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居安在上班的時候偶爾會想起來，他現在的工資是不是快能讓他們兩個人沒有心理負擔地去環球影城了。第一天來京城的時候他們在地圖上遠遠地經過了那個地方。虞微看著地圖，沒有說話。那天他們連夜坐火車來的京城，路上都沒有怎么說話，可能是太累了。總之梁居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虞微或許會喜歡這種地方，或許她也沒有很大的想法。但他覺得如果能跟她去，應該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梁居安還比較年輕，對幸福的理解比較簡單。

        期中結束之后，顧天澤正式讓梁居安開始帶大課，還給他排了一場免費的講座，就講講自己的高考精力。梁居安對帶五十人大課沒有什么壓力，這些初中小孩愿意聽的會很認真，他比較有把握；不認真聽的他也不需要在意，只能說人各有志。梁居安對演講稍微有點發怵，寫稿子的時候給虞微看過幾版�？赡苁且驗樯弦淮窝葜v還是高一的時候，當時他直接在全校同學面前把自己絆倒。梁居安當時也沒念好齊老師給自己準備的稿子，自己現編了一半。應該所有人都聽出來他是現編的了。

        手機那一頭的虞微直接打來語音電話：“你們這個演講是什么性質的？”

        梁居安想了想：“宣傳性質的吧。”

        虞微：“那你太謙虛了，不行�！�

        梁居安：“有嗎？”

        虞微：“你這個人自我評價總是只占實際水平的三成，這不適合演講。你要把話說滿，最好還能夸張點兒�！�

        梁居安：“我覺得我說的還挺真實的？”

        虞微：“你說你‘基礎一般，智商普通，心態也不是很好’算什么意思？你知道你是什么人嗎，在這些小孩兒眼里，你就應該是七彩發光天才，廢寢忘食二十四小時沉浸在物理試題的海洋里，做夢都在切割磁感線……懂了沒？”

        梁居安：“……啊。”

        虞微：“這不很真實嗎？”

        梁居安：“你這么覺得啊�！�

        虞微：“對啊�！�

        梁居安：“這樣啊……”

        虞微：“怎么？”

        梁居安：“你覺得我這么厲害？”

        虞微在電話那頭失語了。感覺這人好像是想讓她夸夸自己，又不像。想夸，又不想讓這人得逞。舌頭在她嘴里打結了。

        虞微：“你這……演講嘛。都是這樣的，十分你吹成十二分。多發揮發揮，我就隨便舉個例子。”

        梁居安突然莫名其妙地自信了：“那我就當你這么崇拜我了哈�！�

        虞微在電話那頭自己翻了個白眼：“哦。”

        ……虞微幫梁居安看了幾遍演講稿，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人就能把跌宕起伏的人生經歷寫得平淡如水，看起來一點也不震撼。虞微覺得不行。她在文檔上給梁居安調整結構，批注修改意見，讓他改，梁居安改了一個版返給虞微，虞微給一部分批注標了已完成，剩下的讓梁居安接著改，來回改了幾輪，直到她終于滿意了。梁居安在屏幕那一頭默不作聲，虞微不知道這人是不是被修改過后的效果嚇到了，覺得自己說不出口。

        她等了一會兒，然后梁居安說：“哇�？雌饋碚娴牟灰粯印！�

        虞微很自信：“是吧。”

        ——

        演講安排在周五晚上，可能也是為了方便中學生來聽。虞微沒課，但她作業多，而且怕自己直接去a大找梁居安會讓這人緊張，于是晚上直接從x大出發前往機構，想假裝自己是個聽講座的普通學生混進去。虞微從報告廳背后悄悄溜進來，距離開始時間還有十分鐘，梁居安坐在第一排發呆，也不知道他緊張還是不緊張；報告廳里坐了十分之一的人，稀稀拉拉，坐在前排的中學生看起來就是梁居安的學生，和他很熟悉，熱情地打招呼說梁老師好，然后幾個學生又笑了起來。虞微仔細一看，梁居安一本正經地穿著白襯衫黑褲子，襯衫扎進褲子里，還打了個領帶。他平時從來沒這么穿過，其實也還挺順眼的。就是搭配上這人呆滯的神情，是有點好笑。

        虞微想，罷了。反正人少，她干脆坐到前排去。

        虞微作業很多，直接在位子上打開小桌板拿出作業本。趁開始前寫幾個字。到時間了，場上人少，也沒什么主持人，梁居安自己把主持的步驟也省略了。他突然開始講話，然后前排的學生爆發出一陣大笑。虞微也笑了，然后臺上的梁居安也笑了。虞微突然覺得人少也有好處，如果這里有很多陌生的觀眾可能會因此覺得梁居安不專業，但她覺得高興就好，哪那么多事。梁居安說今天他來給大家分享一下自己中學階段的經歷。同學們熱烈鼓掌，虞微熱烈鼓掌。

        梁居安說他從小是個癡迷學習的呆子，院子里玩捉迷藏他就搶著當那個捉人的，然后等所有小孩兒藏起來自己跑回家。同學們大笑，虞微也大笑。梁居安說自己小學回家就偷偷看老爸的書，后來被老爸發現了就給他買了帶拼音的版本，結果他不愛看帶拼音的，他說自己已經兩年級了，不是一年級的小孩兒了，拼音對他來說太幼稚。老爸只能給他不停地找書，后來他就把老爸的書里面不帶拼音字母的全看完了，剩下的都是英文或者不知道什么語言的，有的是什么語言的現在也不知道。他看完書還纏著老爸問這個問那個，老爸被他煩得受不了了，就說老爸單位組織去旅游，你自己看看電視得了。結果老媽在家也被他煩死，他只能跟著老爸一起去旅游，去了京城，第一次坐飛機永生難忘，因為暈機直接吐了三天，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在酒店里躺到第三天的時候老爸受不了了，你好歹起床轉一轉。所以他在京城只記得兩個景點，一個地方是商場，吃飯的還有一個地方是a大物理學系的樓。他當時出門上一秒還覺得我要被熱死了，下一秒就覺得，哇，這學校真帥。以后我要來這里上學。老爸說你心眼兒挺大，但老爸支持你。后來老爸沒來，但十年過去了，他真的考了全省前十，來了這個地方上學。

        虞微以前聽過梁居安正常講這個故事。真聽他再講一遍——說不出來什么感覺，這個故事里好像也有一些加工的部分，比如虞微并不相信梁居安是那種纏人的小孩。

        梁居安接著往下講，后面的部分主要在講高中生活，虞微都改過，改得頗為跌宕起伏而且勵志，少數的觀眾時不時地笑，或者很配合地發出一些“哇”的聲音。虞微想，氛圍不錯。至于她自己，盯著梁居安的臉看其實也聽不進去什么東西。但她真心誠意地覺得，站在臺上的這人是一個很厲害的人。那些像雞湯一樣的詞她一點也不覺得夸張。臺下的這些人能分辨得出來嗎？虞微想，什么是自夸，什么是實事求是。給你們講課的梁老師就是一個很神奇的人，他說的話都是真的，他就是有這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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