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沒一會的雪又開始飄，紛紛揚揚的落下，仍舊是小雪，可陰沉灰白的天卻透著股風雨欲來的低壓。

        “殿下，您要如何處置他們？”為首的太監躬身行禮。

        陸玖目光落在這群劉方選來的下人身上。

        母妃一族本不是京城本地人氏，不過戰亂時有從龍之功才得以在京城扎穩腳跟，而劉方與母妃他們原是老鄉，對當年初入宮的母妃多加照應，后來他自己險些犯了大錯，又是母妃幫著一手擺平的，一來二去，這劉方便暗中成了他母妃的眼線幫手，互惠互利。

        雖說后來母妃失勢，劉方為了明哲保身再也沒有出現過，不過這也算是人之常情，再深重的交情也比不上自己的性命來得重要，他能在‘謀逆’事發前暗示透露過些許，便已經算是盡力了。

        只可惜那時他母妃愛慘了皇帝，絲毫不覺得皇帝會因為莫須有的事情加罪于她母族，這才毫無防備招致滅族之災。

        而此次劉方前來，意圖也很明顯，那腰上系著的金絲銀線穗便是蜀地常見的裝飾，又是送奴才，又是暗示他皇帝現在對他的態度，擺明了要投誠。

        他現在手上的籌碼太少，對于這種主動投誠的自然是照單全收，哪怕只是個太監，卻也是皇帝身邊最親信的太監，用好了絕對會是個關鍵棋子。

        至于他送來的人劉方算得上宮內看透許多齷齪事的老人了，送來的奴才雖不能完全信任，但也用不著防備過頭，不用擔心參雜著其他勢力的眼線，暫時無人可用的情況下也勉強能用。

        陸玖移開目光，重新看向那群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奴才。

        一個比一個眼熟，尤其是為首的女人，可不就是一年來仗著皇后的勢，時不時便跑到他與母妃面前耀武揚威的張儀。

        雪開始下大了，落下來的雪花一片比一片大，輕飄飄落在人身上，頃刻便化作冰冷刺骨的雪水。

        有婢女撐著傘上前，恭恭敬敬的替他擋雪。

        “這幾個留下，”陸玖瞇著眼睛，點了幾個人：“剩下的，即日凌遲處死。”

        比落雪還要輕飄飄的一句話，瞬息間便斷了十數人的生路，宮內的寧靜被驟然爆發的哭喊求饒打破，卻只是幾息的功夫，便有奴才上前捂了嘴將人拖出宮殿外。

        被留下的幾個已經被嚇得癱軟在地，尤其是為首的張儀，面色慘白似乎下一秒就會暈厥過去。

        被帶走的僅僅是聽她命令行事的幫兇，連他們都被處以凌遲極刑——

        “殿下，殿下饒命！”張儀全身都在抖，發絲凌亂，眼底因為極度的恐懼布滿猩紅的血絲，儼然沒了當初盛氣凌人的姿態，膝行著往后退，只抬頭看了一眼，就被那雙充斥著寒意戾氣的鳳眸嚇得低下頭。

        “饒命？”陸玖垂下眼簾，眼神冰冷的睨著她，重復了一遍。

        半晌，他輕笑一聲，眼底卻尋不出絲毫笑意：“好啊，饒命，本殿的母妃生生在冷宮挨了十一個月頭，可受了你不少‘照顧’。”

        “那本殿也留你十一個月的命。”

        聲音喑啞，嗓音不大，很平靜，平靜的像是無人踏足的沼澤，誰也不知道里面翻涌著的泥濘的仇恨與惡意到底雜糅成怎樣一種漆黑的物質。

        張儀心下一頓，猛地抬起頭看他，嘴唇蠕動著，似乎還想說什么，卻在那漆黑的宛若深淵死水的眼睛下僵住了，只一眼，她覺得自己已經被死亡扼住了咽喉，撲面而來的是濃稠到令人作嘔的血氣。

        兩片雪花被風送到了他肩上，陸玖慢條斯理的將其拂去，緩緩道：“想活著，總得付出點代價。”

        “她，手腿砍了，去舌割耳，送去刑房好生照顧著，讓她送送那些往日的下屬上路去。”

        “等送走了人，眼睛也不必留著了，她只求了要活著，那就讓她這么活著吧。”輕描淡寫的好像只是命人將園中的花草修建齊整。

        張儀整個人都癱軟在了地上，她的耳朵似乎已經不能聽進去什么聲音了，布滿血絲的眼睛空洞的看著那雙穿著破布鞋的腳，腦中被血色攪成一團。

        這個這個賤種從來都沒有打算放過她！他是從地獄里爬上來的惡鬼！他在報復！他要她生不如死的活著！

        不，不能這樣——

        剮眼斷舌割耳斷肢，這是要生生將她做成人彘！

        張儀恐懼到了極致，雙手緊攥著衣角——她不能活著，她現在就得死！她不想被折磨成那種東西！

        她高抬起頭，猛地俯身朝地磚砸落，然而守在身后的侍衛反應迅速，粗暴的拽著她的頭發阻止了她自殺行為。

        大片的頭發緊箍著頭皮，在大力拉扯下被連根拔起，根部沾染著并不明顯的血色，凄厲的哀嚎從女人口中傳出，徹響空闊的庭院。

        “讓我死！放過我！放過我！！”她一張臉上涕泗橫流，狼狽不堪：“讓我去死！”

        陸玖看著她，淡淡道：“拖下去。”

        兩名侍衛立刻領命，制著大力掙扎嘶吼的女人離開內殿。

        剩下的兩人幾乎要被嚇厥過去，他們戰戰兢兢的胡亂磕頭，口中只敢重復著‘奴才該死’，‘殿下饒命’之類的，抖得跟篩糠一樣。

        一個太監一個婢女，一個是先前扇他耳光的太監，一個是曾經從他母妃那里坑走不少財物的送飯宮女。

        陸玖靜靜看著他們跪地求饒的狼狽姿態，仍舊沒什么表情，沒有濃烈的仇恨，或是大仇得報的喜悅，就這樣古井無波的看著他們，覺得有些疲憊。

        說到底，還是得有權有勢才行，否則瞧瞧，就這樣幾個爛泥一樣的廢物都能踩到他頭頂上去。

        “這個，砍斷手，明日午后腰斬。”他朝太監揚了揚下巴。

        “至于你，”陸玖看著那婢女，冷冷道：“三日之內，將本殿母妃的財物整齊交還回來，本殿只斷你一臂，且饒你一命。”

        “奴婢領命！多謝殿下不殺之恩！”那婢女本被前幾人的處刑嚇得魂不附體，猛一聽不要命，連斷臂都不覺得多嚇人了，連連行禮。

        人都處置干凈了，陸玖揮手將四周的侍衛太監遣散。

        雪像是被揉碎的云彩，大團大團的往下飄，地上已然淺淺鋪上了一層，松散細碎，白的晃眼。

        嬌嬌好像很喜歡雪的樣子，等雪下過一夜累厚一些，他可以帶嬌嬌出來玩，黑黑的一團在絨白的雪地上撒歡，凍著了就會喵喵叫著扒他褲腿要他抱。

        只這樣想著，陸玖眼底的寒霜便即刻消融，摻上了些暖融融的笑意。

        他忽然發現，才半炷香的時間，他就有點控制不住想他的嬌嬌了。

        屋內暖的像春天，一片寂靜，只有燃燒的暖爐偶爾發出火苗崩裂的聲響。

        陸玖掃過那一箱箱大開的箱子，沒找著他的貓。

        或許又跑到哪個角落鉆起來了，要么就是跳到了柜子上，小貓咪最喜歡鉆狹小的地方或是爬高，這點他很清楚。

        “嬌嬌？”

        他喚了一聲，沒有得到回應。

        陸玖略微皺了皺眉，等了片刻，仍舊沒見到他的貓咪蹦蹦跳跳的從某個角落鉆出來，帶著一身臟兮兮的灰塵往他身上躥。

        “嬌嬌？！”

        他難免有些心慌，一邊放大了聲音喊著，一面滿屋子找貓。

        “咪？”

        團在黑狐裘上睡得正香的遲喬終于被鬧醒了，十分不滿的發出一聲哼唧，眼睛都懶得睜開。

        干嘛呀崽崽，貓叔好困的喔。

        陸玖聽到了他的聲音，頓了一下，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了回去，循聲望去——

        什么也沒看到。

        “嬌嬌？你在哪？”

        遲喬不耐煩的晃了晃尾巴：“喵。”

        ？

        就在這啊。

        這么大一只貓叔，崽崽你近視了莫？

        于是陸玖看到無數次被他視線掃過的某個箱子里探出一條毛茸茸的尾巴，很敷衍的晃悠兩下又軟軟落回去。

        陸玖：

        陸玖湊近，看見了他與狐裘完美融為一體的嬌嬌。

        陸玖：

        好。

        不愧是你。

        陸玖松了口氣，哭笑不得的將睡得迷迷糊糊的小貓咪抱起來，小聲道：“我找不到嬌嬌，還以為嬌嬌不要我了。”

        天知道他找不到貓的那短短片刻腦袋里閃過了多少可能！

        他甚至胡思亂想以為貓咪只是在他最艱難的時候來救他的小仙貓，等他脫離了險境就會轉頭離開！

        遲喬耳朵抖了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終于睜開眼睛。

        “咪嗚。”

        他伸爪拍了拍陸玖的手。

        瞎說什么啊崽，貓叔不是說好要一直陪著你嘛。

        而且貓叔也沒躲起來啊，這不是有眼就行，咋還找不著呢？

        陸玖將貓舉起，低頭親了親他的爪背，指著那狐裘道：“嬌嬌要是喜歡，我命人去尋一件其他花色的狐裘來，黑色要不還是算了？”

        沒辦法，小貓咪眼睛一閉往黑狐裘上一躺，個子又小，如果不是他主動出聲，誰能注意到那上邊還有只貓！

        遲喬愣了愣，順著他的手看向狐裘，又看了看自己的毛色，恍然大悟。

        顏色一毛一樣。

        貓叔剛剛物理隱身了！難怪崽崽找不著！

        看把崽嚇的。

        貓叔心虛的勾了勾尾巴尖，腦袋湊上前舔舔他的鼻尖：“咪。”

        好啦好啦是貓叔的錯~

        貓叔以后不睡這個就是了。

        來！貓叔親親，崽崽就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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