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楚惟趕到寵物醫院時,趙姨正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外面的小廳里。
楚惟急忙走過去,問:“趙姨?小花呢。”
趙姨抬頭看到楚惟,淚眼朦朧,唇角都在發顫:“它……小惟啊,小花它呀,小花……”
楚惟意識到情況可能不太好,連忙抓住從身邊經過的一位小助理,問他:“我是小花的主人,請問它現在怎么樣?”
助理突然被人拽著胳膊,驚了一跳,聽到對方念出“小花”的名字,又能理解了。
“它……等下院長會親自找您說的。”助理說。
“它現在……”楚惟話說到一半,隔離區的房門打開,吳院長一眼看到遠遠站在前廳的楚惟,嘆了口氣。
“楚先生……”吳院長神情凝重,“你要有心里準備,小花畢竟已經是只年齡超過十五歲的老齡鷯哥。你要知道,這種鳥的最高壽命也才十多年……它現在出現什么情況……都是可能的。”
楚惟知道會有這么一天,但沒想到是在這個時候,緊張地深吸口氣:“它要死了,是不是?”
吳院長抿唇不語。
“是嗎?”楚惟又問。
吳院長說:“尾脂腺炎對它這個年齡的老齡鳥來說,是致命的。”
楚惟喉嚨輕咽了下,表情極力維持著面對外人時特有的鎮定與沉著。他努力控制著聲音說:“能讓我看看它嗎?”
楚惟被帶到住院部其中一間病房,空間極小,只能勉強容納兩三人并排站著。對于一只常年關在籠子里的鳥來說,卻顯得格外空曠。
楚惟走近小花,他從來沒有見過小花縮著脖子站不穩的樣子。脖頸處的毛炸著,眼神黯淡,原本亮黃色的喙也像是褪去了一層顏色。
上次肖璟言來青城,小花還突然冒出句話來嚇唬他們,可肖璟言走后沒多久,小花又生病了。
步入老年,小花身體抵抗力差,消化功能也越來越弱,像一臺修修補補的老機器,常常出入吳院長這里。
這一次,原本以為也可以扛過去的,卻沒想到……
“花兒,”楚惟坐在案臺旁的一張椅子里,歪著頭與小花對視,伸出一根指頭碰了碰它微張著的喙緣,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一遍遍叫著它的名字,“花兒……小花兒……”
突然之間,楚惟之前還強力維持端莊的神情潰然不見。
一時間,他想起了許多與小花在一起的零碎片段。
他永遠忘不了初見它時的那個夜晚,他的心情原本低落谷底,正在度過對于一個少年來說最難熬的時期,處處都是灰黑色的,猶如獨自行走在陰暗的隧道,一眼望不到出口,更尋不到一絲光亮。
是肖璟言,輕輕敲開了他的心扉,將小花送進了他的生活。
小花不算只聰明鳥,被買回來時只會說“恭喜發財”,后來才又在肖璟言的軟磨硬泡下,勉強學會了幾句話,楚惟卻一直視它如珍寶。
給它最好的飼料,最精心的照顧,最無私的寵愛。無數個難眠的夜晚和孤獨的時刻,都是由它陪伴著。
甚至,楚惟在畢業論文里,還特意向它致謝。
而此刻,它的頭越垂越低,快要貼上冰涼的不銹鋼面板,歪歪斜斜,眼神渙散。
它要死了吧,啊,它要死了。
以后,漫漫暗路,竟就這么丟給自己一個人了。
楚惟抬起手腕捶打胸口,心疼得要命。
突然,他沖出病房,躲開趙姨和吳院長關切的視線,一個人沖向街道急速狂奔。
直跑到沒有力氣,才找了顆粗壯的大樹,背靠著蹲了下來。
楚惟本以為自己早已被歲月淬煉成刀,卻沒想到心底還有一處溫暖濕潤、一觸就破的地方。那里面包裹著他為數不多的愛,絕對不容一絲侵犯。
淚水從眼角滑落,流經唇角,咸咸的。
楚惟好想放肆大哭一場,像幼時那樣肆無忌憚,可他發現他做不到,他竟然已經沒有了那種放肆的能力。
好難受啊,楚惟緊緊咬住了手背。
“啪……啪啪……”第一滴雨打在樹葉上,又急速墜落,滴在楚惟的發頂,冰涼涼的。
“呼……”肖璟言猛然從夢中驚醒,一身冷汗。
他夢到他與楚惟回到了小時候。剛迷迷糊糊睡著,就聽到楚惟踮著腳推開了房門。
肖璟言從被窩里伸出一只胳膊,讓楚惟過來。楚惟依舊穿著他那身月白色真絲睡衣,走近了才看清他在哭。
“怎么了?”肖璟言坐起,伸手將楚惟拉過來,去探他的額頭,“又發燒了?”
楚惟搖頭,帶著體溫的淚水甩在肖璟言的手背上。
“那是做噩夢了?”肖璟言又問。
楚惟還是搖頭,從身后提出一只空著的鳥籠,過了許久才說:“阿言,我好難受啊,好難受啊。”
肖璟言急速喘息著,過了這么多年,還是受不了楚惟說這種話,即便是在夢里也不行。
他起身,將燈打開,桌上的茶水還剩一半,他抓起來喝了兩口,澀澀的。
雨點打在窗玻璃上,“嘩嘩啦啦”,肖璟言隨手查了下天氣,發現這場大雨波及范圍之廣,連青城也在輻射之內。
正胡亂想著,手機一閃,是楚惟打來的電話。
肖璟言看時間,凌晨兩點,心底莫名涌上一股不祥預感。
肖璟言忐忑地接起電話:“還沒睡?”
楚惟那邊雨聲淅瀝,他嘶啞著聲音說:“阿言,回來吧,看看小花,好不好?”
肖璟言心臟猛地漏跳一拍,如果不是非常緊急的事,楚惟應該不會站在風雨里打這通電話的。
肖璟言連忙換衣服,打電話訂機票。
臨出門時想起從m國帶回來的禮物,說要送給小花的,最近卻忙到沒有時間,差點又要忘了。
他又急急返回去,提上禮物袋,冒著雨,開車飛馳去往機場,坐最近的航班飛往青城。
陰雨不斷,時大時小,肖璟言之前就聽說過小花的健康狀況不太好,一路上楚惟近乎嗚咽的聲音時時在耳邊環繞,讓他的心情也跟這場雨似的陰郁至極。
趕到寵物醫院的時候,下了一夜的雨終于停了,天卻依然是陰的。
肖璟言提著禮物袋出現在寵物醫院,趙姨先看到了他,輕輕戳了戳楚惟的胳膊。
楚惟情緒和緩了許多,疲憊過度眼下泛青,表情木木的。
“我……來了。”肖璟言帶著雨天特有的濕冷說。
楚惟咬了會兒唇,想說些什么,又咽了下去,站起身,領著肖璟言再次走進住院區,輕輕敲了敲病房門。
吳院長正在幫小花做最后的清潔,剛把楚惟趕出去,沒想到他又來敲門。
吳院長捏著夾棉球的夾子轉身,看到多了個人,大概猜到是什么情況,便默許了兩人停留。
透過院長胳膊與身體的縫隙,肖璟言看到了躺在冰涼面板上的小花。
那雙印象中永遠靈動的圓眼睛已經合上,兩只爪子直直地撐著,僵硬著已無活力,是他從來沒見過的樣子。
肖璟言猛然意識到些什么,轉身將楚惟擁在懷里,壓著他的頭放在自己的肩窩。
一瞬間肖璟言明白了為什么楚惟會在電話里那么說,似乎半夜驚醒的那個夢,正是這場離別的預警。
肖璟言眼眶頓時泛上紅色,扣著楚惟后腦勺的手掌不覺加重了力道。
他習慣了保護楚惟,不忍他多看一眼冰涼僵直的小小軀體。
而楚惟卻早已獨自捱過了最難受的時刻,一個人在大雨的掩護下哭過了,襯衫濕透,心也濕透,眼睛卻干澀得沒了淚水。很慶幸小花生命的最后時刻,由自己陪在身邊。
小花雖是寵物,在兩人心里卻猶如家人。他們請吳院長幫忙聯系了青城最好、最專業的寵物殯葬公司,將小花火化。
楚惟提議將它埋葬在后院的薔薇爬架下。他在心里安慰自己,這樣小花就一直在家,來年,還有滿墻芬芳陪伴。
整個過程肖璟言都在。小花是他當初親手挑選的禮物,自然對它多一份愧疚。
他怪自己沒有履行諾言,沒有早點來看看它。那些被他封為當務之急的應酬,和生死離別比起來莫名顯得虛偽、單薄。
它只是一只鳥啊,活了那么久也算是鳥類壽終正寢,可為什么還會這么難受。
肖璟言在楚惟視線以外的地方偷偷揉了揉發酸的鼻子,終于想起那份禮物——刻著“小花”的精致腳環,遺憾它再也用不上了。
肖璟言咒罵自己,再看楚惟背影時,一種莫名的酸楚涌上心頭。
楚惟默默地用手刨土,將掌心大的小小骨灰壇深埋下去。
天空放晴,大朵云團聚集,夕陽從云彩縫隙里射出一縷縷淡金色,打在楚惟身上分外溫柔。明明是幅美到極致的畫面,看著卻讓人莫名揪心。
肖璟言突然好怕,好怕好怕。好怕再次經歷失去和離別。
生命短暫,遺憾常有,他卻再也無法忍受失去所愛的人。
肖璟言輕輕嘆了口氣,走近楚惟,曲膝蹲在他身邊。
楚惟十指沾滿泥土,手背上卻有兩排發紅的清晰齒痕。肖璟言伸手將楚惟的手抓過來,一點點搓掉上面的污泥,越搓越心疼。
肖璟言知道,楚惟表面看著淡定,實際上比自己還要難受千倍百倍。不知道他是怎么忍下來的,但一定很痛很痛。
“小惟,”肖璟言開口,想說一點安慰的話,卻不料出口就成了另外一句,“我們在一起吧,永遠永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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