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競賽的時間要比音樂比賽晚了大半個月，所以兩賽之間的時間并不是很趕。

        周二上午，冷暖上完語法課，趁著午飯前的一個小時去了一趟圖書館。

        這個時間點圖書館里的人不算少，空的位置不多甚至是幾乎沒有，冷暖借了自己想要的書后很快離開。

        離開的時候，冷暖的注意力被一樓中庭的鋼琴吸引過去，像是有什么東西圈住了自己前進的腳步，她不由得停下了步伐。

        時間流動，圖書館里安靜如雞，沒有任何聲音。

        半晌，冷暖抬步往中庭走去，將背著的包和抱著的書放到一旁，正正坐到鋼琴前。

        沉思片刻后，她抬起手，掀開琴蓋，十指落在黑白鍵之上，那一瞬間，腦海里塵封已久的記憶全部涌入腦內。

        跳躍的音符、平滑的琴鍵，伴隨她走過了十二個風風雨雨，十二個春去秋來。

        交錯的黑白鍵輕輕觸按出一組和鉉，似絲絲細流淌過心間，柔如冬日暖陽，又如夏日蟬鳴。

        窗外的桂花香、糟糕的琴聲、十六歲的少年、盛夏的暗戀。

        剎那間，周圍所有的一切都像時空回朔一般加速倒退。

        所有的記憶涌現上來，每一幀、每一個片段都讓人刻骨銘心。

        2013年的九月，暑氣暫未消，拂簾而入的陣陣涼風吹來了一曲清悠，仿佛是從難耐的夏天驟然逃解出來，沒有了蟬鳴聲，沒有了難忍的酷熱。

        冷暖和往常一樣，背著書包去琴房上課。

        琴房其實離她的家并不是很遠，只隔了兩條街道。上周六上課的時候，冷暖的鋼琴老師說下周自己就要回蘇陵結婚去了。

        所以上周是她教冷暖的最后一堂課。

        她從五歲開始就一直都是這個老師，結果突然間說要離開了，冷暖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但是也坦然接受了，畢竟人來人往也是人間常態。

        新換的鋼琴教室在502教室。她光是找教室就花費了十分鐘的時間，索性她有提前出門的習慣。

        路過某間教室的時候，她聽見一曲亂糟糟不可入耳的音樂，冷暖不由得想，在這里學鋼琴的人，真的會有人能彈出這么刺耳的音樂嗎？

        在好奇心的作祟下，冷暖小心翼翼地推開門。

        男生白衣黑褲坐在鋼琴前，雙手很是隨意地搭在琴鍵上，窗外的桂花香撲鼻而來，清透的窗簾被微風吹得輕輕飄動，暖陽透過窗外的桂花樹照在少年的側臉上，泛著柔和的光。

        聽見門口的動靜，男生望過來，和冷暖的目光相撞，四目相視。他眉梢微挑，唇角上揚，語氣懶洋洋的又不正經：

        “又見面了，小鄰居。”

        在上一次搬家風波之后，冷暖就沒和夏之星碰過面，這算是他們的第二次見面。

        冷暖訥訥道：“啊……你好。”

        夏之星眉心一動，問：“你在這里學琴？”

        冷暖頷首，沒有否認，想到什么，她問：“你也是嗎？”

        夏之星從椅子上站起來，從旁邊的飲水機接了兩杯水遞給她，否認說：“不是，我來找我姑姑，”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她是這里的老師。”

        冷暖接過水杯，道了聲謝。

        “也是，彈成這樣也不像是學鋼琴的。”

        “……”

        夏之星有些尷尬地扯了扯唇角，剛想說什么，就被推門而入的女聲打斷了。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她說。

        兩人齊齊望去，眼前的女人看著只有二十五歲左右，一頭大波浪的長發披散在后背，一身白色西裝配上黑色細跟鞋，高雅卻不不雍容。

        “姑姑，遲到一分鐘了。”夏之星指著墻上的鐘表。

        女人放下包，解釋說：“剛剛來的路上去了趟加油站，沒想到這時候會這么多人，所以耽誤了點時間，”她轉頭看向冷暖，打量了一下問：“你是……？”

        冷暖怔怔，緊了緊書包的肩帶，脫口而出：“對不起我走錯教室了！”

        說完，趁著兩人沒反應過來，她很快跑出教室。

        “她……”

        夏之星倒了杯水給她，笑了笑沒多言。

        兩分鐘后，冷暖背著包又出現在了教室門口，耳根處紅著，有些尷尬地說：“不好意思老師……我剛剛以為我走錯教室了。”

        好在她也沒在意，冷暖進了教室帶上門將包放下，自我介紹說：“老師好，我叫冷暖。”

        女人笑著：“冷暖同學你好，我叫夏柚梓，你可以叫我柚子老師，”她指了指旁邊若無其事的夏之星，“這是我侄子，你介意他在旁邊嗎？”

        冷暖搖了搖頭：“沒關系的我不介意的。”

        夏之星輕笑一聲，沒多言，坐在沙發上玩著手機。

        “那我們現在開始上課吧，”夏柚梓想到什么問：“你之前的老師有給你布置作業嗎？”

        冷暖點了點頭，從包里拿出樂譜：“有的。”

        夏柚梓接過看了一眼，五線譜上面寫著加寬加大的標題。

        《剩下的盛夏》

        “怎么會給你布置歌曲的曲譜？”夏柚梓揚了揚眉，將樂譜往鋼琴上一放，“那上今天的課之前，我先檢查一下作業吧。”

        冷暖頷首，順了一下裙擺往椅子上坐下，深吸一口氣，十指落在黑白鍵上，靈動的琴聲從指間流瀉而出，鉉振動出委婉連綿的樂聲，柔美恬靜，舒軟安逸。

        夏之星心尖一顫，劃手機的動作一頓，抬眸瞥向鋼琴前女孩的背影。

        今天的冷暖扎著丸子頭，腦后露出了一點碎發，娃娃領白裙之上白皙的后脖頸，有著一顆不大又淺淺的痣。

        夏之星盯著看了很久，很久。

        那美妙的琴聲似乎很遠，遠到遙不可及，又似乎很近，近到繚繞耳際。一串串靈動跳躍的音符輕輕滑過心田，震撼著聆聽者的內心。

        ·

        一曲完畢，琴鍵傳出的旋律般的音樂聲漸漸淡去，冷暖十指緩緩離開平滑的黑白鍵，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將琴聲取而代之的是來自四面的掌聲。

        冷暖一怔，下意識抬頭環視了一圈周圍，目光最后落在離鋼琴不遠處的穿著黑色長大衣外套的男人身上。

        夏之星環著胸靠在圓柱旁，像是已經在此停留了很久，不知道是刻意，還是巧合。

        他抬眸，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相交。

        “彈得不錯。”

        一如當年但又遠勝當年。

        夏之星輕輕拍了手，抬步向她走來，不緊不慢地說：“現在有空嗎？”

        “現在的話是有的，”冷暖收回架在琴譜上的手機，背起包，“怎么了？”

        “不是你說要請我吃飯的嗎？”夏之星眉梢微挑：“冷暖同學不記得了？”

        “？”

        冷暖的大腦飛速轉了一圈，她的確是約過他吃飯，不過都是前兩周的事了，一直都被他以“研究院”的事推辭了。

        怎么這個時候突然來找她出去吃飯了。

        冷暖想了想，反正自己現在沒有什么事，跟他出去吃個飯也不是不行，也正好圓了自己的心意。

        她抱起書，頷首抿唇道：“那行，你想吃什么？”

        夏之星剛想說他吃什么都可以，冷暖瞥向他，語氣軟糯威脅道：“不許說隨便，之前都說好了是我請客，地方你定。”

        他輕笑一聲：“行，地兒我定，”他說，“我上次路過一家混沌店，要不我們去那兒吧。”

        冷暖拖著尾音“啊”了一聲：“我難得請客，你就吃混沌呀？”

        “嗯哼，不行？”

        兩人并肩走著，回頭率極高。

        冷暖沒看他，話語間摻著笑意：“行，當然行，夏教喜歡吃就可以啦。”

        夏之星就這樣垂眸看她，沒說什么，只是笑著。

        跟著夏之星走著熟悉的路來到店門口，看到“如意餛沌”的店名時，冷暖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笑出聲，跟在他身后進了店。

        “你說的混沌店就是這家店呀？”

        夏之星坐下，習慣性的拿紙擦了一遍桌子，輕應一聲，“怎么了？”

        冷暖托著下巴，若無其事道：“沒事，這家店我經常來，”她抬手指了指墻上的菜單，跟他推薦道：“他們家的鮮肉小混沌可好吃了。”

        夏之星笑著：“行，那就麻煩冷暖同學幫第一次來這里的夏教授推薦點吃的吧。”

        “好呀。”

        冷暖看了眼菜單，老板娘剛好走到他們桌旁。

        “阿姨，一碗鮮肉小餛飩，不要辣椒不要香菜，然后一份蛋黃燒麥，再來一碗蝦仁玉米混沌，”她想到什么，特意囑托了一句：“不要蔥，加一點點辣就可以。”

        老板娘又重復了一遍，確認無誤后便通知后廚了。東西上的很快，沒過幾分鐘就端過來了，冷暖看了一眼桌子后起身：“等我一下。”

        再回來的時候拿了兩瓶礦泉水和兩份一次性勺筷，遞了一雙給他。

        “謝謝。”

        冷暖往碗里倒了一點點醋后攪勻。

        “我聽江如周說你報名了天文競賽？”夏之星突然問。

        冷暖“嗯”了一聲。

        夏之星吃東西的時候不喜歡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開口：“有什么不會的可以問我。”

        “你不問我為什么報名嗎？”

        本以為她會說“好的”、“那謝謝夏教授”以此的話，接過聽到意料之外的回答，夏之星下意識抬眸看她。

        他揚眉問：“難道是因為我？”

        “……”

        其實有一半原因的確是因為這個，但冷暖也不可能直接說“是的”。

        她也沒藏著掖著，如實說：“聽說前十名可以去參觀你們天文研究所，我挺好奇的，想著反正輸了也不虧，萬一運氣好正好第十名，能去參觀一下研究院的話那我真是賺大了。”

        夏之星笑了一句：“這么點條件就能滿足你？”

        “那當然，”冷暖喝了口湯，慢慢說：“更何況我還沒見過你穿白大褂的樣子呢。”

        “行，”夏之星順勢擰開礦泉水的瓶蓋習慣性放到冷暖面前，“小夏教授到時一定不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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