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煜把這批衣服給帶回來，也是在心里小心盤算過的。

        這批貨質量不差，就是尺碼不全，要出手的時候會有點波折。但要是尺碼健全，他哪里還能按照這個價格拿到手。

        他跑得地方多，認識的人也多，再加上這兩年一直跑在海市周邊的地方，跟著認識的人也多，出去也有人愿意給他幾分面子。

        靠著這幾分面子，他可以以一種略高的價格把這些衣服給出掉。一趟下來，也能賺個三四百塊錢。

        這就是他們這些開車的司機賺錢法子。

        幫著帶東西帶人，在油上做手腳，還有克扣自己吃飯的嚼頭，這都只能算是小道，賺點辛苦錢。和他們的工資是一個意思。

        真正心思靈，手段好，能夠摸到豐厚油水的，都和他差不多。

        交際好，能夠四處逢源地認識人，不見得多看得上你，但好歹愿意給你幾分面子。遇到這種廠子里出來，臨時急著出手的東西，能幫著牽線賣出去，一筆就能賺上一兩個月的工資。

        要是說出去被別人知道，那都是能讓人羨慕紅眼的金額。

        他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告訴自己媳婦的。

        可宋知玉不，轉手給別的廠子賺比中間費那是簡單又快，可實際上還不就是進價抵進價，轉手賺的就只一個廠和廠之間的差價。

        衣服給了他們，他們一個轉身就能賣出高出三四倍的價格。

        她要是不知道就不知道了，這可衣服都已經被帶了回來，就擺在她面前。她哪里能就這么看著它過去，要是錯過了這回，那她還說什么回來之后要賺錢養自己和閨女。

        “我明天和你一起去看那些衣服，卸下來先運過去。要是合適的話，就先給我，我來把它們給賣掉。”

        宋知玉犯倔，程煜就算是覺著不行，也沒再說點什么。

        自己媳婦，就算真虧了賠了，他幫襯著點唄。再說那邊這批貨是擱別的地方拉回來的，這邊的店里賣衣裳什么的，很大一部分都是要從制衣廠那邊進，畢竟是一個地方的廠子，又不是質量不行，你們眼巴巴地跑到別的地方去，那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看不上我們廠里的衣服？

        想可以這么想，但說可不能這么實打實的說出來，就是做那也不行。

        聽起來沒什么道理，百貨商場進貨難道還不能貨比三家，挑最好最合適的東西來進嗎？可道理是這個道理，大家都是一個地方出來的人，制衣廠的貨也不差，款式每年都在變，拿去賣是絕對不至于賣不出去的。

        和海市或者更遠的地方出來的衣服相比，只在新潮時髦上差了點。

        這是信息差的問題，不是說改進就能改的。

        這邊的制衣廠還占據了地利，運輸費能省下來很多呢。

        所以他們這邊的百貨商場賣東西，大批量的貨都是走的是制衣廠這邊，海市那邊每個季度也會進貨，但進的量就會少一點。

        打出去的就是新潮款式，賣的更貴一點。

        這進價，當然也更貴。

        另外地方也都有進，每年都有不一樣的，但目前看來，還是海市那邊的最招消費者們喜歡。

        程煜幫著運過來的衣服，因為尺寸不齊全，再加上算是那邊的清倉處理，價格會低，這邊買進的價格肯定也要低一點。但采購那邊的報上去肯定不會說是買的清倉，只會說是從海市那邊加急買回來的，指不定還能報高一點。

        總之，程煜只是賺了小頭。

        這點程煜他自己也知道，但沒有辦法，他的本職工作到底還是開車的，總不能回過頭來為了這車衣服去搶百貨商場的生意。

        他沒想到的是，他沒這個想法。

        但他媳婦有。

        -

        宋知玉可太有了，在第二天出門去了程煜停車的地方，翻過了他帶回來的那些衣服后，她的眼睛里就在放光。

        “知玉，你先回來坐著。”

        程煜一下子沒看住，轉過頭發現自己媳婦竟然直接竄進車斗里。

        他這可是大貨車，前面的駕駛座都有大半個人高，你要進去都得爬一下。后面的車斗更不用說，兩邊擋著的油紙他都沒來得及拆呢，想著后面還要找敵方把東西給卸下來，就把半邊的繩子給解開了幾根。

        結果他轉身去找個凳子當腳踏的功夫，他媳婦人就進去了。

        “你怎么爬進去的？”

        “當心著點，里面東西放的亂，別給你自己摔著。”

        程煜都懵了。

        他之前是在鄉下撞上的宋知玉，但當時也不是在地里看見的她。當時她剛畢業沒多久，穿了件很文靜的藍色裙子，坐在一顆樹下面讀書，聽到聲音抬頭看過來的時候又溫柔又好看，當時他就動心了。

        結婚之后，宋知玉也一直保持著溫溫柔柔的樣子。

        軟糯地讓他每次出門前都擔心她會被欺負。

        結果……一轉頭的功夫，他媳婦就會做生意，會讀書，會帶弟弟，還會爬車子……

        這變化真是快得讓他感覺猝不及防。

        他踩著凳子想上去幫忙，結果還沒等他爬進去呢，另一邊就又來人了。

        以前的時候地便宜，鞋廠和附近的幾個廠子專門搞了一片地方來停他們這種運輸用的大車。后來周邊逐漸發展起來，不能隨便劃個地方就當停車場，再說了他們車里一般都帶東西，隨便停也怕車里的東西被摸走。

        就算沒東西，那車子本身也值錢啊。

        這年頭偷東西的人你退一步，他能把你車子的四個轱轆都給你卸掉。

        所以出門最要緊的就是防小偷。

        平常不開車的時候，他們的車子都是停在一個距離廠子里有段距離的偏僻倉庫里，人一走就全部上鎖鎖起來，所以能夠出現在這里的都是司機或者是司機帶過來的人。

        就是不知道他們這個時候過來是干什么？

        “喲，稀客啊。”

        進門的那個年輕男人抬眼一看，就露出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來。

        “平常不是到了出車的時候都不會來這兒的嗎？今天也有興趣和我們一起去玩玩？”

        “錢顯民，”程煜喊了一聲他的名字，表情平靜，“倉庫里放著汽油，你們要玩我不管，丟煙頭的時候小心著點。”

        錢顯民就是和程煜一樣的大車司機。

        他大伯是廠里領導，所以平常干活的時候就愛吊兒郎當地干點別的。

        和他一起廝混的人有不少。

        這時候還沒后面那么多的娛樂場所，他們一群人混歸混，也還沒到去那種明令禁止不正規的地方去玩。

        所以一群人經常扎堆跑到這里來打個牌喝個酒什么的，搞得滿地都是空瓶子和煙頭。

        最開始的時候他們還喊過程煜，被拒絕后就經常看不順眼他，上來陰陽怪氣那么幾句都已經是日常。

        “放心，我們又不是天天在這里打牌。”想起上次被自家大伯教訓他在這邊亂來，警告他下次還敢這樣就不幫他，直接通報批評，錢顯民的臉色更臭了一點。他到現在都沒抓到是誰告上去的，程煜就是他認為的排在最前面的那個人。

        他掃了一眼程煜裝得滿滿當當的車，似笑非笑。

        “你這回看來又能賺不少啊。”

        “發財了和哥幾個一起出去轉轉？我們帶你去見識見識世面，那種地方漂亮小姑娘都按籮筐算，在里面多混混，能加強你的定力。”

        跟在他身后的幾個人哄笑起來，七嘴八舌地添話。

        “就是啊。”

        “現在都是新時代了，和以前不一樣，不能見著個漂亮點的小姑娘就走不動路。”

        “我爸媽前兩天還問我什么時候結婚，說都知道我在外面有好上的小姑娘。你們猜我回他們什么？”

        “你說什么了？“

        “我問他們說的哪一個。”

        “哈哈哈哈。“

        程煜冷著臉，眼神在旁邊的監控上停頓了一會兒，緊握的拳頭又松開。

        “什么哪一個？”

        清亮的女聲響起。

        宋知玉直接從車斗里站了出來，也不急著下去，就這么保持著居高臨下的姿勢注視著對面。

        “你們想帶著他去哪兒啊？”

        “說出來讓我見識見識，我也想長長定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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