則無先生到了陳家之后，原本跟著他讀書的一些學生的父母都找上門來，請求則無先生繼續教授他們的孩子。

        則無先生思量一番過后，把權利交給了何月娘，“陳家大嫂子，我如今留在這里的主要意義就是五娃，五娃是大有前途的，至于其他人，教授與否，你看著就成！”

        何月娘把半山腰的院子好生收拾了一番，修整出幾個大屋來，做了則無先生的課堂。

        那些上門來的多半都是劉姓人。

        他們都挺憎惡劉夫人的，不是她一味地驕縱慣著她那老來子，能把則無先生氣走了嗎？弄到現在可好，他們還得跟陳家這個小寡婦點頭哈腰，怎么想都覺得憋氣。

        劉夫人倒是沒來，但劉豐年來了，他跟則無先生談了一會兒后，可能則無先生跟他說，如今一切事宜都由何月娘說了算，他就又找了何月娘，問，能否讓劉豐貴也來這里學習？

        何月娘沒忍住，笑了。“劉大爺，您覺得那樣好玩嗎？”

        劉豐年的老臉一紅，接著就訕訕然離開了。

        何月娘知道劉豐年也是被他娘逼著來問的，但再讓劉豐貴來，那在劉家私塾那一回，不是白鬧騰了？

        對不起了劉家大爺，小女子是個記仇的，忍不下你那母親對我兒的侮辱！

        原本劉姓的那些學生，何月娘也沒全要。

        她搞了個入學考試，則無先生出題，考他過去的那些學生，合格的就接納進來，不合格的對不起回家玩去吧，這里不是養有錢人公子的地方。

        陳家開了私塾，還請了京都的大儒來做教書先生，這消息跟長了翅膀似的很快傳得人盡皆知了。

        然后十里八鄉的有錢人家，都忙著來求何月娘收下他們家娃兒，也讓娃兒跟著則無先生讀書。

        照舊是考試，考試通過，不用多廢話，想來那就來吧，不合格，對不起，請走人，小婦人很忙。

        月余，陳家私塾就收了三十幾個娃兒，比劉家私塾里的學生還要多。

        因為學生的年齡不同，學習的進度也不同，這么多娃兒都由則無一個人教，能累死。

        陳五娃自告奮勇，他可以教授小班的啟蒙，看著他自信滿滿的樣子，則無笑了，說，“你小子這是想搶先生我的飯碗啊！”

        “先生，理論結合實踐，我是想把跟著您學的東西都教給他們，這個過程里，我能更深一層的理解貫通，對于我，是有百利無一害啊！”

        “哼，就你聰明。”

        則無先生背著手走了，走出去幾步，又丟回來一句，都要當人家的小先生了，還不趕緊跟上來拿教授要點？

        “是，先生！”

        陳五娃蹦蹦跳跳地跟了上去，歡悅的跟只兔子似的。

        小班的先生暫時是解決了。

        但中班的呢？

        則無先生是負責大一些孩子的課業的，這部分孩子早先跟著旁的先生學過一些，有些東西理解的雖然有偏頗，但則無并不愁，他曾經在京城的御仿椛學院跟全體師生辯學問，結果，十天下來，無人能把他辯倒！

        那幾年，在京城的學問圈里，則無是一個傳奇，引得不少京都名媛對他芳心暗許，但他卻好像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讀書上，其他的一概不懂，不理。就這冷冰冰的大學究的樣子，不知道傷了多少名門閨秀的心！

        他正犯愁，有人就自薦上門來當老師了。

        來的還是倆，一位大爺，一位狗腿。

        當然，不用說也知道，來的是陸家大爺陸世峻，狗腿那位哭唧唧地嘟囔，大爺，您出來時間不短了，咱們該回了吧？再不回恐怕少夫人跟老夫人都要派人來催了。

        “閉嘴，不然我現在就讓人把你押送回去！以后你再別想跟我出來！”

        陸世峻這一番話果然厲害。

        陸福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可憐巴巴地看向他，那意思，別啊，主子，您多仁善，多體恤下人啊，出門逛四方這種好事兒，您可千萬別把小的落下了啊！

        “哼，非得爺罵你，你才知道大嘴巴，掉大牙！”

        陸世峻不理會他，徑直去見則無了。

        “等等，我這里不收你這樣的先生。”

        則無看到他就搖頭。

        “憑啥？我雖然不及你學問高深，但我也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教授這些小娃兒，我自認還是能擔當得起吧？”

        陸世峻表示很憤懣。

        “我可沒說，你不能勝任先生一職。”

        “那啥意思？”

        “你目的不純！”

        則無盯著他的眼睛，“你說實話，你真的是為了傳道受業解惑來的？說出個大天來，我也不會信的！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她不是你想的那種人，也斷斷不會做什么人的外室，你怎么就不撞南墻不回頭呢？”

        這還追上門來了，你家里的母老虎知道嗎？

        “許是日久生情呢？我……實在是沒法子。”

        情動了，心就不在自己身體里了，他控制不住啊！

        “唉，你說你這人，不是一向瀟灑不羈出名嗎？怎么現在就如此執拗了？”

        則無搖頭。

        陸世峻無言以對。

        陳家私塾的先生由此就算是齊全了。

        陳五娃教小班，陸世峻教中班，大班歸則無先生。

        這三位先生有一個共同的下人可以使喚，那就是陸福，陸福每天都忙得腳不沾地，不是這邊喊，陸福倒水，就是那邊叫陸福過來磨墨，再不然就是三人異口同聲，陸福，我餓了，快去準備茶點。

        陸福欲哭無淚，天天累得爬不上炕，叫苦不迭。

        隔了幾日，就在陸福被忙得一通狂奔應付幾個先生時，何月娘來了，跟她一起來的還有秦鶴慶。

        “陸管家，私塾里事兒多，你一個人忙太辛苦，我請了鶴慶來幫你，以后有什么事兒，他跟你一起做，那就事半功倍了。”

        “陳家大嫂子啊，你……你可真是救命的活菩薩啊！”

        不是怕他家大爺看到他哭哭啼啼的嫌乎喪氣，這會兒陸福真的要大哭一場。

        因為陳家地方有限，所以學生們就是白天在山上小院學習，晚上下學了都是要被家里人接回去的。

        但中午是要在山上吃一頓飯的。

        如此做這三十幾個師生們的飯食也是一件大事。

        何月娘在隔壁村尋了兩個做事麻利，手腳勤快的婦人做幫工，至于主廚，她暫時沒找到人，就挽起袖子，親自上山掌勺。

        本來秀兒說她要上山做飯的。

        秀兒的廚藝還是值得信任的。

        但家里李氏跟林氏都是孕婦，更需要一個好廚子給他們做些吃得下，也喜歡吃的飯食，何月娘可不是惡毒婆婆，她得為媳婦以及即將出生的孫子著想。

        見到她來掌勺，某大爺那臉上都笑開了花了。

        原本還盤算著，要怎么才能一日下山去陳家一回，尋個由頭見見那個讓自己日思夜想的女人。

        沒想到，這法子還沒想出來，人家自己送上門了。

        這可是天助我也啊！

        “咳咳，陸大爺，注意素質，你再盯著人家看，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則無表示這個姓陸的朋友似乎不能要了。

        以前怎么就不知道他是這樣一個黏糊女人的主兒呢？

        不過，何月娘在山上做了兩日飯食，陸世峻卻坐不住了。

        他看著不停在廚房忙忙碌碌的何月娘，心疼了，這萬一累壞了，咋辦？

        第二日，他尋了個理由下了趟山，傍晚回來時，身后跟著一個胖子，一看這胖子肚子大，脖子短，就能猜著他是個廚子。

        果然，陸世峻介紹說，這人叫于富貴，是得月樓后廚的，他給挖來了，留在山上給學生們做飯。

        于富貴這人廚藝不錯，做出來的飯菜孩子們都很喜歡吃。

        但某大爺卻沒了胃口。

        他看著通往山下村子的小路發呆。

        陸福則看著他們家大爺發傻，至于嗎？陳家大嫂子姿色是不錯，但大爺在京都這些年也是吃過見過的，怎么就就會在這小山村里翻了船，非人家小寡婦不可了呢？

        這事兒可咋辦？

        狗腿子之所以叫做狗腿子，那就是給主子出謀劃策，外帶著跑腿完成既定任務的。

        想了想，陸福湊到陸世峻跟前，“大爺，剛小的聽廚房老于說，沒有大蔥了，得派人去陳家取……”

        “啊？那好啊，我這就去！”

        陸世峻一陣驚喜，撒腳如飛就直奔山下了。

        “大爺，您慢點，別摔著了！”

        追女人，追成重傷的，都是腦殘，他們家大爺，原本不殘啊？現在，呵呵，未知。

        山下陳家。

        秀兒看到陸世峻來拿大蔥，還有點奇怪，“陸先生，您不用教課嗎？”

        “剛下課了啊，我聽于富貴說沒蔥了，廚房的人又走不開，我就自告奮勇走一回。”

        陸世峻對自己編這瞎話是信心滿滿的。

        但接下來秀兒一句話，就讓他的理由崩了，她納悶地問，“您可以讓陸叔來拿啊？

        “陸福他……他也在廚房幫忙，走不開。”

        哈楸，哈楸！

        坐在上山的半道兒等著他家大爺的陸福狠狠打了倆噴嚏，一個噴嚏有人想，倆噴嚏有人罵！誰罵我？不要臉！

        看著地上那一大捆沾著泥的大蔥，陸世峻有點傻眼。

        他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生下來就是陸家的長子長孫，那地位甚至高過了他娘陸劉氏。

        養尊處優這些年了，他什么時候搬過東西啊？更不要說，這些沾著爛泥的大蔥了。

        “陸先生，怎么了？“

        秀兒見他沒有想把大蔥抱起來的意思，有點納悶，“您是不是搬不動？”

        自古都說，書生弱無縛雞之力，這捆大蔥可比一只雞重多了。

        “不，我能搬得動！”

        陸世峻說著，就彎腰把那捆大蔥抱起來了。

        好端端的衣裳瞬間涂上了泥巴，膈應的陸世峻都想把大蔥丟地上。

        但這是在陳家，來拿大蔥又是他搶著來的，如果他這回沒把大蔥拿回去，估計下回廚房再少什么是怎么都不會讓他下山拿的。

        “你娘呢？怎么沒見她啊？”

        快要出門了，陸世峻還是沒忍住，問秀兒。

        “我娘……”

        秀兒往窗口那里看，隱約看到她家后婆婆在朝著她擺手，那意思秀兒明白了，婆婆這是不想見陸先生，為啥啊？

        不過，秀兒盡管心存疑惑，還是說，我娘去旁人家竄門了，剛走不大會兒，估計得倆時辰才能回來！“

        倆時辰才回來？

        陸世峻的心拔涼拔涼，好容易得了機會往陳家跑了一趟，別說是跟何氏搭訕幾句，那就是見一面都成，這何苦來著？！

        直到他走后，秀兒才進屋，“娘，陸先生是個好人，您咋不見他呢？”

        “明兒個他再來，你讓他把那只母雞殺了，燉給你倆嫂子補身子！”

        “啊？讓先生殺雞？這……合適嗎？”

        秀兒驚訝地看著她古怪的后婆婆。

        “陸先生是個勤快的人，動手能力很強，他來陳家就是想來干活，咱們得成人之美！”

        “哦，知道了，娘。”秀兒就這點好處，對何月娘百分之一百二的信任，不顧何月娘說什么，哪怕就是告訴秀兒，今晚的月亮是個方的，秀兒也會毫不猶豫地點頭，嗯呢，娘看得天準了，月亮一早就是個方的呢！“

        秀兒也知道月亮不可能是個方的，她也知道她家后婆婆知道月亮是圓的，但后婆婆卻說月亮是方的，這就是后婆婆故意為之，她故意的背后一定是有人使壞，她家后婆婆這是以惡制惡，想把那人揪出來呢！

        但陸先生是個壞人嗎？

        不像啊。

        私塾這邊情況漸漸穩定了下來，五娃的學業也是突飛猛進，則無先生時不時興奮地跟陸世峻說，我這輩子啊最榮光的時刻不久后就要到來了，此子未來可期啊！

        這樣的話傳到何月娘耳中，她自然是很歡喜。

        歡喜之余，她就親自下廚做了些好吃的，準備去城里皮貨店看看四娃，這段時間家里一直忙著私塾的事兒，有日子沒見四娃回來，家里也沒人去。

        但她還沒走出去，皮貨鋪的馬老板就打發馬二茍來了，說請何月娘去鋪子里一趟，馬老板有事兒跟她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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