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林家院墻外頭傳來幾聲殺豬般的嚎叫，緊跟著就有人把院門敲得咚咚響。

        林春華跟曉雯曉月三個人蜷縮在屋子一角，瑟瑟發抖。

        她們咬牙不給外頭的人開門，惹惱了他們，很快，墻頭上那些被陳二娃固定住的渾身都是尖刺的樹枝就被點燃了，遠遠看去，林家圍墻四周一片火光沖天。

        曉雯跟曉月嚇得哭了起來。

        林春華把倆妹妹藏在柜子里，她則拿了菜刀躲在屋門后頭，牙齒打著顫，也在心里告訴自己，只要那個壞人敢進來，她就不顧一切地拿刀砍他！

        動靜太大，把左鄰右舍都驚動了。

        第一個出來的是鄰居王奎，他是個人高馬大的漢子，因為是個殺豬的，所以滿身都是力氣，他瞪著還在繼續點火的林谷雄，“大晚上的不睡覺，你想干嘛？”

        “你睡你的去，關你屁事！”

        林谷雄還想在王奎跟前耍橫威，王奎冷笑，幾步到了跟前，指著他，你滾不滾？不滾老子讓你滾！

        說著，他就伸胳膊擼袖子，準備好生教訓這個混蛋玩意一頓。

        旁邊的鄰居們也都在罵，林谷雄，你沒事兒跑人家春華這里放什么火？人家好端端沒找你惹你，你簡直就不是人！

        就是，你再這樣，我們就要找來族長，把你趕出林村！

        有人附和。

        “你以為現在還是你爹當里正的時候嗎？想想你爹的下場吧，你還來作祟，不是想跟你爹一樣落個人人唾棄的下場吧？”

        王奎娘子性子很是潑辣，但為人很善，是那種刀子嘴豆腐心的。

        她是林春華的鄰居，自然明白林春華的為人，也對林谷雄這段時間覬覦林春華的齷齪心思有些知曉，所以，她是最先鼓動自己男人出來幫林家三姐妹的人。

        “哼，林春華是我的！”

        林谷雄氣咻咻地丟了手里的火石，揚長而去。

        王奎娘子敲了敲林春華的家門，“春華，是我！”

        林春華戰戰兢兢地打開門，看到王奎娘子，眼淚撲簌簌落下，嘡啷一聲，手里的菜刀也落了地。

        “唉，春華啊，嫂子護得住你一時，護不住你一世啊！林谷雄那個混蛋東西不會死心的，你得早做打算啊！”

        王奎娘子彎腰把菜刀撿起來，遞到林春華手里，嘆了一聲后回家了。

        其他人也都散了。

        --

        李芬發現這天來上工的林姑娘有點失魂落魄。

        讓她摘青菜葉子，她把青菜葉子摘到了盤子里，青菜梗兒卻都丟到垃圾筐里，還不自知。

        “林姑娘，你怎么了？”

        她問，林春華恍然大夢初醒般，忙一邊道歉，一邊把青菜梗兒撿回來，嘴里卻說，我沒事兒，就是沒睡好。

        看看她臉色，是有些蒼白，眼底也有紅血絲。

        李芬覺得，可能真是沒睡好，就說，“要不你去屋里歇會兒吧，反正這會兒還早，午飯來得及！”

        “不用了，我能行的！”

        林春華偷偷掐了自己手心，讓頭腦清醒一些，接著又去洗菜。

        李芬說今中午要給瓦匠們做一頓鯰魚燉豆腐，這道菜還是后娘何氏教給她的，吃起來鮮香四溢，非常好吃。

        然后明明要洗魚的林春華把豆腐放進了水盆里，用手去搓洗，結果搓得豆腐成豆腐渣，零散在水盆里。

        “啊？我……我不是故意的！”

        林春華嚇得忙找東西去撈豆腐。

        “行了，你跟我進來，我有話問你！”

        何月娘從屋里走出來，喊了林春華。

        林春華的臉色變得慘白，她怯生生地看了一眼何月娘，“嬸子，我……我錯了。”

        “我知道你心里有事兒，那就說出來，遇到問題咱們就解決問題，辦法總比困難多，你說呢？”

        “可那都是我的事兒，已經麻煩你們夠多了，昨天還把陳二哥累了那么久，我真不能再……”

        林春華閃爍其詞。

        “那你確定，你眼前遇到的問題自己能妥善地解決？然后你的倆妹妹不用跟著你擔驚受怕？”

        何月娘把手邊的一杯溫水遞給她，“林姑娘，我不是個多管閑事的人，但我雇了你，也當你是我家里的人，所以，如果你還能信得過我，那就跟我說說，我能幫的一定幫！”

        “嬸子……”

        林春華嗚咽著說不下去了。

        何月娘一直沒再說話，直到林春華的情緒好了些，把事情的始末一一講述了出來，她才又示意她把水喝了。

        一杯溫水下肚，林春華的情緒更穩定了些，也不再哭了。

        “你的倆妹妹呢？”

        何月娘問道。

        “在你們村頭的破廟里。”

        “你先去把人接過來，這樣冷的天里，破廟里怎么能待得住人？再說，這個時候，若是倆孩子再出點什么閃失，你就更慌了。”

        “嬸子，我不能再……”

        何月娘淡淡地說道，“難道你現在還有更好的法子？我也非是強逼著要幫你，想怎么做，還得你自己做決定！”

        一句話，為了面子，你讓倆妹妹受凍受苦，你能接受，那就是你的事兒了！

        我何月娘不是沒事兒做的大善人。

        只是有些事兒遇上了，若不幫一把，良心上過不去而已。

        林春華猶豫了一瞬，還是快步出去了。

        時間不長，就把曉雯曉月帶到了陳家。

        六朵跟曉月一般大，兩個人一見面，竟就能玩到一起，很快，陳家仨女寶也都摻和進來，五個女娃玩得不亦樂乎。

        “好了，再來說說問題怎么解決？林村你們應該是不能回去了，你那鄰居說的對，林谷雄這種賤皮，就是狗皮膏藥，讓他惦記上，就很難擺脫，除非你搬離林村！”

        何月娘說這話時，腦子里其實也在琢磨，給這三姐妹一個容身之處。

        但家里就四間正屋，秀兒跟仨娃一間，四娃五娃一間，她跟六朵一間，剩下的一間是堂屋，一側擺著桌子，供著祖宗牌位，另一側則是燒炕用的灶膛，根本不能安排人住。

        至于東西廂房，分別住著大娃跟二娃他們。

        前院也就剩下個馬棚了，自然是不能讓三姐妹住馬棚的。

        那么她們能住在哪兒？

        何月娘忽然想到，如果半山腰的小屋蓋起來了，那就可以把三姐妹安排在那里，那里另外還會住著看山的壯漢，自然不怕林谷雄之類的混蛋去騷擾。

        可眼下呢，小屋沒蓋好啊！

        “嬸子，我想問問您能不能讓我跟曉雯曉月住在后面的工具房！我們不需要太大地方，只要能鋪墊干草，我們仨人擠擠就行了。”

        林春華是萬萬再不敢回林村家里去住的，破廟那里也不安全，沒個正經大門，誰知道林谷雄那個惡祟會不會趁夜溜進去……

        想想她就嚇得渾身哆嗦。

        “成，就這樣定了，你先去幫李氏忙吧，快晌午了，別耽誤泥瓦匠他們的飯食！”

        何月娘讓她出去了。

        下晌，陳二娃回來被何月娘叫進正屋，娘倆說了些什么，旁人不知道，但從正屋出來后，陳二娃就去了后院的工具房，直到傍晚才從里頭出來。

        吃了晚食，何月娘從柜子里拿出來一套被褥，“林姑娘，這套被褥是舊的，但都被李氏漿洗干凈，又重新續上棉花做好的，不知道你是不是嫌乎？”

        “嬸子，我……我那兒有資格嫌乎？你們一家對我這樣好，我真的是當牛做馬都報答不了你們！”

        林春華眼圈又泛紅了。

        “好了，帶著你妹妹去后院……”

        何月娘話沒說完，就聽到外頭有人喊著，“林春華，你給我出來，臭娘們，敢跑？老子打斷你的腿！”

        林春華一激靈，面呈驚懼，“嬸子，是林谷雄，他……他怎么找到這里來了？”

        “別怕，我出去看看，他敢怎樣？”

        陳二娃咬牙，攥著拳頭就沖了出去。

        他身后大娃他們也齊齊地跟出去。

        “姓陳的，都滾開，我不找你們，把林春華那個賤人放出來，她是我林谷雄打小就定下的娃娃親，如今她及笄，我也二十歲了，該成親了！我今天來就是通知她，三日后，她若是敢不回去跟我成親，我就要去衙門告她忤逆長輩，不遵她死去的老子老娘的話，看縣老爺不活生生打死她！”

        林谷雄耀武揚威地站在院子里喊。

        “我沒有跟你定什么娃娃親，你不要胡亂說話！”

        林春華再怯懦，這會兒事關自己的名聲與親事，她也不得不鼓足勇氣站出來跟林谷雄對峙了。

        “哼，就知道你個臭娘們會抵賴！看看吧，這是當初你我還在幼年時，雙方爹娘定下的婚約！”

        林谷雄說著，就把一張寫著婚約的紙展開。

        果然，上頭明明白白寫著，林谷雄跟林春華是青梅竹馬的好姻緣，雙方父母也是很贊同聯姻的，所以定下只要女方春華及笄，男方林谷雄就可以上門迎娶，如若反悔，則必須奉還男方送給女方的一根足金鑲寶石的玉簪子以及一對純金打造的手鐲！

        “沒有！沒有玉簪跟手鐲，我根本沒見過那些東西，我娘也沒跟我說過跟你們家的聯姻，你是誣賴！”

        林春華急得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往外淌。

        “哼，白紙黑字，還有證人呢，咋你想反悔？那咱們就衙門見！”

        林谷雄一臉的理直氣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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