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不太敢相信這是剛在幾千人面前把自己絆倒的人說出來的話。

        “不是……你都這樣了，還去啊。”老三瞪著眼睛，顧忌在場還有第三個人，不方便直說。

        梁居安聳聳肩：“其實之前也這樣過，好幾回了。”

        老三、虞微：？

        虞微：……您和骨折的關(guān)系真是密不可分。

        老三：“那你還不說？”

        梁居安無辜地點點頭，“也不怎么嚴重。挺快就自己好了。”

        虞微：……腿瘸都可以快速自愈，這位爺真是各個方面的奇跡。

        老三又想翻白眼。他瞥一眼虞微，估計再說下去得露陷，只能上去攙著梁居安：“……你咋不直接摔躺下呢。老頭要知道你亂跑，你自己解釋。”

        “那當然。誒，有那么夸張嗎？”

        ……出了門，虞微看著梁居安，一邊胳膊下面夾著拐杖，一邊胳膊被老三攙著走，老三一邊還提著早飯。走在通往羅森的路上，虞微沉默無言，不想承認自己和那倆奇行種是一路的。

        梁居安兩邊都被架著——拄拐是因為腿瘸人設(shè)，被扶是因為看不見路——他思考著，有些難以抉擇，在公共場合應(yīng)該舍棄哪一邊。

        梁居安這么被架著，旁邊還有人看著，走成了順拐。

        梁居安猶豫要不要放下拐杖，然而拐杖無論是自己拿，給忙著的老三拿，給沒吃飯的虞微拿，感覺都不太對勁。

        只聽得虞微直接開口：“我?guī)湍隳冒伞！?

        “不不不，”梁居安連忙拒絕，趕緊點了點老三讓他松開，自己拄著拐跟著感覺走。

        ……看著他倆一片混亂的動作，虞微心下了然，沒心思戳穿這兩人在演，也不知道演什么。

        只不過看梁居安的動作，虞微懷疑他自己也沒想清楚瘸的是哪條腿。

        咳，也不怪，一看就是臨時開始表演，技術(shù)不太熟練。

        不過，虞微合理懷疑，梁居安除了物理以外的智商，可能都有點缺憾。

        -

        虞微沒打算真讓梁居安請吃飯。到了羅森，她徑直拿個三明治，在門口座位坐下，等三明治在微波爐里轉(zhuǎn)。

        倆男的對視一眼。梁居安對老三說了什么，從口袋里掏了張零錢遞給老三，老三自然地接過，鉆進貨架里。

        梁居安又拖著腿走過來。“你吃草莓味還是原味巧克力？”

        “啊？”虞微愣了一下，梁居安給了選擇，她沒反應(yīng)過來就回答，“原味。”

        梁居安點點頭，對著老三喊：“原味。”

        虞微：？

        她看著梁居安，突然無所適從起來，只能移開目光，盯著微波爐。

        三明治沉默地旋轉(zhuǎn)。

        梁居安坐下，也支著腦袋開始發(fā)呆。

        半分鐘的加熱時間太短，不足以緩解尷尬。

        虞微把三明治取來晾著，梁居安拆開老三買的早餐袋子，把東西擺在桌上。

        老三還在排隊。

        虞微不好意思先吃，梁居安也沒動。

        沉默。

        虞微開始觀察周圍的環(huán)境。

        早晨在羅森的學生不少，都是不想或者沒趕上吃食堂的，小小的店面擠滿了人。

        虞微坐下之后才意識到，自從上高中，很少和別人一起吃早飯。早上她連食堂都不太去，上學路上啃一個餅就完事。現(xiàn)在她在便利店，和一個只見過兩面的男生坐在一起。

        ……甚至便利店里的人山人海中，還會有人偷偷往他們這邊，來來回回地看。

        虞微以為是自己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觀察幾秒發(fā)現(xiàn)對方看的都是梁居安。

        這人把拐杖放在旁邊，一條腿屈起來，胳膊支在小桌子上，托著腦袋。

        如果忽略，他把眼睛閉上了，這件事情的話，是挺賞心悅目的。

        ……其實眼睛閉上也挺賞心悅目的。

        虞微：……

        兩不粘同志，你清醒一點。

        可能過了有一個世紀之久，老三終于提著一袋子東西從隊伍里鉆出來。

        他把袋子里的物品一樣一樣取出擺在桌上：紫米粥，一根玉米，巧克力。

        虞微：……

        她以為老三要買的飲料是可樂雪碧之類。

        第一次見男高中生在便利店買紫米粥。

        老三看著虞微，又笑著指梁居安：“我可不像他，我很珍惜我的頭發(fā)和壽命的。我送他芝麻糊他都不喝。”

        虞微：“他怎么了？”

        老三：“他這個月都沒睡幾個整覺。”

        虞微看著梁居安，還撐著腦袋，閉著眼睛。

        這人居然不是睡多了而是睡少了啊。

        老三：“他以前還稍微運動下，現(xiàn)在基本只坐著和趴著。”

        虞微：“以前？”

        老三：“對，我跟他小學就認識，初中也一起上的。”

        虞微點點頭：“那，挺有緣分。”

        能在梁居安這個奇跡身邊生活這么多年，老三也不是一般人。

        老三撓著后腦勺笑了：“那絕對是孽緣。……誒，醒醒，吃早飯了。”他說著用那條巧克力戳梁居安的肩膀。

        梁居安撐著腦袋的胳膊從桌子上滑了一下，猛地睜開眼睛。他眨了眨眼，看著老三，和他手里的巧克力。

        “哦對。”梁居安恍然大悟，接過巧克力，遞給虞微。

        虞微：“給我的嗎？”

        梁居安點頭。

        老三：“他每個禮拜能吃一條巧克力，這禮拜的份額就送你了。”

        虞微更尷尬了：“這樣啊……謝謝。”

        她不懂為什么有人會規(guī)定自己每個禮拜吃一條巧克力。

        虞微只能試探著問：“你減肥嗎？”

        看梁居安的體型也不像需要減肥的樣子。

        梁居安笑了：“不是啦，我比較窮。”

        虞微：真的嗎？我不信。

        會計較一條巧克力的貧困生不會主動提出來小賣部。

        虞微接著人家一周唯一的巧克力，不好意思不說話：“這樣啊。”

        老三也笑了：“真的，你別不信。你看，”他指著梁居安面前的一堆東西，“他早飯，我買的，”又指著自己面前一堆東西，“我早飯，用他錢買的。”

        虞微點頭，開始咬她的三明治。所以這倆人的賬平了。

        老三：“他花錢……比較精打細算。就是，他一段時間有固定的一點錢，每項花費都算好的。”

        梁居安在啃他的香菇菜包，聽著老三的話點頭：“嗯。”

        聽老三一說，虞微明白過來，估計梁居安家里零花錢管束嚴格，一個禮拜給一些錢，以防他自己亂花。

        虞微沉默地啃三明治。

        ……她直覺梁居安不可能是貧困生。

        夏川是省會，消費水平不低，一中是重點高中，一班是重點班，梁居安還搞物理競賽。

        虞微在高中了解到競賽生的生活，知道要出好成績，時間精力、教學資源、天賦運氣，缺一不可，成本巨大。很多一開始走競賽的都會逐漸轉(zhuǎn)向高考，求個穩(wěn)妥。

        沒點勇氣和底氣的，都不敢堅持。

        虞微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你們什么時候比賽啊？”

        梁居安咽下一口包子，說：“十月決賽。”

        老三放下粥，給她絮絮叨叨解釋，何時校選，何時初賽復賽決賽，獲得不同名次可以保送不同學校之類的事情。

        虞微點點頭，“那，你加油。”

        梁居安在啃包子，說話含糊不清：“謝謝。”

        虞微其實很詫異，還有四個多月決賽，這人還能隨時發(fā)呆，不知道在想什么。真是很超脫了。

        如果是虞微自己比賽，她應(yīng)該恨不得隨時隨地都在做題。

        經(jīng)濟拮據(jù)，還要在省會的重點班茍活的人更像是我。虞微自嘲著，決定埋頭認真啃她的三明治。

        半分鐘后，她吃完了三明治，抬頭，發(fā)現(xiàn)梁居安啃完包子，吃完白煮蛋，喝完半袋豆?jié){。他把蛋殼收進塑料袋，又開始撐著腦袋發(fā)呆。

        虞微：？

        這人吃飯這么快？他的氣定神閑呢？

        那邊，老三一口一口喝粥，一抬頭，旁邊兩個人已經(jīng)吃完了，把桌子收拾干凈，坐著。

        老三又尬住了。他張嘴想說點什么，發(fā)現(xiàn)梁居安又在走神，不知道腦子里盤旋哪道題。

        ……別啊，旁邊還有剛認識的女生，你現(xiàn)在跑神合適嗎。

        老三大聲咳嗽一下。

        梁居安被咳嗽聲驚醒，明白該自己說話了。

        “二位，呃……”梁居安思索半天話題，“我早上講怎么樣？”

        老三、虞微：……

        虞微：“還……挺好。”

        老三：“在預料范圍之內(nèi)。”

        梁居安：“那就好。那個故事其實是我編的。”

        老三、虞微點頭。

        都聽出來了。

        梁居安有點驚訝：“這么明顯的嗎？”

        老三：“你以為你演技有多好？而且老頭寫那原稿我看過啊。”

        虞微不知道她該怎么解釋，隨便找個理由：“感覺前面讀得……有點慢，講到故事就流暢了，有點像現(xiàn)場發(fā)揮。”

        梁居安知道他前半段讀得慢，因為根本看不清稿子寫的是什么。至于后半段，“那故事就是現(xiàn)場發(fā)揮的。”

        “其實吧，”梁居安終于找到話題，笑了起來，“我講那個故事也不全是假的。應(yīng)該說是依據(jù)現(xiàn)實改編的。當時就是我考完試在街上逛，遇上一個吊著胳膊哭的同學，給了她包餐巾紙。”

        老三：“你還會干這種事？”

        梁居安反問：“不行嗎？”

        老三：“……行。”

        梁居安：“然后我在臺上緊張，一緊張就只能想到這個。我又覺得講自己給別人紙有點詭異。就編成這樣了。”

        老三：“哦……等一下，那也是個女生？”

        梁居安：“對啊。”

        老三：“來考一中的校園開放日？”

        梁居安：“對啊。”

        老三：“長啥樣？”

        梁居安：？

        老三：“你別給我忘了吧。”

        梁居安：“記得，就，還……這能背地說嗎？挺好看的吧。長相要怎么形容？”

        老三：“不是，說不定人也考上我們學校呢？你就沒再遇上？”

        梁居安想了想：“我不知道啊。好像沒見過。”

        老三嘆氣，去拍梁居安肩膀。

        然后老三注意到，虞微一直在旁邊聽著，沉默不語，握著那條可憐的巧克力。

        老□□應(yīng)過來，自己說話的場合可能不太合適：“虞微，你想說什么？”

        虞微張了張嘴，說：“你說的這人，在我們學校。”

        梁居安、老三：“啊？”

        老三：“你認識嗎？”

        老三好奇地看虞微，又看了梁居安一眼。

        虞微：“是我。”

        ……

        梁居安、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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