競椅上，忽地輕笑了聲。

        其實，情況還不算很壞。

        剛才在打游戲時，他發現這副年輕健康的身體，好像能做到更多他以前做不到的事。

        紀昭活動兩下手腕，好像一夜之間回到當初初中放學和同桌跑到網吧開黑的日子。

        無與倫比的天分，和敏銳極致的反應，再加上一副健康的身體——

        這不是天胡開局嗎？

        年輕，真好啊。

        第二天一早，紀昭便撥通了廖哥的電話，看著筆記本上昨晚整理出來的戰隊名字，道:“廖哥，我想請你今天過來一趟，送我去個地方。”

        電話那頭愣了愣，似乎被他的話噎著了:“羽，你客氣什么呢，還用上請了。”

        紀昭干咳了兩聲，道:“沒事，你過來一趟送送我成不？”

        “成啊，我現在正下樓呢。”

        “啊？”

        他一轉過頭，就看到廖哥擰開門，站在門口朝他揮了揮手:“走，上哪兒？”

        紀昭:……原來就在樓上啊，那以后好辦多了。

        坐上廖哥的小車，紀昭新奇地打量周遭的一切。

        全新的生活，全新的人生。

        太他媽刺激了。

        紀昭的前半生從未有過電競以外的經歷，高中沒畢業就打了職業，一出道就是天才，自此后就在青訓營摸爬滾打。那個時候，電競行業還沒起來。他們每個人都專注著怎么打好游戲，沒有名氣，沒有那么多的活動可以出，除了去比賽和偶爾的團建，紀昭便很少出門了。

        純純的網癮少年。

        “咱們上哪兒啊？”廖哥總覺著柯相羽今天不太對勁，但想了想，剛出了車禍現在緩不過來也正常，于是便什么也沒問。

        紀昭想了想，說道:“去臨江大道，ama的基地。”

        廖哥愣了愣:“ama？去人基地干嘛？”

        少年翻動筆記的動作稍頓，眼底清亮，像是蘊著柔暖春水，清秀明快，他抬起眼來笑道:“轉會期，當然是去應聘中單啊。”

        廖哥握著方向盤的手一抖，幸好還惦記著之前的慘禍，趕緊認真開車，嘴上卻難掩震驚:“你？應聘中單？ama？”

        他一連問出三個問題，足以見他被紀昭這句異想天開的話嚇得不輕。

        ama又稱艾瑪戰隊，是這兩年剛新興的新戰隊。

        “嗯！”紀昭自信點頭。

        廖哥先是一怔，隨后強忍著勸他回家的沖動，說道:“羽啊，以后咱不整那花里胡哨的了行不，你那中單啥樣，去了也是白去啊……”

        紀昭昨天已經在電腦上調查好了一切，也看了很多柯相羽的直播錄像，這小孩就是個典型蹭熱度的主播。

        誰火噴誰，最為出名的一次就是在紀昭奪亞那天，開直播怒噴紀昭。

        “傻逼中單！打得像他媽稀釋的大糞，又臭又爛！這都贏不了，實在不行讓我上吧，有零狗在一天華國電競遲早完犢子！”

        一戰成名，直播間粉絲當日破百萬，柯相羽找到了直播效果，自然更不可能放過這個出名的機會，徹底成了紀昭的忠實黑粉。

        嗯，臭名遠揚也算出名。

        其實，紀昭能看出來，小孩是真的喜歡打游戲，他的中單有模仿過他的痕跡，據小孩在直播所言:“我特么這不叫模仿，這叫他媽師夷長技以制夷。”

        彈幕噴他沒文化，小孩蹦得更歡:“老子去打職業肯定比零狗強得多。”

        柯相羽，也有個職業夢啊。

        紀昭想起這來，就一陣嘆息，雖然他倆操作很像，但是技術上的差別，屬實有點大。柯相羽的水平，打上發展聯賽都費勁。

        今天到艾瑪還是得收斂點才行。

        “廖哥，沒事，它不要我，我再換別人家。”

        見柯相羽鐵了心要打職業，廖哥長嘆了口氣，只當他是出車禍被網友噴得受不了，才沖動之下想證明自己不比紀昭差。

        可人紀昭什么水平，你柯相羽什么水平。要是紀昭轉會，哪個俱樂部不是爭著搶著要？柯相羽現在的風評又差得很，這個節骨眼上，誰敢要這個燙手山芋，那不是等著官博被沖得體無完膚嗎？

        但是這些話廖哥都放在心里沒說，怕傷害到柯相羽的自尊心。

        車子緩緩停在臨江別墅邊上，這棟別墅是艾瑪的新基地，戰隊也是新成立的，人都是從發展聯賽薅上來的新人。

        廖哥在心里嘀咕，不得不說，柯相羽還挺會選，國內的俱樂部，恐怕也就艾瑪最缺人，最有可能肯要他。

        紀昭自然清楚，因為這可是他昨晚上精挑細選選出來的俱樂部。

        他們站在門口，廖哥忐忑不已地敲了敲，隨后，大門緩緩打開。

        那一刻，紀昭神色恍惚，心頭浮現出剛打職業那年進基地的日子。

        興許那一天，他也曾抱著這樣的心情，敲開了基地的門吧。

        嶄新的人生啊。

        紀昭抿了抿唇，微微笑了笑。

        新手村，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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