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變故
下學期的節(jié)奏是緊張又快速的,時間像是抓不住的水流,從每個快要中考學生的手中溜走。他們進入了各種考試的階段,三天一大考,一天一小測。但是好的一點是,第二次月考之后他們就不用再上晚自習了。
鹿梨依舊每天按著自己的步調(diào)學習、前進,她不再擔憂自己的目標,而是咬緊牙關,認真地完成著手頭的事情。她的成績也穩(wěn)定在了班級第一,年級前十左右浮動。上一學期她把自己逼的太緊了,導致一下子掉到九十二斤,雖然上學的時候感覺不到什么,但是放假之后超級疲憊。現(xiàn)在她努力按時吃飯、認真?zhèn)淇迹呀?jīng)長到九十八斤左右,雖然不是她的理想體重,但起碼已經(jīng)不會感到特別勞累了。只是中考的壓力讓她不再長肉了,她打算之后留給暑假解決。
小王學霸和林音他們經(jīng)常開玩笑的說鹿梨是為了愛情而格外奮進,但只有鹿梨知道不僅是這樣,還有自己上一世沒有完成的遺憾。
第二次月考之后,已經(jīng)到了接近最后一個階段了。老師們已經(jīng)不再檢查作業(yè)了,學校也不再發(fā)卷子,一切靠學生們自己的自覺,鹿梨一般回到家之后會將剛考完的卷子糾錯然后再寫一套數(shù)學或者理綜卷子。每天早上她開始收集時事信息,分析其中的政治知識點,和政治老師一起分析,這樣也是為了之后的政史里面的時政選擇題。
第二次月考之后就是全市學生都要參加的三次模擬考試,鹿梨依舊時不時給季禮發(fā)個信息,說著自己生活中的一切。三次模擬考中,鹿梨意外地實現(xiàn)了她的目標,三次都是全市最高分,也是學校年級第一。
知道考試的結(jié)果之后,她并沒有非常喜悅。的確實現(xiàn)了上一世從沒完成的愿望,朋友和家長也為她高興,甚至邢老師依舊格外看好她。但是她心里空蕩蕩的,最想讓他一起分享這個消息的人卻杳無音訊,她只能把自己的成績拍照發(fā)微信給他。
畢業(yè)典禮那天,鹿梨依舊逃去了初二和季禮一起待著的那片草地。櫻花依舊飄著花瓣,陽光依舊格外耀眼,天空依舊藍的像剛被水洗過一樣。鹿梨穿著潔白的襯衫短袖和短裙,躺在那片草地上。只是沒有身邊的那個少年,沒有人遞給她西裝外套,也沒有人陪她一起在這里等待放學。
她拍了一張帶著櫻花樹枝的天空,發(fā)給季禮,又想說些什么,但點剛開語音又不知道該怎么說,只能嘆了口氣,退出了聊天頁面。
離結(jié)束還有二十多分鐘的時候,林音突然給她發(fā)來了信息,“梨梨,快點回來,教導處要班主任開始查人了。”
鹿梨只能抓起書包,跑回大禮堂。還好初三一學期她已經(jīng)在光榮榜上混了個臉熟,老師只是問了一下原因,她說去上廁所之后老師也沒再問什么,讓她回到班里就好。鹿梨穿過后面初一初二的班級,打算站在自己班最后面。
她站到自己班最后一排,突然聽到后面一個女生對同伴說:“你知道之前演講的那個中考狀元嗎?我姐姐和他在一個班,她說那個中考狀元從第二學期開始就經(jīng)常上課睡覺,成績一落千丈,好像都已經(jīng)到年級五六百徘徊了。這回期末考試都沒參加,要不是靠上學期成績撐著,就直接掉出重點班了。”
鹿梨在聽到中考狀元的時候就條件反射地轉(zhuǎn)頭,尋找著說話地人。但大禮堂里人實在太多了,根本不知道到底是哪個同學,她就只能轉(zhuǎn)過去打算聽得再仔細一點。
又聽到那個女孩的同伴說:“他們高二文理分科不就是按期末成績嗎?那他肯定不會在重點班里了。”
鹿梨腦子里都是嗡嗡的聲響,兩個女孩的聊天好像從四面八方朝她撲來。季禮……成績一落千丈……沒有參加期末考試?這是季禮嗎?真的是她認識的季禮嗎?鹿梨緊皺著眉頭,努力地把所有聽到的信息聯(lián)系起來。但不管怎么想,鹿梨都不知道他到底為什么會變成這樣。除非同名同姓,要不然那個驕傲肆意的少年,那個傲氣溫柔的少年,那個執(zhí)著認真的少年怎么會自己變成這樣。鹿梨覺得就算恐龍復活,季禮也必定不可能放任自己墮落。
回家的路上,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先把所有的事情都放一下,季禮答應告訴她就一定會在中考后解釋的,而她絕對相信季禮。她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盡全力中考,等待之后的相遇。
回家復習的兩天,鹿梨都是在過課本。她把初一到初三的所有課本都看了一遍,整理了政治和歷史開卷要用的資料,把歷史書上重要的圖畫都剪了下來,貼到一個單獨的本子上,以防倒是后出看圖題。最后一天晚上她定好鬧鐘,檢查了一遍準考證和文具,九點半就上床睡覺了。
中考的第一天就下雨了,鹿梨打著深藍色的傘站在校門口等待開始。幸運的是鹿梨的考場就在他們學校,而且下雨天氣格外涼爽。鹿梨沒有讓鹿爸鹿媽來送考,一方面下雨確實不方便,另一方面在自己學校都已經(jīng)熟悉了,就不用送了。
林音和小王學霸被分到了比較遠的一個考場,沈一成通過了化學競賽的保送,已經(jīng)是清溪一中的準高一新生了。和鹿梨一樣在學校考的還有李卓與,鹿梨他沒有帶傘,就讓他一起站在這里,倆人打著一把傘。李卓與比鹿梨高了足足一個頭,所以他理所應當?shù)貜穆估媸掷锝舆^傘,給兩人打上。鹿梨穿著白色t恤和粉色背帶牛仔,顯得青春動人。
李卓與看著低頭認真看書的鹿梨,抿了抿唇,說道:“你沒有人送考嗎?”
鹿梨聽到他的聲音,抬起頭看看還在下雨的天空說道:“有啊,一會應該會來。”說完她又在心里補充道,我相信他。然后看著李卓與淡然地站在一旁,也不看書,就問道:“你不再看看嗎?”
李卓與笑著,露出一口大白牙,說道:“該會的都已經(jīng)掌握了,不會的現(xiàn)在也沒有用了。況且還有五分鐘就進場了,你再看看,我繼續(xù)打著傘就好。”
鹿梨點點頭,也把書收了起來,“算了你說的很有道理。”她看了看遠處送考的家長們,怎么都找不到那個高挑的少年,于是嘆了口氣說:“我們先去排隊吧,馬上就要走來。”
倆人打著傘排到進場的考生那里。
鹿梨轉(zhuǎn)過身的那一刻,送考的家長隊伍里有一個壓得很低的黑傘慢慢抬了起來,露出來一雙充滿疲憊的桃花眼,看著少年少女進場的身影,他嘴唇微微動著,低聲說了句:“小梨,加油。”
中考的兩天都下著雨,鹿梨在開始考試的那一刻,腦海里什么想法都沒有,完全集中在面前的試卷上。
最后一場的英語結(jié)束,她放下筆,感覺從未有過的放松。她依舊打著傘和李卓與說了聲再見,就向家走去。穿過送考的家長們,低著頭讓自己不去尋找季禮的身影。
等成績的十幾天鹿梨完全放松了下來,早上遛狗的同時順帶晨跑,然后看看電影,下午再去游泳和練琴。鹿媽不知道為什么最近總是不在家,鹿梨早上醒來她就已經(jīng)出門了,晚上睡覺時她還沒有回來。林音和沈一成一起去旅行了,好像是林音家在平海有一套別墅,所以邀請她和沈一成一起去,但是鹿梨拒絕了,她總覺得最近有什么事要發(fā)生,于是林音就和沈一成一起去了。最近正在朋友圈里發(fā)著倆人一起去bbq的照片。鹿梨也向沈一成打聽了季禮的消息,但意外的是他也不知道季禮到底怎么了,加上季禮本身就是不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群聊里的性格,所以一直以為季禮只是認真學習而已。
鹿梨只能再等著,一邊等成績一邊等季禮。
六月二十五號的晚上十點,鹿梨聚精會神地坐在電腦前面,她打算熬夜等到一點來查成績。外面的雨點劈里啪啦地砸著窗戶,讓人也有點緊張起來。鹿爸和鹿媽一直都沒有回來,說是下班后有什么事情,鹿梨看著窗外的大雨有點擔心。
突然鹿梨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沉穩(wěn)的鋼琴聲打破了家里的夜晚的寧靜。鹿梨手忙腳亂地接起電話,看了一眼是鹿媽打來的。
“小梨,你見到季禮了嗎?!季禮是不是回家了?”鹿媽的聲音聽起來很焦灼,旁邊還有嘈雜的人聲和一些莫名的機器聲音。
“學神?我不知道啊。發(fā)生什么事了?我去找找。”鹿梨也緊張起來,穿上鞋拿上傘和鑰匙就沖出門了。
“好,小梨你先去看看,之后給你解釋,找到季禮和我說就好。”鹿媽好像很著急,匆匆掛斷電話。
鹿梨心里更不安了,她一邊拍著季禮家的門,一邊喊著:“季禮,你在嗎?季禮,開開門!季禮……”
她敲了將近五分鐘,直到對門的人探出頭來,說:“小姑娘,這家人已經(jīng)很久不在家了,今天也沒聽到有人回來的聲音。”
鹿梨連忙道謝,然后又按開電梯,一邊祈禱電梯下快一點,一邊給季禮打電話。
終于到一樓了,鹿梨打開傘想也沒想就沖進雨里。
這么晚了季禮能去哪里啊?現(xiàn)在學校也關門了,肯定不會在學校里,他到底怎么了?鹿梨一邊想著一邊到處找著季禮的身影。
“季禮!季禮!你在哪?季禮!”找了一圈都沒有季禮的身影,鹿梨有些崩潰,她繼續(xù)走著喊道。
下著雨的夜晚,路燈都被遮的有些昏暗,鹿梨突然間轉(zhuǎn)頭看到隱隱約約的一個身影,緊貼著墻蹲在花壇的后面。
她連忙跑過去,腳下飛濺的泥點完全打濕了她的小腿,“季禮!季禮!是不是你,季禮?!”鹿梨喊著,她看到那個身影一動不動又有些猶豫。
鹿梨跑到他面前,完全看到了那個人,她舉著傘,等他抬頭。
是季禮,他瘦了很多,低垂著頭,脖子后面的骨頭已經(jīng)突了出來,他感受到鹿梨站在了自己面前,慢慢抬起頭,渙散的眼神慢慢聚集起來。看著眼前給自己打著傘的少女,她站在路燈前面,像是突然降臨的神明,發(fā)絲凌亂,直直地舉著手里的傘,自己背后已經(jīng)被淋濕了不少。
季禮看著她,慢慢站起身,顫著唇,聲音里帶著哭意,說道:“小梨,我沒有媽媽了。”
那一夜雨下的格外大,大到鹿梨覺得自己再也舉不住手中的雨傘。傘從她手里滑落,鹿梨看著面前已經(jīng)濕透的少年,緊緊抱住了他。
季禮真的一下子消瘦了,鹿梨都能感受到他背脊上的分明的骨頭,鎖骨也格外突出。
他先愣了一下,接著緊緊抱住鹿梨,像是要把她融進自己的身體里,他再也忍不住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小聲啜泣著,止不住地顫抖。
鹿梨撫著季禮地背,聽著他在自己耳邊重復著:“我沒有媽媽了,沒有媽媽了……”她就心疼的幾乎說不出話。
過了不知道多久,季禮好像漸漸平復下來,鹿梨拍著他的背,說道:“我們先回去好不好?你再這樣淋著可能會生病發(fā)燒。”
季禮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撿起地上的傘,任由鹿梨拉著他走進單元的電梯里。鹿梨把季禮帶到家里,先讓他去洗了個熱水澡,幫他拿出鹿爸的衣服先湊合一下。
在季禮洗澡的時候,鹿梨給老媽打了個電話,“媽,季禮已經(jīng)找到了,現(xiàn)在和我在一起。”
“那就好,就先讓他待在咱們家里吧,我今天晚上和老爸就先不回來了,你照顧好小季。”鹿媽也舒了口氣,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鹿梨看著季禮從衛(wèi)生間出來,少年的眼中好像失去了之前的光芒,只能看到一片疲憊。他的臉頰有些凹了進去,眼下的一片烏青,應該是很久沒有睡覺了。鼻梁顯得更加挺拔了,在燈光下投下一片陰影,劉海已經(jīng)有點遮住眼睛了,喉結(jié)也更加明顯。原本偏紅的唇色也變得很淡。他穿著鹿爸的衣服,看起來空蕩蕩的,領口有點大,突出的鎖骨完全露在外面。整個人看起來就像隨時要倒下的樣子。
鹿梨無比心疼,她朝朝手讓季禮坐在沙發(fā)上,“這是剛煮的姜汁牛奶,你先喝著。我來幫你吹頭發(fā)吧。”
季禮點點頭,捧著牛奶,乖乖地坐到沙發(fā)上。鹿梨打開吹風機,幫季禮吹著頭發(fā)。薯條也被吹風機的聲音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朝沙發(fā)跑來,抬頭看了眼鹿梨,又看了看季禮,最后趴到了季禮腳邊又睡了起來。
“這就是薯條,已經(jīng)長大了。”鹿梨看著季禮腳邊睡著的薯條,解釋道。
“嗯,我知道,你發(fā)過照片。”季禮喝完了牛奶,摸著小狗毛茸茸的頭頂,有些愧疚地說。
看季禮頭發(fā)干的差不多了,她關了吹風機,坐在他旁邊,嘆了口氣,說道:“那,你愿意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嗎?”
季禮點點頭,嘆了口氣,給鹿梨講著最近發(fā)生的所有事情。
在季禮的記憶中季母從他小時候就一直胃不太好,動不動就胃疼,喝點冰的,吃的辣的都會疼一宿的那種程度。但是之前母親也一直在吃藥,加上每年體檢也都沒有事,所以季禮和季父都覺得是母親年輕的時候總是餓著把胃給傷到了,加上如果不定時會有演出的話,母親至少會進行一個禮拜的極端飲食和超大量運動。雖然他們父子倆很心疼季母,但是季母自己對舞蹈的熱愛和對自己事業(yè)的堅持,讓他們也沒有辦法勸阻。
季禮中考完那個暑假,一家人去霧寧旅游時,季母好像胃疼的格外頻繁。季母說可能因為水土不服或者飲食之類不習慣的問題,于是只是像之前一樣吃著藥,也沒太當回事。季禮上高中去的時候還特地叮囑了母親要去體檢,但是當時她全身心都投入到一周后的巡演當中去了。這一周季母吃的又格外的少,訓練量也很大,時常感到胃疼惡心,她又不想耽誤排練進度,就又去藥店加了一款止疼藥,這樣靠藥物湊合著。
巡演完又帶著自己的學生排練了兩周才把所有的事情,包括下一場演出安排好。這時候季禮剛期中考完試,需要開家長會了,季母就把體檢安排在家長會之后那天,準備和季父一起去。
結(jié)果去開家長會的路上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暈倒在出租車里了,還是開出租車的大叔好心,一路把季母送到市中心醫(yī)院,幫她掛號排隊一直等到季母醒來才離開的。
季母覺得已經(jīng)錯過了家長會就不去了吧,反正自己兒子的成績一般都不會被老師留下來有太多關注的。所以她就做了個體檢。體檢結(jié)果三個工作日之后才能出來,季母就留了季父的電話號碼,以為自己只是低血糖犯了,也沒當回事先回到家了。
結(jié)果第二天早上她刷牙的時候胃更疼了,甚至低頭都已經(jīng)能咳出血了,季母這才開始擔心起來這個問題。她和季父開車到醫(yī)院掛了個加急胃鏡,發(fā)現(xiàn)季母已經(jīng)是胃癌晚期了。
拿到結(jié)果的那一刻,醫(yī)生說她可能活不過一年了,季母覺得自己渾身都開始冒冷汗,難過到極致連眼淚都流不出來。她和季父坐在醫(yī)院的椅子上,季父眼眶通紅,他拉著季母的手腕,說:“小月,對不起,是不是我發(fā)現(xiàn)的太晚了?對不起,小月。”
季母靠在椅子上,望著天花板,緩緩開口:“這也不是你的錯啊,別自責,是我自己年輕的時候不珍惜身體,自己造的孽還是得自己償。”她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哽咽道:“我倒還好,我就是放不下你和小禮,唉,還沒看到他娶媳婦呢。”
季父無聲地抱緊了季母,疾病面前人真的太渺小了。
他們商量了一下,決定先不要告訴季禮,倆人打算說季母是因為準備下一個演出要離開一段時間。但是周末季禮回家的時候剛好看到季父放在桌上的手機亮了起來,無意間撇到體檢報告已經(jīng)出結(jié)果了,他想到之前老媽說自己要去體檢,剛好他現(xiàn)在空閑就打的去取了一趟報告。
說實話,拿到報告單的那一刻,他一度懷疑是不是拿錯了,但是看了又看,就是母親的名字,白溪月三個字和那一串永遠不可能出錯的身份證號就清清楚楚的印在上面。他坐在椅子上,一瞬間大腦里什么信息都反應不過來了。他看見匆匆趕來的季父,就知道真的是這樣,母親可能已經(jīng)住院了。
季父帶著季禮來到母親的病床前,看著打著點滴熟睡的季母,那一刻季禮腦子里浮現(xiàn)很多之前他們相處的畫面,眼淚忍不住就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季禮還小的時候,就一直是季母帶著他到處跑,季父當時作為一名金融從業(yè)者在公司里工作,季母就帶著季禮和自己的學生們一起去全國各地演出。后來直到他上小學四年級,季父才從從公司辭職,自己單干起來,有了更多時間陪老婆和孩子。所以他和季母會更親密一些,他懂得母親對自己的付出和她的辛苦,所以他也很愛季母。
后來半學期的時間,季父在白天照顧著季母,他在晚上陪著季母,兩個人就這樣輪流著來。他抽出僅有的空隙和鹿梨聊會天,他并不想讓鹿梨現(xiàn)在知道這件事,他希望鹿梨能安心中考,之后他會解釋給她聽的。但是季禮終歸不是神,一晚上不閉眼當然第二天會很困倦,所以這半學期的課程他都沒有怎么聽過,只能趁著周六周末用僅有的一點時間自己看書做題。
漸漸地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會頻繁地恐慌,他上課的時候腦子里不自覺會想到母親因為治療痛苦地神情,然后害怕到全身顫抖發(fā)不出聲音。剛開始他還能控制,后來他只要一閉眼就會看到母親倒在血泊里,他休息十幾分鐘然后被驚醒,他真的很擔心母親突然就停止了呼吸。
他幾乎整天活在擔心和驚恐里,開始不自覺地手抖和惡心,他不再回鹿梨的信息,因為他擔心自己會忍不住說出所有事情,他擔心會影響鹿梨中考,他擔心現(xiàn)在的自己看起來會很奇怪,他擔心一切事情,最后只能以沉默來應對一切,看著鹿梨發(fā)的點點滴滴,默默關心著她。
除夕的那天季母的狀態(tài)很不好,虛弱無力,各項儀器的數(shù)值都在降低。季禮和季父坐在床邊,僅剩的值班醫(yī)生一邊開著藥一邊觀察季母的反應。萬幸,季母最后緩過來了,這個除夕,一家人依舊團聚在一起,只是在醫(yī)院里。
高一的下學期,季父自己的公司資金流轉(zhuǎn)不夠,他忙得焦頭爛額。為了給季母找更好的醫(yī)生,也為了正常運轉(zhuǎn)他不得不回到公司。那個時候,護工還不是很普及,季禮只能請了兩個月的假期,專門陪著季母。他按照買來的食譜,變著花樣學著給季母做菜吃,盡量讓她不能只喝小米粥。
季母一天天消瘦,季禮也一天天瘦了下去。他每天只能在凌晨三四點入睡,早上六點不到又驚醒,照顧季母的空隙里自學著下學期課程。他感覺自己好像走在刀尖上,生怕哪天自己一閉眼季母就會出事。
季母看著兒子憔悴的模樣也格外心疼,吃著季禮做的飯菜無聲地流淚,她寧愿自己現(xiàn)在去世也不想看到兒子這樣受苦。
季父還是很有商業(yè)天賦的,起碼他腦子很夠用,公司在一個月之后又成功運轉(zhuǎn)起來,他們就回到了之前的那種模式輪流照顧季母。季禮再次白天上課,一放學就飛奔過來,這樣的結(jié)果就是他的成績一退再退,還好班主任知道他的情況,也只能感到可惜也沒有多說什么。
期末考試的那天,季禮進考場前一刻,班主任叫走了他。班主任看著眼前原本意氣風發(fā)的少年,實在不忍心告訴他,但還是說:“季禮,你父親剛剛打電話說你母親打算嘗試做手術,時間安排在一會的十點半,你……”
季禮還沒聽完老師的話,就向班主任道了謝然后跑出了學校,向醫(yī)院跑去。只要做手術就有被治愈的可能,季禮迎著風,瘋狂地奔跑著。
可能上天從不眷顧普通人,季母做完手術后并沒有像電視劇一般奇跡般的痊愈,她的狀態(tài)每況愈下,季禮無助地祈求著神明,看著季父一點點白了頭發(fā)。
鹿梨中考的那一天,雨下的很大,季母的狀態(tài)其實很不好,他焦急地猶豫著。
季母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問道;“今天是不是小梨要中考?快去吧。我的結(jié)果顯而易見,但你們之后的路還長。”
季禮俯下身親了親母親的額頭,說道:“謝謝您,我真的很愛你。”他拿起一把傘又洗了把臉,就坐上出租車到原來的初中去了。
鹿梨前一天給他發(fā)過自己的考場,他打著傘站在雨中卻不敢過去。他怕見到她,更怕這個樣子見到她。看著她進考場的背影,只能默默說出一直想說的加油。那兩天其實季禮一直在,他把自己完全隱藏在傘下面,季父照顧著母親,所以他整整等了兩天。他看到最后一場考完鹿梨淡然地走出校門,他很想過去把一切告訴她,但是他退縮了。他看著自己拿著傘卻止不住顫抖的手,無助又絕望。
之后季母的情況一天不如一天,鹿家爸媽也時不時過來幫忙,他們看著眼前的少年也很心疼,只能幫他一起暫時瞞著鹿梨。季禮其實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這一刻真正來臨的時候他還是崩潰了。
六月二十五號晚上九點半,季禮正給靠在床上的季母喂著飯。母親突然好像變得好了一些,她完全能自己坐起來,然后扶著床檐慢慢站起來,她好像一下子變成了之前那種輕盈充滿活力的樣子。她看著坐在椅子上的季禮和季父,認真微笑著跳了季父最喜歡的那支舞。
季母坐起來的時候季禮就已經(jīng)意識到這可能就是老人們說的回光返照。季母一支舞跳完,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力量,摔在了地上。這么久以來病痛的折磨,她已經(jīng)格外消瘦,連摔倒在地上都像一只生命枯竭的蝴蝶輕輕落在花瓣上。
季父從她開始起舞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泣不成聲,他好像又看到了季母年輕時的模樣,那個優(yōu)雅迷人的小公主。他跪在地上,好像連帶著被抽走了力氣。季禮按響求助鈴,看著洗好水果匆匆趕來的鹿家爸媽,眼淚再也忍不住,瘋了一樣從單人病房跑到醫(yī)生辦公室求助。
結(jié)果并不會被祈禱改變,一串冰冷的專業(yè)術語宣布了季母的死亡。
季禮看著病床上閉著眼安詳?shù)募灸福汁h(huán)顧著病房里沉默的季父和鹿爸鹿媽,突然一瞬間所有聲音消失了,他跑出醫(yī)院,漫無目的地走在雨中。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摸出全身上下僅有的錢,打了輛出租,不知道為什么只想回到小區(qū)。
他想見鹿梨,但那時他的大腦已經(jīng)完全死機了,好像被人按進了一片黑暗中。他混混噩噩地走進了小區(qū),抱著腿蹲在花壇背后。
沒過多久,他好像聽到有人叫自己,那個聲音把他從漫無邊際的黑暗中一下子拉了出來。
然后他抬起頭,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孩兒,她正站在無盡的光芒中。
她向他伸出手,像神明對虔誠的信徒釋放救贖信號一樣,光從她指尖泄露,照到了他的身上,點亮了他的眼眸。
(https://www.dzxsw.cc/book/18342902/29648061.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