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對方?jīng)]有反應(yīng)，他抬手將架在鼻梁上的眼鏡往上一推，將剛剛的話又重復(fù)了一遍：“繼續(xù)說。”

        冷暖眨了眨眼。

        繼續(xù)說什么？

        噢，繼續(xù)介紹。

        冷暖回過神，清了清嗓子，接著男人剛剛的話繼續(xù)說：“對不起，我剛剛分神了，你們可以在這里購買自己喜歡的東西作為紀(jì)念品。”

        好在旅游團的各位大度也沒有追問或為難她，他們很快散開來去看各式各樣的紀(jì)念品了。

        江如周望著眼前的人，不可置信道：“我去，夏之星你怎么在這里？”

        他搖了搖頭，“不對，我應(yīng)該問你怎么回來了？”

        一個當(dāng)年沒有任何理由突然辭職消失在所有人世界里的人，又在不經(jīng)意間突然出現(xiàn)了。

        再見卻依然還是那時的模樣。

        就好像他從來就沒有離開過。

        夏之星淡然說：“來天文館辦點事，”

        他的視線離開江如周，目光落在散發(fā)白西裝的女生身上，“你們怎么在這兒？”

        還沒等冷暖抬頭，宋遇晚立馬接上話：“暖暖來當(dāng)翻譯，我是來玩的。”

        聽到這個答案，夏之星眉心一跳：“翻譯？”

        算了算時間，小姑娘也的確是到了該實習(xí)的時候了，他問：“實習(xí)生？”

        ……

        問句沒有得到回答，夏之星微蹙了眉頭，語氣比剛剛冷了一個度，又重復(fù)了一遍剛剛的話：“在實習(xí)？”

        冷暖抿唇，“嗯”了一聲。

        空氣凝固幾秒，宋遇晚開口打破了幾人之間的尷尬氣氛。

        她問：“教授，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呀？還走嗎？走的話是什么時候走？不走的話打算待多久呀？”

        夏之星收回落在冷暖身上的目光，將手插進大衣外套的兜里，語氣平淡的：“暫時應(yīng)該——”

        話音未落，一道連串又標(biāo)準(zhǔn)的德文在他們耳邊響起：“抱歉，可以幫我們介紹一下這些紀(jì)念品嗎？”

        冷暖回頭，接上話：“ja,moment”

        “不好意思，失陪。”

        和他們打了招呼后，冷暖很快往人群處走去。

        望著女生的背影，夏之星睫毛顫了一下，目光落在她包上的金屬徽章上，直到她走遠。

        他收回目光垂著眸，口袋里攥著東西的手不知不覺中用力了些。

        江如周注意到了他神情細微的變化，他抬手在夏之星面前晃了晃：“教授，沒事吧？”

        夏之星抬眼，扯出一個笑：“沒事，還有我已經(jīng)不是你的教授了，可以不用這么叫我，”

        他有意提醒了一句：“我就比你大一歲半。”

        江如周似是毫不在意，大大咧咧的：“一日為師，終身為師，”

        他問：“不過你這一年去哪兒了啊？給你發(fā)這么多微信也不回，根本聯(lián)系不到你。”

        夏之星揣在兜里的手伸了出來，修長的手指在手機上隨便點了幾處，語氣平淡的像是與自己無關(guān)。

        “換了手機號。”

        “……”

        江如周尷尬的扯了扯唇角，他眼珠子一轉(zhuǎn)，從兜里拿出手機一陣亂戳：“那我們重新加個微信唄。”

        夏之星瞥了他一眼，輕應(yīng)一聲。

        即便是過了這么久，他的微信還是以月亮的一張實拍圖作為頭像。

        微信號也仍然是一串常人看不懂的外文，更像是胡亂扣的亂碼。

        名稱依舊簡潔明了。

        star。

        星星。

        江如周沒多問，給對方備注完就合上手機了，繃起神經(jīng)望了望四周，沒看到自己的導(dǎo)師后松了口氣。

        夏之星見他這幅膽戰(zhàn)心驚的樣子還真是稀奇，不由得笑出了聲。

        江如周揚眉：“你笑什么？”

        夏之星如實說：“我還沒見過你正經(jīng)的樣子，有點不太習(xí)慣。”

        聞言，江如周直起背，站直身子，將西裝外套往下扯了扯，一臉認真樣。

        只聽他如打報告般說：“報告教授，我現(xiàn)在是不缺勤的好學(xué)生，工作負責(zé)認真不拖拉的好同志。”

        夏之星先是一愣，隨即笑了，他抬手落在江如周的肩上，無言輕輕拍了兩下。

        從籃球服到西裝，他依舊是他認識的那個江如周。

        曾經(jīng)的夏之星，也如這般。

        -

        參觀導(dǎo)覽結(jié)束，和旅游團道別。

        四點鐘，夕陽西下，天文館閉了館。

        冷暖和宋遇晚正打算去地鐵站，夏之星提出送她們回家，順便送江如周一程。

        冷暖本想拒絕，但話未說出口，宋遇晚已經(jīng)同意了，就這樣，冷暖不清不楚的坐上了夏之星車的后座。

        宋遇晚看著設(shè)施頂配的車，不經(jīng)感慨：“夏教，你還真是年輕有為啊！”

        不單單是二十一歲博士畢業(yè)。

        其實就從大二那會兒他剛來學(xué)校開始，宋遇晚就一直覺得這個年輕教授的家底肯定很厚。

        海外留學(xué)，年輕有為，博士畢業(yè)。

        結(jié)果選擇回國來一個當(dāng)時連天文館都沒有的城市教書？

        開玩笑呢嗎這不是。

        按照宋遇晚所說的，在她所構(gòu)思的小說世界里，這樣的人一般都是爽文里開過金手指的男主。

        但夏之星不一樣。

        有人說他是天才，但他從十三歲開始學(xué)習(xí)天文，直至現(xiàn)在，整整十年。

        還有人說，他只是比平常人更聰明一點而已，但他比同齡人先兩年上了大學(xué)，后又出國留學(xué)，年僅二十三歲功勛卓著。

        或許他不是天才，但他注定不平凡。

        ·

        夏之星在手機上導(dǎo)入導(dǎo)航，轉(zhuǎn)了方向盤離開停車場駛向?qū)挄绲鸟R路。

        這個時間點剛好是下班高峰，路上堵車，車鳴聲不停。

        冷暖抱臂靠著后座椅，閉目，似是養(yǎng)神，又似是不想睜眼，靜靜聽著三人的對話卻不予置評。

        江如周從手機相冊里找出一些夏之星不在之后的大家的合照，將手機遞給他看：“其實在你離開后，大家都挺想你的。”

        夏之星瞥了兩眼，交通流暢，他收回目光繼續(xù)開車，隨意搪塞了兩句。

        宋遇晚雙手搭在副駕靠椅上，吐了吐舌頭，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也不知道是誰聽說教授辭職后高興的拿著喇叭在操場喊話的，”

        她清清嗓子，夾著聲說：“太好啦！我的課題作業(yè)不用交啦！”

        “……”

        江如周咬著牙：“你不會說話可以不要說話。”

        他態(tài)度立刻轉(zhuǎn)變，大腦飛速運轉(zhuǎn)后隨便扯了個問題問：“對了教授，你當(dāng)初為什么要辭職啊？”

        夏之星扯了扯嘴角：“想知道？”

        公路平坦不堵車，一路通暢，一道女聲在車內(nèi)響起：“是啊。”

        聞言，從車內(nèi)后視鏡望去。

        冷暖睜開久閉的雙眸，長長的睫毛垂著，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女生勾了勾唇，拖著尾音，語氣懶散又不屑：“想死了。”

        這句話有些意味不明，也因為兩人在這之前的那層更深的關(guān)系，宋遇晚和江如周都選擇了閉嘴。

        不巧的是，當(dāng)事人好像也選擇了沉默。

        車內(nèi)就這樣安靜數(shù)秒，江如周撇開話題：“好不容易見面，我們找個地去吃頓飯唄？”

        他有意看了一下兩人的臉色，想到一般的前男女友之間的相處模式，小心翼翼的問：“就吃個飯不要緊吧？”

        “嗯。”夏之星認真開著車，若有無應(yīng)了聲。

        “我也沒問題，”宋遇晚拍了拍旁邊的人，“晚晚，你怎么看？”

        她垂著眸，淡聲道：“可以。”

        話音落下，夏之星伸手在手機屏幕上戳了幾下問：“店名，我改地址。”

        江如周想了一陣，剛想開口說話，就被一道女聲打斷：“去我們家？”

        “可以呀！剛好還省了錢！”宋遇晚應(yīng)聲。

        “你們家？”江如周眉梢微挑：“行啊，有食材吧？”

        “嗯，有。”

        夏之星：“行，地址。”

        “華庭b棟，憐華路236號。”

        -

        回到公寓，注意到“汪汪”叫的斯塔，這才想起來今天晚上還沒遛狗。

        宋遇晚先是給它的兩個空碗里裝了水和狗糧，等它吃好之后就牽著它出去溜了兩圈，江如周和她一起。

        冷暖則是負責(zé)做晚飯。

        她搗鼓了一下冰箱，目光落到了剩的一袋通心粉，腦瓜子一轉(zhuǎn)，簡單做了四份奶油蘑菇通心粉。

        “就這個？”

        一道聲音從身后響起，傳入她耳內(nèi)，冷暖不用多想就知道是夏之星。

        不只是因為熟悉，更是因為此時屋內(nèi)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冷暖將冰箱門合上，從容道：“那不然？如果教授想吃山珍海味的話麻煩出門左拐，橫跨兩條街后有一家意面店，或許那邊更適合你。”

        男人“嘖”了一聲，跟在她身后進了廚房，悠悠說：“還是那樣兒。”

        就跟重逢后在蘇大第一次碰面一樣刻薄。

        “冷暖，好久不見。”他說。

        “只會這句？”

        沒想到她這樣說，夏之星愣了一瞬，冷暖開了油煙機，沒回頭看他，而是開了火，語氣平淡：“你兩年前已經(jīng)說過了。”

        宋遇晚不吃洋蔥，冷暖就沒放，正好家里也沒有洋蔥。

        她第一次做這道食品，邊看著教程邊學(xué)著做的，所以速度有些慢。

        看到教程里最后需要奶油，她又去冰箱里看了看，沒有奶油，于是在手機上給宋遇晚發(fā)了一串消息，讓她幫忙帶盒奶油回來。

        冷暖剛想將手機息屏，抬眸看見桌前的夏之星，想到什么后又給她發(fā)了一句話后才將手機合上。

        好吧，何止是有點慢，宋遇晚遛完狗回來時時候冷暖才剛剛煮好面。

        不過也正好。

        宋遇晚在玄關(guān)處給斯塔擦著腳，探頭瞥了一眼廚房的方向：“暖暖，你在做什么好吃的呀？”

        冷暖接過江如周遞來的奶油，拆了口往鍋里倒了點奶，“我剛剛在冰箱里找到一袋通心粉，在做奶油通心粉。”

        聞言，宋遇晚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脫了鞋給斯塔松了牽引繩之后很快跑到廚房觀摩。

        很快香味就在屋內(nèi)傳來，奶汁味濃郁，宋遇晚重重吸了口氣。

        簡直太香了。

        宋遇晚感嘆：“暖暖，以后誰要娶了你簡直太幸福啦！”

        她擺著手指數(shù)落：“會做飯、聰明、溫柔、好看……”

        說著說著她突然停下了，目光從鍋里的美食移步到了冷暖纖細的腰上，伸手撓她，開玩笑道：“還有這么好的身材，誰不喜歡呀！”

        冷暖笑了笑，沒做答，拿勺子攪拌了一下鍋里的奶油和面。

        松開環(huán)著冷暖腰際的手，她“切”了一聲后到旁邊拿了四個玻璃杯邊倒著可樂邊說：“女人心吶，海底針。”

        宋遇晚將一個月末六寸的蛋糕盒子放到桌上拆開，不明問：“不過暖暖，你干嘛讓我買蛋糕回來呀？”

        聞言，夏之星這才抬起眸，瞥向掀開蓋的蛋糕，是奶油草莓蛋糕，蛋糕不大，四個人吃足夠了。

        冷暖關(guān)了火，輕應(yīng)一聲：“嗯，有人生日。”

        經(jīng)她一說，宋遇晚仔細想了一番后才反應(yīng)過來。

        今天是立冬，是夏之星的生日。

        “夏教生日快樂！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

        江如周“嘖”了一聲：“不是已經(jīng)忘了嗎？”

        “……”

        他拉開椅子，挑聲道：“大男人過什么生日。”

        夏之星低笑一聲，推了推眼鏡，慢慢說：“嗯，也不記得誰生日去ktv過的，還請了很多人。”

        “……”

        這一番話無疑是提及了江如周似“黑歷史”般的生日經(jīng)歷，他尷尬扯了扯唇，拉緊了嘴。

        冷暖將面盛到盤子里，沒有刻意擺盤，抬手關(guān)掉油煙機后推開玻璃門。

        “吃飯吧。”

        冷暖將盤子端著擺在夏之星面前，淡著聲問：“家里沒有掛面了，這個當(dāng)長壽面可以嗎？”

        他揚唇：“當(dāng)然。”

        冷暖坐到他對面的椅子上，開始低頭靜靜吃著面，也不說話，安靜至極。

        ·

        飯后，宋遇晚本想給他點上蠟燭許愿，但被夏之星拒絕了。理由是：“反正許愿了也實現(xiàn)不了。”

        聽著他胡亂扯的理由，冷暖欲想關(guān)燈的手一頓，輕描淡寫說：“隨你。”

        而后又重新坐回到了桌前。

        宋遇晚被這一段對話愣的待在原地，拿著打火機的手還懸在空中，直到江如周喊了她兩句才回過神。

        她收回火機，“不許就不許吧，”

        將買蛋糕送的塑料袋拆開，將切蛋糕的塑料刀遞給他：“那切蛋糕吧。”

        這夏之星倒是沒拒絕，一系列動作格外順利。

        ·

        吃完，宋遇晚和江如周在客廳玩著游戲機，冷暖則是去廚房洗了碗。

        “我來吧。”夏之星說。

        冷暖微挑眉，抬眸和他對視，但什么都沒說。

        夏之星望著她清透的眸子，喉結(jié)上下滾動兩圈，又說：“你煮面，我洗碗，剛好。”

        許是他說的有道理，冷暖沒拒絕，脫了手套給他讓位：“嗯，你來。”

        他揚著笑，安靜洗著晚，兩人之間無交談，只聽得見“嘩啦啦”的水聲和從客廳內(nèi)傳來的嬉笑聲。

        很久，水龍頭關(guān)閉，水聲停止，隨著男人推手將玻璃門關(guān)閉，客廳內(nèi)傳來的聲音也消失了。

        冷暖沒明白他想做什么，剛想問卻被他打斷。

        “今年的生日禮物是那碗面嗎？還是蛋糕。”

        他揚著笑，語氣有些理所當(dāng)然。

        冷暖抬眸看向他，眼波閃了閃，挪開目光，轉(zhuǎn)身從冰箱拿了瓶葡萄汁扔給他說：“是這個。”

        他穩(wěn)當(dāng)當(dāng)接住，單手拉開拉環(huán)，“謝謝。”

        夏之星抬起易拉罐喝了口葡萄汁，喉結(jié)微滾。

        半晌，他低著眸問：“冷暖，想知道我今年的生日愿望嗎？”

        冷暖沒反應(yīng)過來，抬眸看他：“你不是說實現(xiàn)不了嗎？”

        是啊，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卻還是一發(fā)不可收拾。

        就好比他和她。

        周遭安靜下來，屋內(nèi)的隔音好到聽不到任何聲音。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半晌，他從口袋里摸出一個金色的紀(jì)念幣遞給她。

        冷暖低眸，只是看了一眼，心就狂跳不已。

        是天文館的紀(jì)念幣，正面刻著一個方塊和星星的圖案，圖案之下寫著五個英文字母：

        ln&xzx

        冷暖木楞在原地，只聽一道低沉的男聲在頭頂響起，他扯了扯唇，似是妥協(xié)又或是求和：“想復(fù)合。”

        -

        送走兩人后，宋遇晚目光瞥了一眼冷暖房間的方向，意味不明地笑了，“暖暖，你房間那堆東西還一直都留著呢。”

        “都還有用，干嘛要扔掉。”

        “就那些裝飾品，放那兒你也不用，多占地方。”

        “也不占你地方。”

        “……”

        宋遇晚扯了扯嘴角。

        因為事實的確是這樣的，冷暖的這些東西都一直是放在自己房間里的，也不占著公共資源。

        宋遇晚低眼，無意瞥到了冷暖左手上的手鏈。

        還是她們大二的時候一起去棲霞山的時候串的紅瑪瑙珠，刻著她們兩人的名字。

        手鏈的正中央懸掛著一個星星圖案的銀掛墜。

        她沒想問，但冷暖卻突然開口，討論的話題卻與她們此刻的不同：“晚晚，如果按照你寫的小說劇情發(fā)展的話，男女主分手后經(jīng)別幾年再次相遇，男主想復(fù)合，那女主該說什么？”

        宋遇晚腦瓜子很快轉(zhuǎn)了一圈，她握著下巴正經(jīng)說：“如果是我的小說里……女主會冷嘲熱諷他然后兩人不歡而散，最后在重重遇見及誤會解除后向男主深情告白。”

        聽著宋遇晚認認真真的講解，冷暖拿起遙控機，開了電視，有些漫不經(jīng)心的。

        屋內(nèi)安靜至極，在電視播起前，整個房間只剩下金毛犬喝水的聲音和鐘表秒針走動的“噠噠”聲。

        宋遇晚消化了一下冷暖的問句，最后得出的結(jié)論是：

        夏之星和冷暖分手后，茶不思飯不想夜不能寐。

        如今再次遇見冷暖，發(fā)現(xiàn)還是愛著她所以向她求和，想要復(fù)合。

        當(dāng)她還在腦海中構(gòu)思著片段，冷暖突然開口，將她拉回到了現(xiàn)實中。

        想起和他重新加上的微信，冷暖轉(zhuǎn)眸，兩人四目相視。

        而她此時的目光給宋遇晚的感覺是，灼熱又堅定，清澈又深不見底。

        慢慢，她收回目光，轉(zhuǎn)眸重新看著電視，淡然說：“又是一年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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