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的新婚夫妻，當然是要睡在一個床上。

        為此，宋知玉獻出了她平生最強大的演技，沒讓身邊的人感覺出來她的不習慣。

        是真的不習慣。

        她都多少年沒和別人同床睡了，換了別的人，擠一下也就擠一下。那個時候能和她一起睡的，基本都是同性，家里的小輩之類的。

        和異性接觸，最多最多就是坐車出門，旁邊坐了個男的。

        還有去菜市場買菜，她一個人能搶過三個老頭。

        現在不是，她死去多年的丈夫正躺在她身邊，指不定還對她有其他的想法。畢竟大家都是新婚夫妻，有這種需求是正常。

        她的理智告訴她，應該習慣。

        可她的本能是真的沒辦法習慣，這種感覺太奇怪了。

        “怎么了？”

        身側的人靠近過來，結實的臂膀帶著溫熱的力量感。

        宋知玉一瞬間就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身體。

        “……沒什么。”

        她嗓子發干，說話的聲音聽起來都帶了點尖利的感覺。

        程煜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伸手摟住她的肩膀拍了拍：“被嚇到了？我媽那個人就是這樣，說話不好聽，你越是軟和她就越是欺負你。我多幫你幾回，實在不行領你和她吵幾架，以后她就會安靜很多。”

        他聲音溫和，靠近過來是感受到的氣息也是那種讓人覺得舒適的。

        宋知玉并沒有感覺到那種讓她不適的侵略性，所以也緩緩地放松了自己。

        為了轉移對方的注意力，也為了解開自己積壓了一晚上的疑惑，她開口發問：“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什么這么做？為什么幫你？你是我媳婦，我為什么不幫著你？”程煜在她旁邊沉悶地笑，寬敞的胸膛微微震動，“你是想聽這個嗎？”

        宋知玉：“……”

        她給了他一肘子。

        兩個人靠得太近，攻擊起來極為順手，她用力不大，程煜也沒有在意，反而更往她那邊靠了靠，恨不得把她整個人都圈進懷里。

        “剛是開玩笑，”程煜嘆了一聲，解釋道。“要是可以的話，我也想做的更溫和點，她畢竟是我媽。”

        “但是……”

        “你知道嗎？”

        “我不是老程家的長子，我上頭還有個哥。“

        “啊？“

        宋知玉是真的驚訝，程家老兩口當年罵的最多的不就是他們老程家從今以后要絕后，以后摔盆子都沒有子孫。

        附近人家里也都說程煜是他們程家單傳的兒子，怎么這會兒又說還有個哥哥？

        怎么上輩子沒聽他們提起過？

        “你不知道正常，我爸當年還有個弟弟，知青下鄉的時候去了鄉下，后來能返城了他也沒回來。那個時候到處都亂，一直沒消息傳回來，家里還以為他出了事情，后來才知道他是直接去參了軍。”

        程煜說起他那位叔叔也是唏噓。

        在那個年代，從小算是嬌養長大的城里人，到了鄉下學習種田不說，背著自己的行李直接就闖進了軍營里，一路混到了比較高的位置。

        對于他們這種普通老百姓來說，是那種了不得的高官。

        “我叔當年在鄉下就結了婚，后來穩定下來就把嬸嬸接了過去。但不知道是為什么，他們倆一直沒有自己的孩子。”

        宋知玉懂了。

        “過繼？”

        程煜應了一聲：“我和我哥差了五歲，程家人丁其實不怎么興旺，上頭幾代都只有一兩個兒子。所以我一出生，他們就動了念頭。“

        “可是我怎么沒看見兩家有走動？”宋知玉知道這里面肯定還有事，不過她作為一個新嫁過來的媳婦，肯定不能表現地知道那么多，所以她試探性詢問：“是住的太遠嗎？”

        “不是，”揭自己家里的短時，程煜半點也沒猶豫，“雖然是過繼，說好了肯定是不能帶回來的，但我哥當初結婚的時候，也帶著他老婆回來住過一段時間。”

        宋知玉：“那怎么……？”

        “我嬸嬸是鄉下姑娘，我哥結婚的時候也挑了個鄉下的小姑娘。七拐八拐地，還能算是我那個嬸嬸的親戚。”程煜補充道：“我媽當時氣瘋了。”

        宋知玉：“……”

        那可不嘛。

        雖說是過繼出去的孩子，但終究是自己兒子，還養了五年呢。

        肯定還有感情。

        平常見不著，好不容易見著了，他還娶了個鄉下的小姑娘，和那邊沾親帶故的。在呂鳳英看來，可不就是完完全全把她這個媽給剔除出去了嗎？

        雖然本來就已經沒了什么關系，但在她看來估計不是這樣。

        還有就是過繼兒子過去，本來就是希望他能夠過的好，過上他們過不著的好日子。二代嘛，聽起來多讓人羨慕。

        結果呢……

        人照樣娶了個鄉下丫頭。

        宋知玉聯想到自己，她嘶地倒吸了一口涼氣：“那你娶我的時候……”

        “我這輩子看到我媽氣得連表面作態都不愿意做，快被氣瘋的時候，一共就兩回。一回是我哥娶媳婦的時候，一回就是我娶媳婦的時候。”程煜帶了點歉意捏了捏她的手指，“我自己不后悔，我就是有點對不住你。“

        “……你確實對不住我。”

        宋知玉氣地直咬牙，她說呂鳳英好歹也是個要點面子的城里老太太，平常在鄰里間風評都不錯。怎么當時上來就那么磋磨她，半點都不帶消停的，原來還埋了這么一個根子。

        你程煜當時光棍，兩腳一攤，直接走了。

        留下她一個人帶著個孩子，苦了那么多年。

        越想越氣，她翻過去身直接不搭理背后的人。

        “媳婦，你別生氣。”

        看到人真的生氣了，程煜悻悻地收回自己的胳膊：“我也不是故意想和她作對，我就是當時看見你太喜歡了。”

        “你放心，我肯定會護著你的。”

        “真的？”

        “真的，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那我要考大學。“抓著這種時期還生氣的都是年輕小姑娘，宋知玉氣歸氣，腦子非常清楚，這是一個和程煜攤牌說明她現在想干什么事的好時機，她直接就開口提要求。

        “考，你想考就考，要不要我再給你找點書？”程煜答應地痛快，“我聽說高中的老師那邊私下里還有別的補習班，到時候再幫你問問？”

        “行，幫我問問多少錢，我把我弟也帶過來了。”

        宋知玉把她家里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都快高考了，把知書放在家里那邊我不放心。正好弄了個城里的讀書名額過來，讓他讀完這段時間能夠更好地復習。而且我好久不碰書，生疏了很多，跟著他也能一起讀。”

        “那還挺好的，買的書都能重復利用上。“

        程煜怕她有壓力：“你挺久沒看書了，要不然明年再考？今年先讓知書去練練手？“

        他說的本來也是宋知玉想的，畢竟她是真的很多很多年沒有接觸高三的知識，但不知道怎么了，那種熊熊燃燒在心里不甘心的火焰，今天晚上格外明顯。

        “不，我要試試看。”

        “哪怕不成被人笑話也沒事。”

        黑暗中，她的聲音透著堅定。

        “這次高考，我要去試試看。”

        這是她上輩子擱置在心里，都快要被時光腐蝕遺忘的念頭。但再度挖出來的時候，她才發現它根本沒有腐朽掉，而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變成了更深的執念。

        “對了，”她停頓了一下補充道：“我最近還在做生意，稍微賺了一點點錢。”

        “你不在家的時候，我想搬出去住。”

        隔壁的人沉默了一會兒，就在宋知玉以為他會不答應，并且在肚子里想好了一堆借口的時候，程煜的聲音突然平靜地響起。

        “挺好的，那到時候我和你一起搬吧。”

        宋知玉抓著被角的手指抖了一下，沒忍住轉過身驚愕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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