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茴村人沒受傷，跑得自然比妖力馬上耗盡的冥淵快。

        眼看著就要被追上，啾啾沒辦法，一個猛子扎進冥淵懷里，尖尖的嘴巴在冥淵胳膊上重重用力啄下去，把身上全部妖力注給冥淵。

        本來堅持不住要前功盡棄暈倒的冥淵驟然清醒，妖力雖小，足夠支撐他加快腳步強撐離開洞穴。

        冥淵抱著兩只幼崽，借助那微弱的妖力沖進傳送陣。

        冥淵踏出傳送陣后，傳送陣瞬間消失，整個洞穴失去支撐，發出轟隆巨響，頃刻間傾塌，沒了冥淵支撐，洞穴倒塌結界消失，被隔離在外奔流不息的河水瞬間把洞穴淹沒。

        “啊啊啊”

        大巫和青茴村人始料不及，被淹進河水發出一聲聲凄厲慘叫。

        這是冥淵一開始被關進這洞穴時就用自己僅剩不多的妖力設置的傳送結界，為了送走那些無辜被送進來的幼崽，也為給他自己將來萬一能離開留一條后路。

        沒想到，這條后路因為兩只幼崽對他不離不棄，真能用上。

        支撐這洞穴的他離開，這洞穴自然會傾塌，傳送陣也消失不見。

        一陣刺眼白光后，一人兩崽憑空摔出落在地面，落地時冥淵用自己墊在底下，兩只幼崽摔在他身上。

        冥淵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氣，艱難掀開眼皮望天，這天他不知有多久沒看過了，如今再次看到恍如隔世。

        “終于”冥淵虛弱低喃，“出來了。”

        說完這句話，鳥崽傳給他的妖力耗盡，冥淵再也支撐不住暈過去，徹底失去意識，人身也在轉瞬之際化為一條通體漆黑的龍。

        龍很小，只有他原形的千分之一一般大，十幾米的模樣，被茂密瘋長的草叢和盛開的花朵掩蓋在底下，風一吹，花草蕩漾出波紋，花香中夾雜著血腥氣。

        黎黎和啾啾躺在冥淵胸口，和冥淵同樣狼狽的用原形陷入昏迷。

        妖物在受到傷害時，變成原形縮小身體，可盡量減少妖力流逝和恢復妖力。

        大巫率領青茴村人進了冥淵洞穴，誰知洞穴崩塌，導致他們被掩埋在底下。

        破開河面進入河底，已經耗盡了大巫的巫力，讓他們被困河底后一時間自顧不暇，沒空找冥淵和偷走龍鱗的幼崽。

        ——

        “咳咳咳”

        漆黑夜里，驟然爆發出一陣劇烈咳嗽聲。

        冥淵鱗片回來后，妖力恢復比較快，比兩個身上本身就沒多少妖力的幼崽醒得早。

        但因為靠蠻力掙脫巫獵陣，身上傷太多，渾身都是傷口，恢復的妖力有限，也僅僅只能維持人形。

        化為人形后，冥淵才坐起身就捂嘴劇烈咳，手放開時，手心滿是血。

        冥淵把血用衣服蹭掉，低頭看向懷里的兩只幼崽。

        黎黎和啾啾都還是原形，黎黎抱啾啾一整只，啾啾抱黎黎尾巴，兩只毛茸茸蜷縮抱在一起，看得冥淵心軟

        “睡吧。”冥淵大手撫摸兩只幼崽，低聲喃喃自語，“現在，輪到吾來保護你們。”

        冥淵妖力恢復不多，只能勉強維持人形，如今是黑夜，不知他們昏迷了多久，天上一輪彎月高懸，周圍是蟲鳴鳥啼聲，冥淵抱起兩只幼崽，腳步磕磕絆絆往森林走。

        這周圍都是花草，沒什么吃的，他得去森林找吃的喂兩只幼崽。

        到了森林，冥淵耗盡力氣，抱著兩只幼崽背靠大樹坐下，借著月光看了看自己渾身是血的模樣，又看了看兩只幼崽連半妖都維持不住昏迷的模樣，自嘲笑了一聲。

        “呵，如今這狼狽的模樣，倒真有幾分像父子了。”

        冥淵挺想問黎黎，他爸爸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硬要把自己錯認成他爸爸。

        爸爸，又是什么地方喊爹爹的稱呼？

        他又為什么帶了一只聰明的鳥崽在身邊，他的爸爸真放心他一只幼崽出來？不怕被人拐走嗎，他那爸爸未免也太不負責。

        冥淵心中有許多疑問想要問黎黎，大手揉揉黎黎軟乎乎耳朵，低聲自言自語，“若以后遇見你真正的爸爸，他對你不好，吾會把你搶過來，當吾的孩子。”

        黎黎又乖又善良，不懂得珍稀的爹爹不要也罷，有的是人想給乖乖幼崽當爹爹，比如他。

        等幼崽醒了，他問問幼崽爹爹到底多強大，估算估算自己會不會輸。

        當然，冥淵也想得很清楚，如果幼崽爹爹對他真好，幼崽也想回到真正爹爹身邊，他會幫助幼崽尋找他爹爹，送他回去。

        ——

        翌日。

        “唔”黎黎唔一聲，抬起爪子揉揉眼睛，看到毛茸茸的狐貍爪子，愣了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黎黎，你還沒恢復哇！”

        啾啾本來一直都是原形，和黎黎一道醒來，看黎黎的模樣詫異出聲。

        這種情況以前從沒有過。

        “對哦。”黎黎被啾啾的話弄得回神，四肢爪子支撐在地面坐起來，尾巴甩了甩，抖抖耳朵。

        沉默了片刻，喃喃道，“啾啾，我們是不是忘記了什么重要的事？”

        “有嗎？”啾啾飛到黎黎面前，和黎黎大眼瞪小眼。

        黎黎眨眨眼，鼻子動了動，嗅到了血腥氣味，才猛然想起來。

        “爹爹！我們忘記了爹爹！”

        黎黎著急朝四周看去，“醒來就只有我們倆，爹爹不見蹤影。”

        周圍都掃了一圈，沒看到冥淵身影。

        黎黎很著急，兩只爪子一把薅住啾啾問，“啾啾你說，是不是我太弱了，爹爹不想要我？還是爹爹被壞蛋抓走了？”

        “別緊張。”啾啾安慰黎黎，“雖然我們很弱，可我們已經做到我們能做到最好的了，你爹爹應當不會不要我們。”

        黎黎聽了更緊張，“那爹爹就是被壞人抓”

        幼崽緊張的話沒說完，一道嘶啞的嗓音傳進他耳朵里。

        “黎黎，吾在這里，沒有被抓走，更不是不要你們。”冥淵說話同時，大步朝兩只幼崽走去，手里提了六只打來的野雞。

        野雞已經被他在溪水邊清理干凈，一點血液都沒有，他本想打兔子，但那兔子蹦蹦跳跳著實可愛，冥淵怕黎黎和啾啾不忍心吃。

        他自己身上的血污也已在溪邊洗干凈，穿著黑色衣衫的他襯得面色慘白，顯得越發清瘦虛弱。

        “爹爹！”黎黎驚喜喊一聲，四只爪子刨動地面要跑過去。

        冥淵阻止，“黎黎別動，爹爹這就過來。”

        幼崽連半妖都模樣都無法變化出，可見身體比他還虛弱，怎能到處亂跑。

        黎黎心中不安，怕爹爹拋棄自己，聞言老老實實站住，“爹爹，我很乖哦。”

        “嗯，黎黎最乖了。”說話時，冥淵已用最快速度走到了黎黎身邊，黎黎肉眼可見松了一口氣。

        冥淵走路時，腳一瘸一拐。

        黎黎自然注意到了，但怕爹爹多想，擔心想問又不敢問，甚至連眼睛都不敢隨意往冥淵的腳上看，怕爹爹自卑難過。

        黎黎自認為掩飾得很好，根本不知道自己那點可憐的演技只能騙得到和他一樣大的啾啾小朋友。

        冥淵自然知道黎黎在看自己的腿，走到他身邊后主動提起，“別擔心，吾沒事。”

        “只是傷了一些罷，往后會好。”

        只是如今瘸了的模樣，走路難免狼狽。

        冥淵之前對自己在黎黎面前的是何形象絲毫不在意，如今真心想讓黎黎當自己的孩子，不免得多想，會擔憂自己這般瘸著黎黎會不會嫌棄。

        畢竟這樣虛弱瘸腿的他，不像孩子眼中高大厲害無所不能的父親。

        “黎黎，你放心，吾這瘸腿只是暫時，爹爹不會給你丟臉，不會讓別的小孩子知道你有一個瘸腿的爹。”

        等被陣法燒灼折斷的腿長好，取回內丹恢復全部妖力，他還是曾經那無所不能的龍。

        不過

        他真能取回內丹嗎？

        或者換句話說，黎黎真能允許他取回內丹？知道他如何取回內丹后，黎黎還會認他這爹爹嗎？

        冥淵目光深深看著變成了毛茸茸小狐貍后，才到自己膝蓋的黎黎，陷入迷惘。

        黎黎只擔心爹爹，根本沒想過爹爹這樣厲不厲害丟不丟臉這些事。

        “爹爹，你在說什么呢？”黎黎搖搖頭，蓬松的大尾巴也跟著一起搖擺，認認真真說，“爹爹，黎黎從來沒想過爹爹會丟臉，爹爹不厲害這些事哦。”

        “在黎黎心里，爹爹永遠是最厲害的爹爹！”

        變成了狐貍很不方便，黎黎想抱爹爹的腿安慰爹爹都做不到，低頭看了看變成爪子的兩只手，微微嘆氣。

        “唉，我本來就不是個厲害的小孩，現在還變成了這樣，都幫不了爹爹的忙了。”

        小幼崽自我嫌棄。

        “別胡說。”冥淵蹲下身，眸色認真對黎黎道，“黎黎是最厲害的小孩，如果沒有黎黎和啾啾，吾如今還被鎖在暗無天日的河底洞穴中。”

        “黎黎和啾啾真的非常厲害。”

        啾啾開心的蹦到黎黎頭頂站好，昂首挺胸應和，“就是就是，黎黎不要妄自菲薄，我們倆個都好棒棒！”

        黎黎被爹爹夸得都有點不好意思，靦腆低頭用爪子捂臉。

        嗐呀，爹爹和啾啾說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不過黎黎拿開爪子，小聲問啾啾，“妄自菲薄什么意思呀？”

        原諒他是個讀書太少的小孩，沒文化的崽崽。

        “就是我們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不好，我們其實也很厲害的意思。”啾啾解釋完后，語重心長道，“黎黎，以后你還是跟我一起多讀點書叭。”

        黎黎羞愧點頭，“下次一定！”

        他再也不要做沒文化的小孩，免得爹爹和啾啾有時候說的話他聽不懂。

        “好了。”冥淵揉了一把幼崽的耳朵，“你和啾啾在這里玩，吾去給你們生火烤雞吃。”

        “我也可以幫忙！”黎黎舉爪子積極說，“我可以幫爹爹撿柴燒出香噴噴的大雞腿！”

        他在現代時最喜歡吃大雞腿了，爸爸每個周末都帶他去吃，來了這里后，他好久都沒有吃到了，想想黎黎都沒出息的流口水。

        冥淵無奈把黎黎爪子拿到他面前晃了晃，“黎黎，以后你再幫忙。”

        “待會兒雞腿都是你的。”

        黎黎才看到自己的爪子，爪子動了動，能抓起東西，卻不能像人類一樣抱柴東西。

        黎黎耳朵耷拉下來，尾巴煩躁左右搖擺，“爹爹，我什么時候才能變成半妖人類的模樣呀？”

        這副樣子，他都想不起多少年沒有變過了。

        “很快。”冥淵去打獵之前就給黎黎看過，黎黎要恢復成之前的樣子，還需要一些時日。

        咕咕咕黎黎肚子不爭氣發出饑餓抗議聲。

        冥淵輕笑，“爹爹一個人也可以，你和啾啾玩，馬上就烤好。”

        “好吧。”黎黎點點頭，“爹爹加油！”

        冥淵走之前，用僅剩不多的妖力在兩只幼崽周圍畫了結界，預防他們在自己不在時出意外，如今也沒撤走，防止被人找到。

        他知道青茴村被大巫帶領進河底的村民有一半人死在了河底洞穴中，因為他的內丹回來了一小點。

        也正因為有這一小點內丹在，他才能制造幻境，讓旁人就算路過他們身旁，也看不到他們三人的存在。

        黎黎和啾啾坐在大樹底下，看不遠處的冥淵彎腰撿柴火。

        看到爹爹一瘸一拐彎腰撿柴的模樣，黎黎很心疼。

        “啾啾，我一定要快點好起來，這樣就能照顧爹爹了。”

        他不想爹爹腿都瘸了，還照顧他，“我不要當小拖油瓶。”

        啾啾趁機道，“那我現在就教你修煉好不好？”

        在其他很多事情上，黎黎是個得過且過的三分鐘熱度小咸魚，但在關于爹爹的事情上，黎黎抱有十二萬分熱情積極。

        “好！”黎黎催促，“搞快點搞快點！”

        ——

        青茴村。

        大巫狼狽的帶領青茴村人從河底出來時，死傷慘重，一群人狼狽不堪的倒在河灘上歇息。

        歇息夠了，村民紛紛圍攏在大巫周圍，語氣焦急詢問，“大巫，‘河神’他不見了，龍鱗也沒了，現在可如何是好？”

        “對啊對啊，那兩個該死的小兔崽子可把我們害慘了，一定要把他們倆抓回來凌遲撕碎了喂河里的魚！”

        “嗚嗚嗚沒了‘河神’的庇佑，我們可怎么辦呀？我不想死，我不想”

        “夠了！”

        大巫厲聲怒喝，打斷吵吵嚷嚷的村民哭訴。

        渾濁的眼睛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凄慘的村民，咬牙道，“那兩個小兔崽子，不能殺。”

        大巫握緊手中烏鴉拐杖，咬牙切齒陰惻惻道，“從現在開始，拼盡全力尋找把那倆小崽子，把他們抓起來，用他們來威脅我們的‘河神大人’，唯有這樣，我們才都不用死，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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