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國師
“什么?!那個賤種竟然還活著?!”
尖利的女聲伴隨著茶杯碎裂的聲音響起,宮殿內呼啦跪倒了一片。
衣著華貴的女人面容猙獰,帶著幾分不敢置信:“在那種地方染了寒疫,他怎么可能還活著?”
“皇后娘娘恕罪!奴婢也不知啊!”張儀面露懼色,一個勁的磕頭,力道之大將前額都磕出了血色:“奴婢確實叫人將染了寒疫的人用過的碗箸給他用了,也確確實實見他吃空了碗,擔心他死的不利索,后頭幾日更是命人不許給他送飯食,算起來他至少斷了五六日的口糧這,這,就算他僥幸沒染上寒疫,也該餓死了!”
“連這點小事都做不明白,你干什么吃的?!”皇后狠狠皺眉,瞪了她一眼:“廢物!”
張儀頭都不敢抬,一連串的哀聲求饒。
“小賤種還活著的事情,除了你,還有多少人知道?”
張儀哆哆嗦嗦:“昨日昨日去收尸的三個被嚇破了膽,說是尋了過路巡邏的侍衛隊一同去,親眼瞧見人還活著,他們素來最愛說閑話,這事又太過離奇,恐怕不多時就會將此事傳的宮內人盡皆知。”
皇后染著丹蔻的指尖狠狠拽過桌上綢織桌布,將滿桌子的果盤點心掃到她身上,目光陰冷:“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
寒疫突發,她的親子——最受皇帝器重的太子,妹妹麗貴妃的四皇子接連病重,哪怕是傾盡太醫院全力都只能勉強吊住一口氣,眼看著就要不行了,皇帝的目光估計會逐漸落在被她送出宮的老七燕王,還有最年幼的十二皇子身上。
這兩個她是不怕的,一個是出生低賤,沉迷酒色的蠢材紈绔,一個是心智不全的襁褓幼子,這兩個棄子無論誰被皇帝瞧中了,她都有法子將其納為己用。
可宮內的皇子不只這四個,還有一個最合適的儲君人選被關在冷宮——幾乎被所有人忘記的九皇子,那個賤人生下的賤種。
皇帝厭惡他的母妃又如何,他終歸是皇帝的血脈后代,他們是有血緣關系的父子。
皇帝自從前年大病,身體每況愈下,眼看沒幾個月活頭了,為了保全皇位傳承,走投無路之下,很難說他會不會回心轉意,將那個賤種從冷宮接出來。
那才是她的心頭大患——隨便哪一個皇子都可以繼位,唯獨陸玖不能!
她知道那個賤種跟他母妃有多恨自己,一旦他繼位,她,妹妹,還有她的母族,絕對是首當其沖罹難受責的一批。
所以她要在皇帝想起這個賤種之前,在冷宮神不知鬼不覺的將那個礙眼東西除掉。
可現在!因為這幫廢物!九皇子的名號一夜之間傳遍皇宮,估計不多時就會傳到皇帝耳中。
一旦皇帝開始注意陸玖,她將錯失最佳下手的時機!
皇后咬著牙根,心中暗恨,早知今日,她當初就不該為了折磨那兩人,放任其困于冷宮不顧,應該早在皇帝心中怨恨最濃烈的時候就將那兩人一并除去!
不——
現在或許還不晚!
她揮手將宮內下人遣退,只留出府時帶來的陪嫁丫鬟,這是整個皇宮內她為數不多的心腹之一。
“阿鵑,”皇后目光沉沉,聲音冰冷:“今晚你親自去,殺了那個賤種。”
阿鵑從小陪她一起長大,自幼習武,明面上是丫鬟,實則是被當作死士養大的護衛,武力不輸皇帝身邊的暗衛。
她出手,定然能不留痕跡的讓那個礙眼東西永遠留在冷宮,消失在人前。
阿鵑略一福身,面上無甚情容:“是。”
同一時刻——
乾元殿內,裊裊白煙從華貴精致的香爐中升起,宛若蒸騰的仙境云霧,朝幽深的宮殿內四散。
圣元帝躺在軟榻上閉目冥想,分明才四十余歲的年紀,面上竟已老態盡顯,體態臃腫,神色倦乏,仿佛被吸干了精神氣一般。
“陛下,國師大人來了。”劉公公低聲稟報。
圣元帝聞言,整個人又仿佛活了過來,在劉公公的攙扶下趕忙從軟榻上坐了起來。
門外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二人抬頭,便見一名身著玄色長袍的男子踏步而來。
男子面容年輕俊美,瞧上去不過二十來歲的模樣,可傳言卻道他已經百歲有余。他雙目輕闔并不視物,卻無需任何人攙扶,信步行至殿前,一頭銀發散在玄色衣袍上,沒有絲毫老態,反而說不出的神秘圣潔。
能直入乾元殿面見皇帝而無需通報等待的,偌大的皇宮內只有這一人——當朝國師謝玄。
“國師來了,”圣元帝面色動容,從軟榻上站起身:“今日怎來得這樣早,是長生丹煉制成功了嗎?”
謝玄朝著他的方位拱手行禮:“見過皇上。”
“不必多禮,”圣元帝擺手,對面的軟榻作了個‘請’的手勢:“國師上坐。”
言辭之間是實打實的恭敬,可見他對這個國師多么敬重。
“謝皇上。”
謝玄仍舊是閉著眼,卻精準在圣元帝所示意的位置入座,劉公公為二人看茶后自覺退出宮殿,閉上門守在殿外。
謝玄端起茶杯,摩挲片刻并未入口,緩緩嘆了口氣。
圣元帝神色緊張,問他:“國師可是煉制丹藥時出了岔子?是藥材不夠?還是”
謝玄搖了搖頭:“修道長生此路本就是逆天而行,扭轉天命豈是易事,修道也好,長生丹的煉制也罷,并非只困于所需藥材,精怪一類實在之物,更講究‘天時地利人和’。”
“陛下身上的因果劫數太重,因而修道多日也未見好轉,長生丹更是被因果牽扯,遲遲不能煉成。”
圣元帝眉頭皺得更緊:“這朕明白,此次寒疫,不正國師為朕強斷因果,修道逆命所降天災?可按國師所言,朕的長子,四子,六公主均染上寒疫為朕擋劫,難不成朕身上的因果劫數還未盡?”
“未盡。”
謝玄緩緩睜開眼睛,同樣銀白的羽睫下,一雙極淺至呈淡金的眸子,似被云霧遮蔽的皎月,不為任何邪祟侵蝕。
圣元帝看著他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心下激動——
傳言這雙眼睛是瞎的,可正是國師通靈神佛的媒介!
不能視物,卻可見鬼神!故而不似其他人那樣無神,反而璀燦如星,仿若內含天地宙宇。
“只三位未成大統的皇子公主,身上紫氣寡淡,并不能瞞過天道,完全代替陛下承受所有劫數,”謝玄緩緩道:“如若陛下堅持修道,斷因果避災,只怕不久之后仍舊會有您的血脈折命數為陛下擋災。”
圣元帝深信不疑。
他乃天子,應當是天底下紫氣最濃郁的存在,倘若幾個皇子公主身上的紫氣都能比他厚重,豈非名不副實,很快就要從這龍椅上下去了?
“那便擋,”圣元帝揉了揉眉心,避開那雙仿若能看透一切污穢的天眼:“朕養育了他們,叫他們享受了這么多年的王權富貴,他們為朕擋災也是應該的。”
他不是沒猶豫過,可一旦開始修道,中途停下的話,不但他有性命之危,先前已經為他擋災的皇子公主,便算是白白丟了性命。
絕不能停下。
不過是些皇子公主罷了,等他成功踏上修道登仙之路,便會如國師這般益壽延年,不為年月所困,身體也會重新健壯起來,彼時想要多少子嗣便能再生養多少。
國師頷首,垂眸輕呷手中的茶水,掩去眼底劃過的嫌惡嘲弄:“陛下能斷情絕愛證道,堅守修道之心,這是好的。”
“但光是這還遠不夠。”
圣元帝急道:“國師請講。”
謝玄淡淡道:“血脈擋災只可斷因果,然修道者除六根清凈,斷絕因果外,還需彌補償還從前種種罪障,否則悟道之時,罪障加身則會引來天雷之懲,輕則運勢頹敗道不成,重則喪命。”
“罪障”圣元帝喃喃:“敢問國師,何為罪障?朕這一生又有積有多少罪障?”
“七出之條,貪念,虛妄,殺生之孽,知錯就錯而不正,皆為罪障,”謝玄面容肅冷:“除此以外,逝者之怨,生人哀憎之情,倘若日積月累太重,他日或也成罪障。”
圣元帝面露愁色。
身為一個從兄弟手足中廝殺出來的帝王,光是殺生之孽就夠他喝一壺了,更不用提其他。
謝玄將手上的茶杯放回桌面,重又開口:“不過陛下也不用為此憂慮過甚,人非圣賢,孰能無過,人生在世或多或少都會沾染罪障,倘若無可抵消,豈非人人都得受天道加責?”
“國師的意思是?”
“罪障自有功德可與之相消,陛下自繼位以來勤勉為政,寬嚴并濟,勵精圖治,恩澤天下,所積功德自會與罪障抗衡,否則陛下必然入不了修道之門。”
圣元帝恍然大悟,松了口氣,可見國師面露肅色,一口氣又不上不下的吊起來:“那朕身上是否還有未消的罪障?”
謝玄微微頷首:“微臣昨日卜卦,占得紫薇星暗沉,為怨念糾纏,似是含恨抱怨而死之人所留,其執念太過深重,非功德可與之相消。”
“朕當如何?”
“消其怨,償其愿,執念散去,孽障自然被化解。”
圣元帝撫著額角:“可朕并不知到底是誰對朕抱有如此大的怨氣,人又已經死了,更是無跡可尋。”
謝玄道:“微臣才疏學淺,只卜出此人為女子,生前在宮內地位顯赫,因而陰氣盤桓于宮殿內,只是氣息微弱,應當是近月余離世之人。”
“陛下可從此著手調查,待微臣今夜再占一卦,或許能尋出準確方位。”
圣元帝愁眉不展,眼神有些憂慮,恨不能催促他立刻就去占卜趕緊給出答案,卻又怕心急誤了天意,惹惱了這仿佛已是半仙的國師。
謝玄沉吟片刻:“雖說罪障不除道難成,但也不急于一時,修道長生之道阻且艱,陛下暫且寬心,莫要心急。”
聽他一席話,圣元帝略微放松了些:“如此,朕即刻便命人去查,有勞國師了。”
謝玄拱手:“此乃微臣本分。”
謝玄又坐了一會兒,陪皇帝說了會話,叮囑了日常‘修道’心得,這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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