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英時日無多。

        耿曉捷最終選擇了休學，她想要好好陪伴在母親身邊。小女孩仿佛在一夜之間忽然成長，對未來也不再忐忑迷茫，她心中已有堅定的信念，接下來的每一天，她只想和媽媽好好度過。

        第一異能科這邊也已聯系上夫妻倆的遠房親戚，并確認對方可以接納并收養耿曉捷到成年。這個世上還是有心存善意的人的。

        至于耿志偉那邊，也差不多交代清楚。

        劉姓男子本名劉正陽，是本市一家私人心理咨詢診所的醫生。大概一個月之前，耿志偉因妻子患病而自己卻無能為力，精神臨近崩潰邊緣，整日游蕩街頭，有天突然發現了這家心理咨詢診所，懷著試一試的心態就進去了，然后認識了這個劉正陽。

        劉正陽向他保證可以通過植入某種異能來治愈他的妻子，但是有等價交換的條件，就是獻祭一位異能者，且必須為至親。耿志偉思來想去，符合要求的只有他的女兒耿曉捷。但他實在是下不了手，于是才有了后面這一出替身跳樓的事件。

        “這聽起來像是某種詭異的宗教儀式，充滿了玄學。”南誠嘖嘖說到：“難道科學的盡頭都是玄學？”

        “這事情一共有三個疑點。第一，他為什么會走進那家私人心理咨詢診所，眾所周知心理咨詢費用不是小數目，更何況是私營的。以他對他妻子的感情，這筆錢更有可能花到他妻子身上。

        第二，劉正陽說的植入某種異能，到底是隨口說說誆騙耿志偉，還是真的有這樣的方式？就目前所知，并沒有這樣的醫療方案出現。

        第三，這個等價交換的條件也相當驚悚詭異，為什么要異能者的性命，而且還非得是至親。難道是因為救的人是他的妻子，所以要交換與之同樣重要的人的性命？”

        如果真是這樣，那么這個小女孩兒可以說是非常凄慘了。因為她已經知道她即將失去母親，而她的父親，已經做好了舍棄她性命的選擇。對她而言，未來的路必將孤立無援，注定是一個悲劇的開始。

        “還有一點。”陸離似乎并不想提這一點：“是否存在這么一種可能，其實已經有其他異能者的死亡與此有關，但是沒人在意，只是這次恰好遇上了我們。”

        圍坐在圓桌邊上正在享用午餐的四人都沉默了。初春的陽光灑在身上，竟感受不到一絲暖意。

        南誠實在是無法忍受這種窒息的氛圍，于是從口袋摸出一張小心折疊的a4紙，上面是劉英所在醫院監控攝像頭拍到的劉正陽的身形照片。

        他們打算去那家心理診所探個究竟。

        沈天唯及時打斷，果斷表示接下來的事情他并不想參加，因為他要忙著整理報告。即使有方仲知的精神支持，他還是覺得沒有一個禮拜他是完不成如此艱巨的任務。

        “我覺得不能把這兩件事情當做獨立的事件來處理，你不用急著寫報告。把那家醫院摸清楚才能保證事件的完整性，對吧？”陸離堅持不懈地諄諄引誘。

        “好吧，好吧！我上去請示一下方老師，可以嗎？”沈天唯仍想消極怠工，但目前首要任務是找個借口離開，他怕繼續發散下去，陸離會毫不客氣地給他分配任務。

        沈天唯快速結束了本次午餐話題。他十分自覺地收拾好桌上的垃圾，然后起身拉開椅子準備上樓。

        今天沈天唯穿了異能科專屬制服，只不過因他還處于實習階段，所以制服的顏色與陸離他們略有不同，是淺灰色。在一號樓里，身穿淺灰制服的實習生無時無刻不在接受前輩們慈愛的目光。

        前幾日沈天唯總是穿著松垮垮的休閑服跟在他們后頭，此時這一身確實讓人眼前一亮，他并不矮，裁剪得當的長褲很好地還原了被掩藏的大長腿，皮質腰帶勾勒出恰到好處的腰線，上衣象征性地扣了兩顆紐扣。

        “實習生好好干！”陸離指了指自己的制服，笑嘻嘻地說到：“早日跟我們一樣哦~”

        沈天唯瞥了一眼，然后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轉身進了電梯。

        南誠看著沈天唯的身影消失在大廳，摸著下巴“嗯~”了一聲，說：“老大，你是不是對他有意思？我看你盯著他一路了……哎！還不讓人說啊！”

        陸離拍了拍他的腦袋：“說瞎說什么呢，我這叫關愛新人。”

        南琳在一邊啃著三明治，然后悠悠地說到：“單看外形條件確實不錯，可以考慮。”

        誰可以考慮？她沒有加這個主語，讓人無限聯想。

        “我坦白一下，老大你可別罵我，我還真去查過他的檔案。”南誠略有心虛：“家屬那一欄是空白的，無父無母，沒有兄弟手足，一個人生活到現在感覺不簡單。但是其他的經歷又看不出什么問題。”

        陸離白了他一眼：“你又偷用我的權限了？”

        “呵呵，我這不是擔心你當局者迷么？”

        “確實有點說不出來的感覺，但是目前為止除了不像其他實習生那么積極以外，又挑不出毛病來，所以才要特殊關懷。況且人家只是普通人，真出了問題，也掀不起什么風浪。”

        沈天唯剛回座位，方仲知就一臉神秘地走過來：“呦！我們紀事組的門面吃完飯回來啦？”然后遞給他一串鑰匙，“你跟我來一下。”

        沈天唯一臉“？？？”，不過還是順從地跟在他身后，最后在隔壁貼有“儲藏室”標識的大門前止步。

        “這次的事件，讓我想到了大概十年前的一些事。”方仲知突然開始憶往昔：“時間太久了，那會估計你還很小。當年的案卷都是紙質文件，屬于老古董了，也沒人愿意打理，都堆在這里。”

        方仲知和藹地示意他開門看一看：“下午我回憶回憶，然后告訴你大概的時間以及事件的關鍵詞，方便你查找。”

        沈天唯剛用鑰匙打開門，迎面就撲來一陣令人窒息的霉味，大概是長期沒有通風，陳年的案卷文件似乎已經開始發酵并散出不怎么美妙的氣味。他“嘭”地一聲又把門關上，想把剛才的氣味隔絕在內。

        方仲知仍在一邊絮絮叨叨：“這其實也是一個非常好的學習機會，前輩們的報告也是值得研究的范本。”

        沈天唯突然覺得去心理咨詢診所探險是個不錯的選擇，他不想在這種環境里面對枯燥的文件和文字。

        但他還是克制住了立馬拒絕的沖動，快速整理好情緒：“好的，方老師，我會努力的。”努力不放火燒了這些文件，后面這句他沒說出口。

        “剛才老陸發消息說你要忙著寫報告，可能無法參與他們接下去的調查。其實不用這么著急，對外的輿論通告已經發出，對內的報告嘛，按照往常的經驗流程至少得一個月，所以你可以慢慢查，不用著急。”方仲知笑呵呵地跺開腳步，飛速溜回他的辦公室泡茶喝去了。

        沈天唯緊緊地盯著手中的鑰匙，神色復雜。看來是躲不過了，而且別人還沒法幫上忙，他認命般地看了一眼儲藏室大門，然后消沉地回自己的座位。

        臨近下班時刻，方仲知終于從他的辦公室探出來，遞給沈天唯一張小小的便簽紙，上面是極具張狂十分有個性的手寫：200x-201x，醫療糾紛。

        上面還有其他一些詞句，但此刻沈天唯已經無心去關注，只是緊緊盯著上面的年份以及醫療糾紛這四個字。

        他抬眼看了看方仲知：“都在那個儲藏間嗎？”

        “是的，你先慢慢找，如果有什么新發現，隨時與我溝通。”然后留給沈天唯一個瀟灑離去的背影，下班了。

        沈天唯哭笑不得，這會兒他終于明白中午方仲知說的想起一些事具體指什么了。

        但問題是，你們異能科居然把如此重要的資料像垃圾一樣堆在這里，真的不怕有人故意縱火嗎？

        于是沈天唯再次打開儲藏室的大門，突然覺得那原本讓人窒息的霉味此刻竟散發著某種致命的誘惑。他準備來一場愚公移山，啊，不對…應該叫做沈公子搬文物！

        正當他在腦內搜尋該用什么方法搬運的時候，手機突然“滴”了一下。

        是陸離發來的消息。

        “下班了嗎？沒有的話，商量一下明天的計劃？”

        沈天唯默默關掉屏幕，把手機調成靜音模式。他心想著，自己的直屬領導早已不見人影，憑什么自己還傻乎乎地聽別人指揮留下加班呢？今天就到此為止！

        臨近午夜十二點，一號樓唯一的出入口前突然閃過兩個黑影，監控畫面有一瞬間的抖動，然而監控室的值班人員并沒有發現這個短暫的異常。

        一號樓的地下二層，除了審訊以外，還有暫時關押的功能。耿志偉仿佛感受到了危險臨近，突然驚醒，起身發現門邊不知何時已站著兩個掩藏在黑袍之中的人，看不清楚面孔。

        他想開始大聲呼救，其中一人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說到：“房間以外都已靜止，他們聽不到，也看不到。”

        耿志偉像是被突然遏制住了喉嚨，然后哆哆嗦嗦地說到：“我只說了診所，其他什么都沒說，真的！”

        另一人突然嗤笑了一聲：“我當然知道是真的，所以才來親自請教你一番呀~”只見那人緩慢走到耿志偉面前，伸出帶著黑色皮質手套的右手，輕輕搭在他的頭頂。

        耿志偉看著停留在眼前露出的一截手腕，想大聲尖叫，想站起來反抗，但卻發現身體已無法動彈，思緒也逐漸混亂，最終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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