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平靜下來的陳四娃把事情的始末緣由都說了一遍，陳大娃當即就氣得眼珠子都紅了，他立馬轉身直奔大門口，“我找那個混賬東西去，他這是打算把小四兒害得沒法兒在城里立足啊！這個狼心狗肺的壞胚子，我非打死他不可！”

        “你站住。”

        何月娘也萬萬沒想到，剛剛買賣步入正軌的四娃會被馬二茍擺一道！

        正如大娃說的，馬二茍這就是想一棒子把陳四娃打死，讓他不可能再在城里皮貨行當里翻身了！

        得虧遇上的這位穆老爺是個善心的，不然遇上一般的有錢老爺，那不單單得要賠償，還得把小四兒扭送衙門，那么珍貴的藍狐大衣，可不是一般價值，就依目前陳家的情況，是萬萬承受不起那么一件大衣的！

        “娘，這事兒您別攔著我，我非得讓那小子知道知道陳家人不是好欺負的！

        陳大娃跳腳。

        “你怎么做？就那么直闖到他鋪子里，給他來一頓拳打腳踢？把他打壞了，你再賠償醫藥費？打死了，你償命？”

        何月娘的聲音越發的冷厲，看向陳大娃的目光里也透著犀利，“大娃，將來你是要繼承陳家家業的，你是老大，無論什么時候，都要有個大家長的樣子，遇事不能亂，可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我怎么能放心把家業交給你？”

        “那娘就別交，一直給娘管著！”

        陳大娃也回過味來，覺得沖動不能懲罰惡人，甚至可能把他也給搭進去！

        “哼，你想得美！老娘這都累心累肺的，你想拖累老娘一輩子啊！”

        何月娘沒好氣地瞪了陳大娃一眼。

        陳大娃越發不安了。“娘，您……您不會想要離開陳家吧？”

        這話一說，連陳四娃也變了臉色，“娘，您別走，是四娃的錯，四娃會努力彌補的……“

        “混賬東西，老娘就不能啥事兒都不管，在陳家做個開開心心的米蟲，被你們孝敬嗎？”

        何月娘都被這倆太實在的娃氣笑了。

        她這一笑，陳大娃跟陳四娃也笑了，一屋子憤懣的氣氛也漸漸消散。

        “四娃，你好好做你的生意，既然穆老爺說了，允你三年賠償，那咱不急，你就一步一步穩扎穩打，把生意做起來，只要生意好了，什么賠償都不算事兒了！而且，明年家里金銀花也會有收成，咱們全家一起努力，爭取早日把欠穆家的賠償還給他們！”

        “i娘，我惹的禍，我……”

        陳四娃還要說，被何月娘狠狠瞪了一眼，“又要渾說了，是不是？”

        陳四娃馬上想起來，自打上回他的話惹得后娘生氣，這回還是后娘兩個月來第一次來鋪子，他忙改口，“一切都聽娘的！”

        “但是，身體最緊要，娘可不想你把身體折騰壞了，還得花錢給你請郎中！今日的事兒，以后如果再發生，你再熬夜苦做，讓娘知道了，別說娘不認你這個娃兒，從此咱們斷絕母子關系！”

        啊？

        陳四娃嚇得撲通跪倒，“娘，我不敢了，您可別不要我！”

        “傻孩子……”

        何月娘兩手把他扶起來，“當娘的哪兒有不要自己孩子的，娘這是心疼你，你也心疼心疼娘，別讓娘人在家里，心卻在這里……”

        “嗯，娘，我知道了，我會盡量而為！”

        陳四娃點點頭。

        “這就對了！大娃，以后每天你到碼頭拉腳之前都來這里瞧他一回……”

        何月娘對陳大娃說道。

        “嗯，知道了娘，我會看住他的。”

        陳大娃點頭應下了。

        陳四娃眼淚汪汪的，“娘，都是四娃不好，老讓您操心！”

        “不是有句話叫，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你啊，就把這些挫折當成是老天對你的考驗，你咬著牙就挺過去了，將來必然會有個好的前景的，娘相信你！”

        陳四娃送走了后娘跟大哥，頓覺得全身的重力都卸去了，困倦也如潮水般襲來，他也沒顧上梳洗，就去后院睡了，這一覺清清爽爽睡到大天亮，起來時，渾身的疲乏去了大半，心情也好了不少，他開了鋪子門，把周遭的衛生都打掃了。

        這時候陳大娃也駕車趕到了。

        他給陳四娃帶來一包餃子，餃子是韭菜肉的。

        “娘親手包的，說你喜歡吃這種餡兒的，快點吃吧，別涼了！”

        “嗯，知道了，大哥，你也進來一起吃吧？”

        陳四娃捧著餃子，眼窩酸酸的。

        “我吃過了，得去碼頭了，對了，娘讓我給你這個……”

        陳大娃又從手里掏出來一個布包，塞給陳四娃后，他就走了。

        進了鋪子，陳四娃打開那個布包，然后看到的東西，讓他沒忍住，眼淚就撲簌簌地落下來，幾乎把布包里的東西都給打濕了，布包里裝著兩張三十兩的銀票。

        陳四娃知道，這大概是陳家最后的一點積蓄了。

        “娘，我……我對不起您，我一定會好好干，把欠債還上，讓您再不跟著我吃苦！”

        他輕輕地啜泣著，呢喃著。

        “請問，這里能清洗皮貨嗎？”

        倏然，一個宛若鶯啼般的女子聲音從店門口傳來。

        “……哦，是……清洗的……”

        陳四娃忙不迭地用袖子把眼淚擦掉，急忙轉身回去招待客人。

        來客是個女的，但戴了帷帽，帷帽雖然遮擋住了她的容顏，瞧不出她的年紀大小，但從她身姿的曼妙上，從她那宛若天籟之音的說話聲里能覺察出來，這是個妙齡女子！

        她身后跟著一個十六七歲的丫鬟，丫鬟的穿戴也是不俗，一看就是有錢人家千金小姐的貼身大丫鬟。

        那女子一眼就瞧出陳四娃是剛哭過，她不由地心下一軟，當即看了一眼旁邊的大丫鬟，“桃紅，你跟他說，若是能把這皮貨清洗好了，我們多多給銀子！”

        “是，小姐。”

        桃紅很刻意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心道，我的主子啊，您跟這位小相公也不過咫尺距離，您這話說都說了，他也不聾，怎么還得奴婢重復一遍呢？

        知道桃紅看她的意思，女子瞪了她一眼，桃紅不敢再耽擱，忙就把她家小姐的話又重復一遍。

        “清洗皮貨也是有定價的，多給就不用了，小姐您們放心，我會盡心盡力的！”

        陳四娃眼簾低垂著，對方是個年輕的未婚女子，他一個外男，自然是不好老盯著人家瞧的。

        “那……那就沒事兒了，桃紅，我們……走啊？”

        這話的尾音竟是個問句？

        桃紅渾身一哆嗦，再看她家小姐，主子，您……啥意思啊？到底走還是不走啊？

        “當然是走啊，不走還等著人家奉茶嗎？”

        女子的脾氣像是夏天的雷雨天，說變壞就變壞了，當即一跺腳，就往外走。

        “是……是我怠慢了，不然……”

        不然給小姐上杯茶？

        話沒說完，陳四娃又打住了，這樣說似乎也不太妥當，畢竟對方可能是千金小姐，而且未婚，他一個同樣未婚的男子留一個小姐在鋪子里喝茶，終是不太好的。

        可那姑娘的話又說的……

        “桃紅，他可真夠笨的！”

        出了門，女子銀鈴般的聲音傳來，卻是這句帶著戲謔的話。

        “小姐，您都把他給瞧得臉紅了。”

        桃紅說道。

        “胡說，我沒瞧他……”

        主婢二人說著就遠去了。

        鋪子里，陳四娃擦擦冷汗，搖搖頭，這幾日的事兒看起來都很蹊蹺，以往來鋪子里送皮貨清洗修補的大多是有錢人家的婆子或者是丫鬟，一般是不會有千金小姐親自上門的，所以，陳四娃才會有些不知怎么應對！

        但愿來下次來取皮貨的人不是那個小姐！

        這氣氛也太尷尬了。

        陳四娃暗忖。

        但世上的事兒十有七八都是出乎人意料之外的。

        隔了兩天，到了約定取皮貨的時間，那主婢二人又來了。

        這回一進門，那叫桃紅的丫鬟就問，“我說，小老板吶，你這里就沒熱水嗎？”

        “熱水？有啊！”

        陳四娃一怔，要熱水干嘛？但他回過神來，還是趕緊去把爐子上熱著的水壺拎過來。

        這時，他才發現，人家是自帶了茶壺跟茶葉的，所以才要的熱水。

        大概如果不是熱水怕撒出來燙著誰，她們連熱水都一并從家里帶了。

        “真是對不住，我上回慢待了！”

        陳四娃知道，人家小姐這是記恨了上回他沒用茶水待客了。

        “你就是不慢待，也沒我們小姐慣常喝的云頂極品毛尖！”

        桃紅癟癟嘴，說了句算是輕視陳四娃的話。

        被她主子瞪了一眼，“廢話那么多，讓你泡茶，又不是耍嘴皮子！”

        “是，奴婢知錯啦，公子您多多包涵！”

        桃紅忙給陳四娃施禮致歉。

        陳四娃也忙拱手，道，“姑娘說的對，我其實對茶不懂的……”

        陳四娃去后頭拿清洗好的皮貨，前廳那女子邊小口小口地品茶，邊環顧鋪子里掛著的一些皮貨樣品，“小姐，這些皮貨都不怎么樣，比起老爺給您買的那些真是天差地別呢！”

        桃紅是個嘴巴閑不住的，當即又噘嘴，表示鄙夷了。

        “下回不帶你出來，還是柳綠不似你這樣聒噪！”

        女子喝了一碗茶后，白了桃紅一眼。

        桃紅嚇得不敢再說話了。

        她家小姐倒像是打開了話匣子，指了指四周的皮貨樣品，道，“我倒是覺得這件做個坎肩不錯，還有這件做個小襖也好，對了，這件拿回去給奶娘做個護膝，奶娘的老寒腿一入冬就犯了……”

        她林林總總地指出了七八樣皮貨，還都給安排好了用處，甚至包括給她屋子里喂養的小貓兒做個皮襖。

        桃紅憋得臉都漲紫，實在是沒忍住，跑出來一句，“小姐，您莫非忘記了小白渾身都是皮毛啊，您再給它做個皮襖，它不會熱壞了嗎？”

        得，這一句話，直接就遭到她家主子的一記白眼。

        “就你話多！”

        啊？小姐，我話多嗎？我這一會兒可是一句話都沒說，一直在聽您說的，您都盯著人家鋪子如數家珍地叨叨了小半個時辰了……

        桃紅表示，她很冤，可以姓竇，竇娥冤的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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