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鐵絲，其實就是米絲，是用來做套環的韌性鐵絲。
這年頭鐵絲不好整，大部分拗套子用的還是自行車圈兒條，想整米鐵絲，得去專門的廢鐵回收站才能買到。
大山屯兒也有自己的廢鐵收購站，就是住在西頭的老王頭家。
說是收購站，其實就是大雜院兒，老王頭原先是流浪漢，后來大隊的人給他整了這么個活計，讓他有自力更生的能力，不見收鐵，也收紙張、廢品、垃圾、破衣服這些。
說白了，就是個垃圾回收站。
屯子最西邊兒還是有些遠的，胡大海實在是懶得跑一趟，干脆就讓林芳兵代他去買。
至于錢啥的，就從自己鋪蓋底下拿就行。
現在趙月月和林芳兵這倆丫頭片子都知道他的錢擱哪兒放著，畢竟仨人兒成天待在一起，胡大海想背著也不大好意思，太過見外。
于是干脆就坦誠布公的告訴了她倆，讓她們花錢的時候自己拿就行。
當然，每天花多少他心里也是有數的，這倆姑娘心里安不安心，是不是長了賊膽，晚上一數錢就知道。
再一個，就這大幾百塊錢他是真不放在心上，哪怕是八六年的大幾百，那也比不上老槐樹底下那壇子狗頭金。
有金子在手，誰還在意那點兒毛毛雨呢~
再說了，能用這幾百塊錢就測出人心來，胡大海反而覺得挺值的~
照例是先送林芳兵。
除了大獾腿兒，胡大海還另外拿了點兒爐果，給林芳兵她奶奶吃。
東北的老人家就沒不愛吃這玩意兒的，而且他家里這些點心實在是太多了，不趕緊送別人吃了，最后不是發霉了，就是便宜了蒼蠅老鼠。
三個人一路說說笑笑，扯些屯子里到處傳的閑話。
什么誰家媳婦兒和誰家漢子睡一塊兒了，誰家偷牽走了誰家的牛，誰家的驢倒反天罡，把誰家的馬給配了之類的~
千萬不要覺得八九十年代就民風淳樸，人人老實本分。
這純屬是對這個年代有濾鏡。
其實哪個年代的人都不老實，或者說哪里都有不本分的人，尤其是上頭越管得緊，下頭社會風氣就越叛逆的厲害，八九十年代更是這樣。
“你倆小聲點兒~”
“別被別人聽見你倆在背后說閑話~”
胡大海看著越聊越投機，越聊越大聲的倆人兒，無奈的扶額不已。
女人啊，就這樣，閑話是真的多~
……
原本胡大海和趙月月計劃的是將林芳兵送到家門口后就直接走的。
結果沒想到林芳兵的奶奶居然拄著拐杖走了出來，正站在門口焦急的等自家孫女兒回來。
“奶奶~”
林芳兵趕緊就小跑過去，攙住奶奶，生怕她一個不利索摔倒。
“回來了啊~”
奶奶慈愛的撫摸了撫摸林芳兵的頭發，突然就劇烈的咳嗽了起來，腰都咳彎了。
胡大海也趕緊上前，和林芳兵一起，把奶奶攙扶進屋。
一上手，胡大海頓時就心里一驚。
林芳兵她奶奶這身體可不是一般的輕啊，好家伙簡直跟扶著個柴火棒子似的，輕飄飄的都嚇人。
估計都不超過八十斤...
這種狀況，不用說也知道，肯定是長期生病，長期臥床，然后還長期營養不良導致的。
“你們快坐~”
“我去給你們倒水~”
進了屋，林芳兵奶奶咳嗽完，臉色蒼白的厲害，但還是笑呵呵的要給胡大海和趙月月去倒熱水喝。
完了還從床頭柜里拿出來一盤子雜七雜八的糕點，和善的要胡大海和趙月月嘗嘗。
胡大海看了一眼糕點盤子一眼，心里頓時就百味陳雜。
盤子里的糕點亂七八糟的，種類非常多，有糟子糕，有酸面包，有江米條，不一而足。
不用說，這一看就是他先前送給林芳兵，教林芳兵拿回家吃的那些糕點。
林芳兵沒吃，全留給了奶奶。
奶奶也沒吃，想著攢起來，留給孫兒或者招待客人用。
胡大海太明白這年代，那些苦過來的人心里想什么了。
不是留給家里的小孩兒吃，就是攢著待客人的時候用。
但結果，往往是時間一長，全部發霉長毛，最后一口沒落自己嘴里...
林芳兵拿了板凳過來，招呼胡大海的趙月月快坐下歇會兒，自己則舉著大肥獾腿，炫耀的跟奶奶展示了起來。
“奶奶快看~”
“咱家有肉吃了~”
林芳兵笑的天真爛漫，說不出的開心，舉著獾腿在奶奶面前高興的轉圈圈。
胡大海和趙月月相視一笑。
林芳兵在他們面前，平時表現的是很沉穩的，像個小大人。
像現在這樣笑的像小女孩一樣這么開心，這么明媚，他們倆根本就沒見過。
胡大海樂呵呵的抿了口熱水。
這樣才對嘛！
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成天整的那么老氣干嘛~
奶奶背著手，佝僂著背，也笑的十分開心，由衷的替林芳兵感到高興。
不過隨即她就有些擔憂的問道：“又是那個成天叫你干活的人送的？”
林芳兵聞言扭頭看了胡大海一眼，憋著笑道：“嗯~”
“那你在人家家里，可得勤快著點兒，有眼色點兒，可不敢偷懶。”
“人家三番五次的送吃的喝的，你得對得起人家的照顧。”
“還有就是你自己也要機靈點兒，心里要有點兒防備，可不敢傻乎乎的。”
奶奶坐在炕邊兒，絮絮叨叨個不停，還扭頭詢問胡大海和趙月月兩個人，知不知道雇自家孫女兒干活的是個誰，人品咋樣，人好還是人壞。
她總覺得天上不會掉餡餅，怕對方是有所圖。
林芳兵也搬了個小板凳坐在奶奶身邊，看了胡大海一眼，認認真真的小聲跟奶奶說道：他不是壞人。”
“奶奶，雇我那個，就坐在你面前呢~”
奶奶一愣，隨即就吃驚的扭頭看向胡大海。
“奶奶啊，上次我來您家，咱不是才剛見過面嘛~”
“這才幾天啊，這就把我給忘了~”
胡大海哭笑不得的道。
“我老了，眼花的厲害，沒認出來...”
“我還以為你們兩個是芳兵新認識的朋友~”
奶奶尷尬極了，趕緊就起身，不好意思的找了個借口，朝胡大連聲解釋道。
“沒事兒奶奶。”
“你這想法是對的，這世上壞人太多了，在外頭是得多留個心眼兒~”
胡大海倒是很能理解林芳兵奶奶的擔憂。
這無可厚非，人之長情嘛。
上輩子他要是有這么好長輩給他講這些道理，他后來也不會在外頭吃那么老多虧。
“那個...你們多吃點兒...”
奶奶顯然因為在背后說這種不好的話被正主聽到后很是愧疚，生怕影響了孫女兒的工作，一個勁兒的給胡大海賠禮道歉，非要讓胡大海和趙月月倆人兒多吃上點兒糕點。
把胡大海都給整的不好意思了。
“沒事兒的奶奶。”
“大海不是那樣的人~”
“不會因為這個生氣的，他平時也會跟我說這些道理~”
林芳兵扶著奶奶坐下，耐心的解釋，勸奶奶放寬心就行，不用擔心。
拉了會兒家常之后，胡大海就和趙月月從林芳兵家離開了。
林芳兵攙扶著奶奶一起出來送。
看著胡大海的趙月月的身影徐徐消失在黑暗中后，林芳兵奶奶也是感慨不已。
“這個娃娃秉性真不錯。”
“不過這樣的人，不是真的心地善良，那他一定就是在你身上有大企圖。”
林芳兵奶奶拄著拐杖，語重心長的對林芳兵說道。
“他是個好人。”
林芳兵沉默一下，然后定定的回答道。
……
從林芳兵家離開，胡大海和趙月月并肩走在漆黑的鄉道上。
趙月月調皮的甩著老式手電筒的光，像小貓一樣，伸出小手試圖抓住昏黃的光柱。
胡大海走在趙月月身邊，心里莫名覺得這一刻，說不出的安閑恬靜。
胡大海微微閉上眼。
這種感覺，是上一世他那個只知道跟他不斷要錢的妻子徐徽箏完全給不了的。
也許...這就是青春的感覺？
胡大海一時間又有些茫然了。
對于他的前一世來說，所謂青春，只是兩個九畫和十畫的漢字，書里、報紙上說的那些美好的青春，他從來沒體驗過。
他的青春，只有數不盡的體力活和吃不完的辛勞苦。
他沒有過青春。
“在想什么？”
趙月月忽然湊了過來，輕輕貼近胡大海，好奇的問道，呵氣如蘭。
胡大海睜開眼，就看到趙月月幾乎貼在了他的身上，淡淡的體香撲面而來。
胡大海心臟一滯，心跳都在這一刻漏掉了一拍。
“沒什么。”
“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兒。”
胡大海側過頭。
“咋滴？”
“小男孩兒有心事了，不想跟姐姐說啊？”
趙月月故意把身子壓的更近了一些，嘴角劃過一個好看的弧度，略帶調笑的打趣道。
“你是誰的姐姐啊？”
“我們有什么血緣關系嗎？”
胡大海笑著哼了一聲，直接一把攬住趙月月那盈盈一握的細腰，把臉懟在她那主動湊過來的白皙臉頰旁，然后就壞笑著回應道。
“你干啥？”
“快放開~”
趙月月那白嫩光潔的小臉蛋唰的一下就紅透了，咬著嘴唇小貓似的，就在胡大海懷里好一陣掙扎、鬧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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