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阿金發現楚惟臉色不好,又壓低點聲音:“要不先開個房間休息一下?”
可能情緒原因,這里的一切從顏色到空氣,以及時不時竄進腦海的回憶,都讓楚惟有種喘不上氣的憋悶感。
恰好有人上前攀談,楚惟便向阿金暗暗搖了下頭,轉身與來者一同走向電梯。
頂層宴會廳足以容納上百人,典雅奢華如宮殿一般不落俗套,十年前的設計依然符合當今審美。中央的水晶吊燈有數千片之多,聽說工人們光是將它組裝起來就用了整整半個月時間。
身處建筑內部,楚惟的感受又有些不同。這還是他第一次在母親離世后親身感受她的作品,似乎與她有了超越時空的連接,一時涌出一股難以言表的情緒。
尤其大廳空曠,當暖風襲來時將木制調的清香一并送過來,很像兒時放學后回到家,看到肖芷姍微垂著長發在窗前擺弄花草。
這種感覺很微妙。
宴會廳中央擺著鋼琴,音色雍容華貴。不遠處的小舞臺上,正站著一位風姿綽約的中年女人。女人背對觀眾,穿墨綠色旗袍,留披肩長卷發,光看背影就覺得氣質非凡。
她正和著琴聲唱一曲老卻經典的布魯斯,好嗓子在心坎上揉來揉去,令人沉醉。
楚惟猶記得肖芷姍以前也愛聽這種音樂,常常一個人躲在頂層的小閣樓,一邊慢條斯理地拿著鏡子查看頸肩處的淤青,一邊輕聲跟著哼,結尾總是會翻出件長袖高領的衣服套上。
那時候滿屋子都是這個調調,陽光從窗外照進來,灰塵在空中飛舞,楚惟仰著頭望她。她好高好單薄,明明在笑卻又像是快要凋謝的玫瑰,令人憐愛。
楚惟終于知道胸口的不適感從何而來。
并不完全因為肖璟言,更是因為肖芷姍。北國之行,不光見證了肖璟言重回燕庭后風光無兩,更確認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事實,他的母親早已離他而去,這里根本沒有她,只有她存在過的痕跡。
楚惟立時覺得有些眩暈,頂上的水晶燈折射著無數張表情扭曲的面孔,一張張砸下來,猶如魑魅。而他已不知身處何處,空虛、茫然、困惑。
適應生從楚惟身邊經過,托盤上盛放著各色含有酒精的飲料。
楚惟順手拿了一杯,抿了一口想要將身體和精神上的不適壓下去,恍然間看到舞臺上唱著歌的女人慢悠悠轉過身來。
一瞬間,楚惟全身血氣急速往胸口涌,腦袋像要炸開一樣,手指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
漾出的飲料潑濺在了他的手背和袖口上,而他卻絲毫沒有察覺。
那個女人畫著精致的眼線、鮮紅色的唇,右邊眼角往下一指的地方有一顆顯眼的亮片。
楚惟仿佛一瞬間看到了十年前的肖芷姍。
肖芷姍明明什么都講科學,卻偏偏在有淚痣這件事上異常迷信。有好幾次,她都用開玩笑的口氣說,有淚痣的人命不好,一定要把它去掉。
而它今天卻出現在這樣的場合。
楚惟的心臟徹底失去了控制,慌得厲害,像有人將手硬生生戳進了胸膛,揉捏著撕扯著。
踉蹌了一下之后,他終于控制不住身體向前栽倒。
“呼……”
“呼……”
楚惟耳中除了人們的驚叫,只有自己急速呼氣的聲音。
合上眼的最后一刻,亮光點點,他仿佛看到那雙簇新的皮鞋向著自己飛奔而來……
原本歡笑的人們同時驚住,望向楚惟栽倒的地方,酒液潑灑,驚呼尖叫,一時亂成了團。
阿金疾步沖上前去,半跪在地上往楚惟身上摸。沒摸兩下,他的手就被肖璟言捉住。冷冷的聲音砸下來:“你干什么?”
阿金顧不得解釋太多,甩開肖璟言又往楚惟上衣內側口袋翻找:“藥,他的藥。”
幸好,不久前楚惟因為突發過同樣的癥狀住進醫院,出院后也一直有隨身帶著速效藥丸的習慣。
阿金找到藥瓶后連忙倒出一粒,捏開楚惟的嘴,強迫他含在舌下。
酒店保健醫師得到消息連忙趕過來,立刻疏散人群保持空氣流通,又讓楚惟平躺下來做檢查。
大約五分鐘后,楚惟面色才稍稍緩過來一些,喉嚨里發出輕輕的咕噥聲。
阿金湊上去聽,聽了許久也沒聽懂什么意思,眉頭越皺越緊。
守在一旁的肖璟言卻臉色一冷,朝大廳中央的舞臺望去。
那位穿著綠旗袍的歌者還在,緊緊握著話筒,正神色擔憂地看著他們。
肖璟言在看到她的瞬間眉心跳動了一下,他立刻明白了楚惟反應如此劇烈的原因。
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那位女士確實與姑媽肖芷姍有七分相似。
宴會上的節目都是肖璟言親自篩選過的,他竟然一時想不起這位嘉賓來自何處。不知道是有人故意為之,專門找了身材樣貌與肖芷姍相似的人刻意點上淚痣,還是當真一場烏龍。
事發突然,肖璟言暫時無力追究,看著面色蒼白如紙的楚惟,他不得不承認剛才那一下,自己也著實被嚇個不輕。
保健醫聽阿金說楚惟之前有類似癥狀后,強烈要求他們立刻前往醫院再做詳細檢查。
楚惟卻喘息著搖頭,掙扎著偏過頭去,試圖從人與人的縫隙中再看一眼站在舞臺上的人。
肖璟言俯下身,黑影重重地壓下來,將楚惟的視線完全擋住。
楚惟這才后知后覺地發現,身邊除了阿金與保健醫,竟然還有肖璟言。
肖璟言正直直地盯著他看,依舊一臉冰冷,不過眉峰微微皺著,額前碎發有些凌亂,嚴重破壞了他今天一絲不茍的裝扮。
不知道是不是楚惟的幻覺,他竟然看出肖璟言的慌張,無端揣測對方或許是在為自己擔心。
這種想法僅在楚惟腦中徘徊兩秒,就有了答案。
怎么能不擔心呢?肖璟言現在可是北國燕庭的負責人,今天又是開業的好日子,自己在眾目睽睽下跌倒,也是夠不爭氣的。
阿金將楚惟扶起來,人群自動分成兩半,空出條僅容兩人通過的小道。
楚惟強打精神抬了抬手臂向來訪的嘉賓致歉,被阿金攙扶著退出了會場。
“為了保險起見,咱們還是得去醫院。”阿金受肖邑的囑托一定要照顧好楚惟的,絕對不能由著楚惟的性子亂來。
楚惟雖然醒過來了,但那種從胸口發散到全身的無力感仍然很強。
這些年,他已經對這種感覺習以為常,之前住院徹底排查過,也無非是因精神壓力過大而導致的暫時性心肌缺血。
按照醫生的說法,他需要靜養。可他現在的生活每天如履薄冰,除非什么都不顧什么都不爭,否則,永遠沒有輪到他靜養的那一天。
所以,他沒打算去醫院。去了也只能讓無數雙盯著自己的眼線看透脆弱,現在,說不上連肖璟言也在等著看笑話。
楚惟硬撐著走進電梯,門剛要合上時被人從外面擋了一下。
是肖璟言,他一手拿著件長款大衣,另一手捏著車鑰匙,看到電梯亮著地庫的鈕,進門后直接按了關門鍵。
“送你過去。”肖璟言說完就把大衣直接丟給了阿金,聲音依舊是冷的,“給他披上。”
肖璟言的聲音與年少時相比低沉了許多,也或許他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只是他的聲音在楚惟生活中消失了太久,已經記不太清了。
楚惟沒來得及拒絕,阿金已經將大衣幫他披上。等腦袋冷卻下來時,他們已經到了地庫。
楚惟抓緊時機,在電梯門打開之前說:“我不去醫院。”
肖璟言回身看楚惟,順帶著掃了一眼阿金。
阿金扶上楚惟胳膊,勸他:“我也有點不放心,還是去看一下比較好。”
楚惟掙開阿金胳膊,依舊執拗:“我沒事。”
說完他又輕輕拍了拍胸口以做證明:“已經好了。”
肖璟言的目光依然盯著他,讓人沒來由發冷發毛。楚惟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都要被他盯出來了。
電梯門開了合合了開,三個人僵持在原地。
阿金不得不再次開口:“那就不麻煩肖經理了,我送他過去就行。”
阿金以為楚惟的固執只是不想肖璟言跟著。
肖璟言卻冷冷掃了阿金一眼,看了下時間,又把目光投向楚惟:“那去休息。”
說完,他拉楚惟出了電梯,堵住正要出門的阿金,躬身點了頂層的按鈕,將電梯門合上。
一切都快得離譜,阿金整個人都是懵的,等他反應過來,人已經隨著急行的電梯重新回到頂層。
阿金沒有停留,立刻按了下行鍵返回地庫,不過這一次沒有那么好運,下行間遇到一行客人,等磨蹭到地庫時,外面早已沒了人影。
阿金跟隨楚惟的時間不算很長,卻也不短,對他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
他能看得出楚惟很在乎肖璟言,但又刻意回避著與他獨處。他猜大概是兩人曾因家庭矛盾有很深的誤會,一時化解不開。
此刻,肖璟言就這么把楚惟帶走了,阿金環顧空曠的地下停車場,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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