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阿金未歸，有人送餐過來，楚惟沒什么胃口，就又點了早上吃過的那款小點心。

        很快，奶香馥郁的小餅干送了過來，楚惟道了謝，一個人端著銀盤去后院吹風。

        廊下的驅蠅燈都亮著，引得小飛蟲不斷往上沖，楚惟索性將燈關了，沉在一片漆黑中啃餅干。

        他忽然想，如果那次肖璟言來m國探親，自己跟他一起，他們是不是就能如此刻這樣，悠閑地坐在長廊下聽著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

        那年不知為何，肖頌禾與宋琳突然當著全家人的面宣布離婚。

        肖邑和肖芷姍都驚訝地愣住了神，只有肖璟言，坐在餐桌對面，依舊安靜地吃著餐盤里的東西。

        楚惟回想起那天，好像與肖璟言一樣，對他們的分開并不意外。

        楚惟一直覺得，肖璟言的母親宋琳與自己都是在肖家存在感極低的人。他們在某些地方相似，喜歡安靜、獨處、沒有太多的物質需求。

        宋琳離開肖家，就意味著不用再應酬與社交，能專心做自己熱愛的事，這讓楚惟反而替她松了口氣。

        宋琳m籍華人，從小熱愛陶藝，十七歲不顧家人反對來國內游學，考進了青城著名的工藝美術學校陶藝專業。

        她天資聰慧、想象豐富又很能吃苦，學生時期就常有驚人的作品問世，曾被許多業內雜志采訪報道，小有名氣。

        她原本的計劃是畢業之后立即回國，租一棟能看到海的房子，專做職業藝術家。或許每兩三年就能辦一次展覽，借助陶藝表達內心，讓更多的人喜歡這門偏冷的藝術。

        可世事難料，在即將畢業的那個夏天。學校舉辦了一場為水災籌款的慈善晚宴。原本對未來做好了計劃的宋琳遇到了儀表堂堂的肖頌禾。

        那是一部沒頭沒尾的作品。藍鯨死亡后墜落海底，身體逐漸腐爛，平時畏懼它的生物紛紛趕來將它分食。

        據說，一頭鯨魚可以供養周圍以分解為主的循環系統長達百年。人們管這種現象叫做“鯨落”。

        肖頌禾與熱愛公益事業的肖邑一同出席活動，肖邑看中了宋琳的作品，肖頌禾便主動索要了宋琳的電話。

        后來的故事楚惟就不太清楚了。

        關于宋琳與肖頌禾的相識在整個家族都是場奇聞，但對于他們如何走入婚姻，則似乎是順其自然的事，并沒有人過于關注。

        或許在外人看來，年輕有為的富家公子，注定要與才華出眾的富家千金生活在一起的。

        可楚惟從小就覺得舅媽與舅父之間過于謙和禮讓。他曾以為正常夫妻就是如此，因為自己生在不正常的家庭，所以才覺得別扭。

        但看到肖璟言對父母分開表現得非常坦然，楚惟又覺得自己的預感一直以來都是對的。

        肖頌禾與宋琳離婚后的那個暑假，肖璟言偷偷買了機票，去m國。肖邑知道這件事后，并沒有責怪肖璟言，反而打了電話叮囑他玩夠了就回來。

        三天后，肖璟言回家，除了曬黑一些沒有其他變化。

        楚惟曾想過要不要問問肖璟言一路上經歷了些什么，但話到嘴邊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后來還是肖璟言主動提起，說m國的海非常漂亮：“小惟，你一定要好好練習游泳，將來我們一起去海游。”

        楚惟當然答應了他：“好吧。”

        楚惟望著遠處漂浮在海面上的信號燈，以及飛機劃過夜空時留下的光點，不得不承認又開始想念肖璟言。

        今夜海浪輕柔，非常適合海游，可惜他們已經不是十幾歲的小孩子了。

        楚惟放下不知不覺吃空了的銀盤，向后伸展雙臂仰面躺了下來。

        走廊白天被太陽曬過，隔著薄薄襯衫依然感覺溫熱，時間已經指向十二點，他想阿金大概不會回來了。

        可他卻有點舍不得上樓去睡，貪戀著從后背傳來的那一點點溫暖。

        ……

        阿金在市中心訂了間高級餐廳，請莉莎吃飯。

        莉莎換下了白天那件素凈的亞麻長裙，穿了身既能凸顯身材又不至于過于暴露的短裙。且畫了淡妝，盤起了頭發，讓她本已出色的面容又平添了幾分優雅。

        阿金每次見她都覺得很不一樣，但很神奇的是無論怎樣，他都能第一時間認出她。

        其實，阿金打電話時并沒有十足把握能邀請到莉莎，所以故意找了借口：“白天說的那件事，能請您再解釋一下嗎？我訂了餐廳……”

        莉莎立刻答應了下來，又精心打扮了一番，這讓阿金有點受寵若驚。

        他與莉莎相識于幾個月前的一次宴會。

        當時，阿金被楚惟委以重任，前來m國調查擎天底細。莉莎作為那晚宴會上的表演嘉賓，與其他幾位舞蹈演員一起出現時，阿金立時被她吸引。

        在這之前，阿金不信會有一見鐘情，更不信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坦白講，認識莉莎的環境特殊，她畫著濃妝穿著暴露，是阿金自認為絕對不會喜歡的類型。

        但莫名其妙地，他就記住了她，甚至趁著喝了酒腦子不太清醒的時候，還要了她的電話號碼。

        但是等阿金緩過酒勁就又放棄了。原因很簡單，阿金怕因為一己私利耽誤了正事。更何況，莉莎那么年輕美麗，一定有很多優秀的男孩喜歡，而自己光是出身一項就占了下風。

        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竟然在前一天的宴會上又遇到了她。

        當莉莎扭動肩膀沖自己舞蹈時，阿金心跳快得連呼吸都亂了方向。他不許自己再端起酒杯，又忍不住為了躲避她的眼神咽下美酒。

        楚惟已經簽下了購買協議，阿金不一定非要知道不可簽約的原因。但他就是莫名其妙地想拿這件事當作借口，哪怕呼吸一口有她氣息的香風，也覺得值得。

        正當阿金覺得自己快要瘋了時，莉莎卻平靜地拿起菜單點了幾道特色菜品。

        “這家餐廳很有名，很貴，一直舍不得來吃。”服務生走后莉莎微笑著說。

        阿金干咽了下，不知道在掩飾什么，端起檸檬水喝了起來。

        莉莎又說：“謝謝你，終于肯約我吃飯。”

        阿金被莉莎的坦白弄得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連忙開口：“抱歉。”

        莉莎水晶般的眼眸微微眨動：“后悔了？”

        阿金又慌忙改口：“不是。”

        他不禁想，莉莎這樣的女孩，從小出入各種社交場合，應該能察覺到自己此刻的心思，還不如坦白一些。

        于是阿金又說：“我覺得你很漂亮，趁著酒勁要了電話，但酒醒后又覺得這心思過于齷齪，所以沒有貿然打擾。”

        莉莎依舊面帶笑容，唇角的弧度又揚起了一些。她沉默了一會兒，不再追究這件小事，轉換了話頭：“過來的路上看到有人宣傳‘燕庭擎天’的新春活動。”

        阿金點頭：“謝謝你上午冒著風險提醒我，可收購一家公司沒那么簡單，‘燕庭擎天新春’活動，在一個月前就已經計劃好了。”

        “抱歉，是我沖動了，給您添麻煩了吧。”

        阿金搖頭：“所以，為什么要那么做呢？”

        莉莎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許久之后才看向阿金，眸光閃動依然含笑，卻莫名多了點懼色。

        她環顧四周，這才壓低了聲音：“我親耳聽到，這段時間，擎天已經把有價值的資產轉賣了宋氏。”

        宋氏？阿金不禁瞇了下眼睛。就是那個在m國隨處可見的大紅色logo的宋氏？

        “合約是杜蘭親自簽的，在宋氏新建的海景花園。有經驗的員工也全被挖走了。燕庭買下的不過是一個空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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