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微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梁居安掉了那張通行證，是不是那個年輕女孩寄感謝信的由頭。

        總之，梁居安捏著失而復得的通行證，脖子上掛著蔡老師給他補辦的通行證，云里霧里地聽蔡老師夸人。

        虞微在旁邊，和他一起站著，云里霧里地聽蔡老師夸人。

        太神奇了。這種感覺。

        來信確實是那個病人的女兒寫的，講了一下當晚的情況。

        至于信怎么寄來f大的，虞微一琢磨，也知道了。虞微并沒有直接和那女孩單獨講過她和梁居安在夏令營的事，是虞微在夏令營期間發了朋友圈，和f大的樓合了個影。那女孩和虞微在評論區互動了幾句，虞微并不多想。

        ……但眼下最重要的也不是女孩的信。病人的情況已經好轉了，近幾日在準備手術，虞微都知道。

        眼下最重要的是這尷尬的情況。

        教室里一大群同學。虞微認識的、不認識的，男男女女一大堆。他們應該都認識梁居安，畢竟梁居安是在主席臺上發言的時候能把自己絆倒的人，應該相當令人難忘的。

        全都看著他們兩個。

        接受蔡老師的……表揚。

        蔡老師把信一念，在場的所有人現在都知道，虞微和梁居安不僅合起伙來講座遲到，還合起伙來見義勇為。

        虞微也就被老師在公共場合罵過一回，這種被當眾表揚的場面也沒見識過，尷尬得頭皮發麻，表情上還得維持平靜。不知道的，以為她對這表揚不屑一顧。

        虞微瞥到教室里，那都是熱心群眾。熱心群眾們天不聊了，題不做了，手機也不玩了，要么低著頭裝作學習，小雞啄米狀高頻率抬頭偷看，要么直接明著盯，看戲。

        虞微站著，像個雕像。

        ……這么站了會兒，她又覺得也不錯。梁居安在旁邊杵著，這人對臺下的目光一點感覺也沒有，估計還在消化面包，松松垮垮地站著。虞微這么和他站在一塊兒接受熱心群眾的審視，突然覺得這福氣也不是誰都有的。

        我和這人站一塊兒，你們看，這人是我同桌。這樣的同桌，丟三落四又見義勇為，也不是誰都能有的。沒錯吧？

        如果人一定要當眾接受一次一整個教室的人目光的審閱，虞微倒寧愿是眼前這種情況。

        這樣想著，臺下小雞啄米式的偷窺，嗡嗡作響的議論，好像也沒有那么讓人難堪。

        ——

        夏令營總算是結束了。夏川一中本著“都是高中生，可以直立行走”的原則，并不組織學生一起從海城回夏川。蔡老師在閉營之前叮囑了一番大家注意安全，不要在外面游蕩太久，就宣布解散。

        張燦他們被夏令營的考試摧殘得夠嗆，打算在海城玩幾天再回去。虞微對海城沒什么興趣，提前幾天就開始買票回家。她早幾天去問了梁居安，那人也開始買票，畢竟他志不在f大，海城已經逛過一圈了，還要急著回去準備聯賽。

        虞微有點驚訝：“你還會急？”

        梁居安：“嗯。齊老師也催。”

        虞微懂了，這確實合理。齊國富也催著他，趕緊回去準備物理聯賽。

        齊國富對梁居安，真跟個親爹似的，管他親兒子老三都沒這么積極。虞微覺得，自己要是梁居安，遇上齊國富這樣一個老師像親爹一樣管著自己，估計得瘋了。

        梁居安慢條斯理地翻手機，看票。半晌，他問：“你是當天下午走？”

        虞微：“嗯。”虞微拿出自己的手機，翻了翻：“這個車次。”

        梁居安劃拉屏幕：“這個？”

        虞微看了看：“嗯。”

        梁居安：“一起走唄？”

        虞微想了想：“好啊。”

        梁居安買了票，位置挨在虞微買的位置旁邊。老三琢磨了好幾天，琢磨著回夏川還是在海城玩一段時間。他被f大的考試折磨得不清，最終決定趕緊跑路。老三買票，買來買去，別的車次也沒有了，買在虞微和梁居安兩個人一節車廂。

        搞了半天，三個人一起坐一列車回夏川。

        ……去海城南站坐車，老三拖著行李在前面跑得賊快，虞微也不懂他為什么突然不關心他的梁娟兒了。

        虞微：“老三今天是怎么了？”

        兩分鐘沒注意，這人又沒影了。

        梁居安：“我不知道啊。”

        梁居安給老三發消息：“跑哪兒了？虞微問你。”

        老三秒回：“？”

        老三：“我可不敢。”

        梁居安：？

        梁居安把手機給虞微看。

        虞微：？

        虞微：“老三怎么了？”

        梁居安搖搖頭：“不知道。犯病了。”

        虞微點點頭。

        老三又給梁居安回消息：“我看到個認識的人，你們自己吃飯吧。”

        梁居安復述給虞微。

        虞微想了想：“……有一種可能。”

        梁居安：“嗯。”

        虞微：“他遇到哪個女生了……還不能在我們面前見的那種。”

        梁居安恍然大悟：“……哦！”

        于是兩個人去吃飯，順便給不知道去干什么的老三帶了條巧克力。等上了車，終于看到老三，一個人在車廂里坐下了。

        梁居安把巧克力遞給他：“飯吃了沒？”

        老三：“吃了。”

        梁居安笑著逼問：“找誰去了？”

        老三：“你不認識。”

        梁居安：“我們倆認識的人還有不重合的？”

        老三：“不行？”

        梁居安想了想：“……行。”

        把行李放置好，發車了。梁居安座位靠窗，虞微靠走廊。虞微打開包找本書來看，看了半小時，車已經駛出市區，穿過郊外的田野。

        下午陽光正好。梁居安把書包擱在腿上，沉甸甸一書包里都是書，他坐上車來就壓根沒打開過。

        這人歪著頭，睡著了。

        虞微：……

        書包壓腿上也不嫌重。

        下午是容易困。他們挑的這節車廂沒有跑來跑去的小孩，沒有人公放短視頻，安靜，挺適合睡午覺。虞微甚至想和乘務員建議，這一節直接開發成午睡車廂好了。

        虞微回過頭去看了看老三。老三一個人戴著副頭戴式耳機，舉著手機，搖頭晃腦，不知道在聽什么，也沒看到虞微回過頭來。

        虞……微簡單地回憶一下，夏令營這幾天，梁居安整天在外面跑，還聽講座，還考試。應該是挺累的。

        那……就睡吧。窗外，下午的陽光燦爛得有些刺眼，把窗邊坐著的人籠在陽光里，毛茸茸一層金邊。

        梁居安歪在座位上，像抱著抱枕一樣圈著自己的書包，頭一下一下地點。

        虞微覺得太神奇了。大太陽底下睡，陽光不刺眼睛嗎？

        而且這么睡，醒來估計不太舒服。

        列車變軌，睡著的這人晃了晃。

        虞微想了一下，伸手，把書包從梁居安懷里拽出來。

        ——真沉。這人腿不麻嗎？

        虞微單手都拽不動，得兩只手。結果梁居安捆著自己的包，拽不動，睡得不省人事。

        虞微嘆了口氣，瞥了眼四周……她可能是神經過敏，這列車來來往往都是陌生人，沒人在意。

        虞微把梁居安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挪開，放到旁邊。終于可以把他的書包拽出來，放到腳下，和自己的書包靠在一起。

        行了。

        虞微接著看了會兒書，梁居安在旁邊位子無依無靠地晃來晃去，也不知道為什么沒有把自己晃醒。

        梁居安還是安安靜靜地睡。

        然后虞微自己也有些困了。

        她輕輕打了個哈欠，把書收進包里。

        車廂里還是很安靜。虞微插上耳機，給音樂播放器設置了自動停止時間，挑首聽不太懂的英語歌播放，靠上椅背，閉上眼睛。

        直著坐不太舒服，虞微把頭歪了歪，正好。她聽著歌，等困意漸漸襲來。

        ——

        吃晚飯的時候是老三把虞微和梁居安叫醒的。虞微睡得迷迷糊糊，耳機還插著，音樂早停了不知多久，腦袋有點疼，像是磕著了什么東西。一睜眼，先看到老三舉著手機不知道在忙什么，劈里啪啦打字，一邊喊梁娟兒趕緊起床，月亮曬屁股了。

        虞微邊笑邊醒，然后發現自己枕著梁居安肩膀睡著了。

        虞微趕緊彈開，假裝無事發生。

        梁居安睡得迷糊，揉著眼睛，對著空氣愣了半分鐘。半晌說了第一句話：“我包呢？”

        虞微：“放地上了。”

        梁居安看了看腳下，點點頭：“好。”

        老三：“吃什么？”

        梁居安想了想：“不餓。”

        老三：“可以的。明天就能飛升了……虞微呢？”

        虞微想了想，搖搖頭：“我想到夏川了再說。”

        真的不餓。倒是有點渴。

        睡太久了有點迷糊，還有嗓子干。虞微把水杯掏出來，喝了口，又塞回去。老三拆了一個泡面吃，虞微也沒有興趣，就對著外面的夜色發呆。

        老三說月亮曬屁股是夸張，現在也就傍晚時分。郊外的草木，更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剩一片黑色的剪影，和傍晚深藍的天色融在一起。

        虞微往遠處看了看，隱隱約約能看到群山之間的樓宇，點點的燈光，越來越近。

        要到家了。

        虞微突然想起來，問梁居安：“你后面要準備考試？”

        梁居安也對著窗外發呆：“嗯。”

        虞微：“在家？”

        梁居安反應了一下：“去夏大。”

        虞微想，不錯的，這人沒忘。

        虞微：“什么時候去？”

        梁居安：“一周五天。”

        虞微：“圖書館人很多吧？”

        梁居安：“對，所以要早起。八點鐘就得到。你起得來嗎？”

        虞微：“小意思，怎么起不來。”

        虞微又說：“……你沒忘啊。”

        之前約了去夏大圖書館。虞微聽他沒再提過，以為梁居安這個丟三落四的主也把自己給忘了。

        梁居安笑了：“記得。”

        兩個人沉默著看窗外。

        虞微在心里想，這個假期要寫作業，要復習理科，甚至還可以為了會考看看地史政，看看梁居安的物理書。真好。大家都忙得充實。

        你也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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