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周盈是紡織廠的老員工,廠子里年年都能有低價折買的布,一般的布料她根本就看不上。從她那邊拿來的布,一摸就知道是好的,綿軟厚實,顏色也鮮亮,一捆是霧靄藍,一捆是比較大氣的紅色。
程蝶一見就覺得喜歡。
不等宋知玉說話,她就湊上來摸了摸,緊接著就轉頭喊人:“媽,媽你在哪兒呢?我嫂子把布給拿回來了,你快來幫我看看能做成什么衣服。”
“叫什么呢,大晚上的就你聲音大。”呂鳳英一邊抱怨一邊打開廚房門,一股子煙熏火燎的味道立刻就從廚房里卷了出來,還透著一點炒菜的香味。
“媽,你做菜開窗干什么?”程蝶捂住鼻子,悶聲悶氣的抱怨,“嗆死人了,等下搞得房間里都是這個味道。”
“炒菜有點油煙不是很正常嗎?”呂鳳英瞪了女兒一眼,當她想開窗炒菜啊,那火都被風吹地往后冒,煤氣都要多廢一點呢。但不開窗哪里行,開了窗炒菜的聲音才能更清晰地從家里傳出去,被隔壁鄰居聽見。
“還不都是你回來太晚,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都沒給你留飯菜。結果你轉頭回來,一屁股坐下,也不問一嘴,直接就把我留給你嫂子的飯菜給吃了。”
突然就挨了一頓埋怨,程蝶瞪大了眼睛,想反駁但看看宋知玉拎回來的布料,又把想說的話給咽了下去,只是不開心地抿了抿嘴。
宋知玉哪還不知道呂鳳英鬧這么一場是什么意思,覺得之前被她反將了一軍,顧念著面子,想要把剛才的事情給圓回來。怪不得剛剛在門口她就聽見里頭乒乓作響的碗碟聲音,這是在告訴鄰居們,她沒有不給兒媳婦留菜,這還特地下廚給她多做了一份兒呢。
“昨兒剛買回來的年糕,拖人從別的地方買回來的,是手打的呢。”
被送到餐桌上的是一份炒年糕,新鮮大白菜混著年糕片炒,擱一點小米椒,開胃又好吃。
宋知玉也不客氣,道謝后就坐下來。
夾了沒幾筷子,旁邊的人就忍不住開始問起話來。
“知玉啊,你剛剛去那邊,問的怎么樣?”
為人父母的,總是要為兒女以后的前程操心。程蝶畢業(yè)也有一段時間了,呂鳳英他們不是沒有給她找過工作,他們廠里的臨時工她都問了個遍,只是程蝶往日來往的那些人里,家境差不多的她看不上,眼界高要看著上面的。
例如孟繼軍那種,他們哪里會找臨時工的工作。
那都是家里給盯著路子,等空出來位置,立刻就去安排正式工作的。
他們心里有底,自然不急不忙。每天吃吃喝喝,到處玩耍,買東西看電影逛商場,程蝶便也跟著去。這幾個月來的花銷都快比上學時小半年的還要多。
呂鳳英一邊心疼錢,一邊又擔心閨女以后工作怎么辦。宋知玉這個時候開口說在幫忙問工作,就算是疑惑她一個從鄉(xiāng)下來的哪里能去認識什么門路,她也會坐下來細心問上兩句。
要不然她做什么費時費力的炒年糕,隨便下個面不行嗎?
“暫且沒那么快呢。”
宋知玉哪里有幫她問工作,剛剛一路上就光和周盈聊關于婚妝的事情,別的都沒來得及提,不過重來一次就是有著許多便利的地方,比如說現(xiàn)在——
“紡織廠那邊這兩年的光景不是很好,好多年沒招人,就連臨時工都不是很多。不過聽說今年接了兩個海市那邊過來的單子,再過一月多,估計會向外招人。”
“妹妹要是不嫌棄的話,到時候我再幫忙去問問。”
接單子是真的,招人也是真的。
可惜招的是廠子里的女職工,要正兒八經(jīng)在流水線上踩縫紉機的。上輩子剛放出消息來的時候,招聘的話沒說的特別清楚,說的是招人,還要求初中以上,是附近廠里的職工子弟能夠優(yōu)先選擇。
光看招聘信息,還以為是招一些高要求的崗位,坐辦公室那種。
程蝶就是這么以為的,興匆匆地過去,沒料到竟然是踩縫紉機。才干了沒幾天,她就辭職不干,努力沖沖地回了家。
宋知玉勸她,她還惱羞成怒地叱罵她是自己沒辦法找到好工作,所以故意勸她也去那種廠里干些日復一日的苦力工作。
程煜當時剛走,宋知玉又沒查出來懷孕,連自身的去處都不知道應該在哪兒呢。就算當時他們家里已經(jīng)不再拘著她出去工作,但她那個時候,又哪里能真的安下心來去找呢?
再度提起上輩子程蝶可能會有的選擇,宋知玉斯斯文文地吃著東西,臉上帶著笑,看起來倒真的像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嫂子。
呂鳳英哪里能料到后面的事情。
她聽到這里,臉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喜色,對著宋知玉也又更多了幾分寬松。心底剛還在心疼自己的年糕,這會兒倒是覺得給她吃了也不算虧。
她讓程蝶給宋知玉道謝。
“道謝倒是不必,都是一家人,不用搞這些見外的東西。”宋知玉捏著筷子,淺淺地嘆息了一聲,“就是剛剛妹子和我說做衣服的事情……”
她皺著眉,臉上露出了一點難色來。
“這布料,我還有別的用處……”
她這么一說,對工作沒什么興趣,只是被老娘的眼神克制,再加上對布料的憧憬才勉強坐下來的程蝶立刻就嚷嚷起來。
“你還有什么別的用處?”
“你在這里吃住都不用花錢,結婚前我哥哥也給你買了衣裳,連外出工作都不用去。買了點布料回來,就不能分給我一點嗎?”
她剛說完,家里的大門就再度被打開。吃完飯吃去溜達了一圈,回到家里的程梢軍看著和斗雞一樣的女兒,忍不住皺了皺眉。
“說什么呢?在家里嚷嚷來嚷嚷去的,像什么話。”
他還想讓女兒坐下來安安分分點坐著,都是大姑娘了,怎么還是上躥下跳的樣子。和坐在她對面的兒媳婦一比,就顯得更加跳脫。
程梢軍是一家之主,平常家里的小事他一概不管,也不怎么插話。看見了這種他覺得不好的事情,才會開口。
說的少了,難得開口一次就顯得更加有用。
他一說話,程蝶就乖巧地坐回了凳子上。只是臉上依舊不怎么好看,撇著嘴和自己爹告狀:“嫂子拿回來了兩匹顏色好看的布,我下個月要去參加一個同學的婚禮,正考慮要穿什么衣服呢。看見了就想要嫂子給我勻一點,結果嫂子半點都不肯讓給我呢。”
她說完又覺得自己剛才這話顯得有點霸道,不能夠穩(wěn)穩(wěn)地站在道理的線上。至少是對程梢軍來說,是有可能會讓他覺得不太有道理的,所以她又補了一句。
“我又不是不給錢,也不是全要。”
“就勻一身,讓我做個裙子就行。”
這么一補充,就顯得能夠在清理上過得去。
頂多就是有點小姑娘驕橫的意思在,但她程蝶向來就不是什么好性子的小姑娘。被家里人寵地有點嬌氣這種事情,鄰里四坊都是知道的。
再加上呂鳳英好聲好氣地敲邊鼓,一面斥責女兒眼睛大什么都想要,嫂子買回來的東西你怎么好意思上去蹭兩下,她剛還幫你去問工作呢,你都還沒謝過人家。一面又看著宋知玉,期期艾艾地問她,你是不是和周家那個關系挺好,要不再問她買一點行不行?
你妹妹確實是有段時間沒有買過衣裳了,我本來也是想給她這兩天去挑挑看的。不過這丫頭眼神挑剔,覺得百貨商場里賣的那些,沒有畫報上面來的新潮好看,打定了主意要去裁縫鋪里自己扯布來做。
你要是不急著要,就先給你妹妹勻一點?
以后我再買了補給你,不白拿你的。這回的布和之后的布錢都由我來出。
以上流程,就是呂鳳英唱念俱佳的敲邊鼓幾步曲。
宋知玉和她相處幾十年,對她的這套操作早就已經(jīng)熟悉了。說得好聽而已,實際上就是面兒光,說給錢,那錢可怎么都沒真的到她手上過。你要是和她提,她就說啊她年紀大了都忘記了這個事,現(xiàn)下手上錢不太夠,等過兩天送來。
再然后……
哪里還能有然后。
宋知玉笑了笑,面對程梢軍看過來的眼神,她直接跳過了之前的話題。
“爸,我明天想回娘家一趟。”
她嫁給來半個月,除了回門那天由程煜陪著回去看了一眼,就再也沒回去過。實際上,上輩子她足足三年后,晚晚都兩歲了,這才敢提回家一趟的事情。她是遠嫁又算是高嫁,后面還除了那么多的事情,一個寡婦,去哪兒都不太對。
再親密的關系,長時間不聯(lián)系,都會冷落起來。
到了那時候,她弟弟都已經(jīng)長成了一個她覺得陌生的高大青年。
也已經(jīng)被家里人給壞了前程。
宋知玉面色坦然,點了點放在另一邊的布:“我娘家那邊有個妹子要結婚,托我買的布,給她送過去順帶回家去看一趟。”
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報紙,她補充道。
“聽說這兩年炒股的人還蠻多,我家那邊也有人組了隊,一起去海市那邊買股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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