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密謀復(fù)國
離小花溪東三十里,位于黃州府郊的一座小尼姑庵的瓦面上,一道人影掠過,貼著墻滑落至后院,站在一間靜室緊閉的門前。/wwW。qb5。c0М\\
秦夢瑤清脆甜美的聲音從室內(nèi)傳出道:“范前輩何事找夢瑤?”
室外空地上的范良極全身一震,訝道:“秦姑娘能發(fā)現(xiàn)我,已使我大感意外,而竟一口便叫出是范某,實在令人難以置信,難道姑娘能看穿木門嗎?”
“咿唉!”
木門打了開來,美若天仙但神情莊嚴圣潔的秦夢瑤緩步踏出,在范良極五、六步外站定,淡淡道:“前輩不去跟蹤保護貴友,卻來此找我,未知有何急事?”
范良極惱怒道:“這小子轉(zhuǎn)眼便不見了,嘿!就算想送死也不須那么心急呀。”
秦夢瑤似早就預(yù)料到有這種情況,道:“若真如前輩早先所言,韓柏確是魔教種魔**的傳人,前輩追失了他,自是毫不稀奇。”
范良極嘆道:“這小子果是進步神速,什么東西給他看得兩眼便能學上手,難怪龐斑要趁早干棹他,以免給魔種坐大。”
秦夢瑤道:“要殺韓柏的不是龐斑,而是方夜羽。”
范良極愕然道:“這難道有分別嗎?”
奏夢瑤平靜地道:“前輩有此疑問,乃是由于不知龐斑和方夜羽的真正關(guān)系!”
她的聲音有若空谷清音,使人打從心底里感到安詳寧逸,好象世上再不存在丑惡的事物。
范良極眼睛爆起精光,靜待秦夢瑤即將說出的天大密。
在離開黃州府的官道,星光下隱約可辨出兩旁疏落的林野。
風行烈、谷倩蓮,一前一后在路上走著。
一陣風吹過,樹搖葉動,沙沙作響,谷倩運打了個抖嗦,加快腳步,趕至和風行烈并肩而行,怨道:“這么晚了,還要匆匆離開黃州府,假如撞上了游魂野鬼,該怎么辦?”
風行烈皺眉哂道:“腳是長在你身上的,怕黑便不要跟著我!”
谷倩蓮施出拿手本領(lǐng),兩眼一紅,委屈地道:“為了跟著你這狠心的人,雖怕黑又有什么辦法。”
風行烈聽她語含怨懟,心中一軟,苦笑道:“你跟著我,實在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驀然停步,解下背上的革囊,取出分成了三截的丈二紅槍。
谷倩蓮訝然道:“你要干什么!”
風行烈在路旁一塊石坐下,慢條斯理地裝嵌紅槍。
谷倩蓮叫聲謝天謝地,乘機找了另一塊石坐下歇息。眼光凝注在紅槍槍身,露出迷醉的神色,心想不知風行烈舞動紅槍時,可有厲若海的英雄氣概。
風行烈摩挲著紅槍,眼中射出深沉的哀痛,其中又含有一種悲壯堅決的神色。
谷倩蓮看了他幾眼,忍不住問道:“你在想什么?”
風行烈猛地驚醒,灼灼的目光在谷倩蓮嬌俏的臉龐來回掃了幾遍,出奇地和顏悅色道:
“緊記無論在任何情況下,絕不可離我二十步之外,那是丈二紅槍可以顧及的范圍。”
谷倩蓮?fù)鲁隽诵∩嗉猓隙ǖ攸c頭,神情既愿意又歡喜,這惡人原來也關(guān)心她的安危的。
風行烈心中一動,谷倩蓮的女兒嬌姿,確使人百看不厭,自從識了靳冰云后,他已很少留意別的女性。
谷倩蓮坐得舒服,見他有起身之意,忙道:“誰要對付我們?”
風行烈瀟一笑,搖頭道:“他們要對付的只是我,所以谷姑娘若扭頭便走,包你能平平安安回抵雙修府。”
谷倩蓮垂下頭,咬著唇皮輕輕道:“你笑起來時很好看。”
風行烈霍地站起,將丈二紅槍移收背后,高健的身體像厲若海般自信挺直,眼神定在官道漆黑的前方。
谷倩蓮慌忙起立,像怕風行烈將她撇下。
風行烈往前大步走去。
谷倩蓮追著他道:“你明知有人會對付你,為何仍要離開黃州府,在那里起碼有你那兩位好友能幫助你。”
風行烈失笑道:“風行烈既有紅槍在手,若還需要別人助陣,怎對得起先師。”
官道還方蹄聲驟起。
風行烈淡淡道:“來了!”
谷倩運芳心一震。
到了此刻,忽然間她明白了為何風行烈被公認為白道新一代最杰出的年輕高手,只是那種察敵之先的慧覺,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鎮(zhèn)定,已是超人一等。
二更剛過。
干羅悠然步離小花溪,踏足渺無人跡的幽暗長街。
這個宴會里,他終于公然和龐斑決裂。
方夜羽絕不會放過他,否則如何立威于天下?
他忽地立定,喝道:“出來!”
一個健碩的身形,由橫巷閃出,來到干羅身前,抱拳道:“戚長征在此候駕多時了,只為說一聲多謝。”竟是‘快刀’戚長征。
干羅哈哈一笑,道:“好小子!陪我走走。”大步前行。
戚長征想不到干羅如此隨和友善,忙傍在側(cè),正要說話,見到干羅露出思索的表情,又急忙閉口。
干羅忽停了下來,嘆一口氣道:“直到此刻,我才擔心浪翻云會輸。”
戚長征一震道:“怎么?那是否因為你見過龐斑?”
干羅眼中閃過寒芒:“一進房內(nèi),我從來未放棄找尋出手的機會,但到現(xiàn)在我仍一招未發(fā),他比我原先的估計還要可怕得多。”
戚長征道:“縱使他靜時全無破綻,但只要前輩出手,難道不能迫他露出破綻嗎?”
干羅手收背后,緩緩?fù)此粕顭o盡極的長街另一端進發(fā),淡淡道:“那不是有沒有破綻的問題,武功到了我等級數(shù),無論動靜均不會霧出絲毫破綻的。”
戚長征隨在他身旁,恭敬地道:“多謝前輩指點,但前輩又為何出不了手?”
干羅微微一笑,嘿然贊道:“龐斑真不愧魔門古往今來最超卓的高手,竟能使我和他對坐兩個時辰,仍捉摸不定他的確實位置,這教我如何出手?”
戚長征一呆道:“找不到他的確切位置,這怎么可能?”
干羅倏然止步,淡淡道:“這是一種沒法解釋的感覺,要解釋也解釋不來,時至自知。
好了!戚小兄你我深夜漫步長街之緣,就止于此。我還要去赴一個盛宴,以生和死作菜的宴會。”說到這里,不由想起龐斑款待他的兩道菜一一憐秀秀的箏和龐斑的答案。
龐斑器重他。
他也欣賞喜歡龐斑。
可恨命運卻安排了他們做敵人,誰能改變?
戚長征正容道:“前輩和怒蛟幫雖曾有過極大過節(jié),但沖著前輩剛才曾助戚長征脫困,為今你要往沙場殺敵,為還這份情債,又怎少得了戚長征一份兒!”
干羅仰天長笑道:“我干羅何須別人出手助拳,再多言便會破壞我在心內(nèi)對你的印象。
”大步前行,再也沒回過頭來。
戚長征呆立街心,看著干羅逐漸溶入長街遠處的黑夜里,心中涌起敬意和感激。
“當!”
兩更半了。
韓柏蹲在一堵破墻之上,仰望天上閃亮的星光,他特別學了這范良極的招牌姿勢,就是想試試那竟有什么感覺和滋味,為何范良極總樂此不疲,連有椅子時也要蹲在椅上,蹲得比別人坐著還來得悠然自得。
自遇上了范良極后,發(fā)生了很多很多的事,使他沒有靜下來的時刻。
但在這隨時被別人暗殺身亡的時間,他終于安靜下來。
他想起了秦夢瑤,想起了靳冰云。
她們都是那樣地觸動了他的心神,使他首次感到思憶和期待的痛苦。
靳冰云使人感到無論你怎樣去接近他,甚至擁抱她,可是她的心總在十萬八千里之外,讓你覺得得到的只是個空殼。
奏夢瑤卻予人異曲同工的另一種感受,高雅清幽的仙姿,使人一見便泛起只敢遠觀,不敢存有冒瀆的心,在她身旁,似有一道無從逾越的鴻溝。
韓柏又想起朝霞,自己難道真的要去娶她?站在男人的立場,對這樣誘人的成熟美女,當然不會有任何討厭的感覺,但她終是別人的妾侍,單憑范豆極的主觀推斷,自己便真要去奪人所好嗎?而且朝霞是否愿意跟他,尚在未知之數(shù)。
不過也不用想那么多。
過了這十天,避過暗殺,還要勝了方夜羽才有命想其它的東西,那時才說吧!
否則一切休提。
不過有一件事他并不明白。
為何方夜羽不等過了這九天,龐斑復(fù)原時才動手對付他們?
風聲在后方響起。
韓柏微微一笑,心道:“終于來了!”
一陣香風吹至,美如花的‘紅顏’花解語,已坐在他身旁的墻上。
韓柑一愕看去,入目的是花解語從敞開的裙腳露出的半截玉腳,粉紅嬌嫩,在星光下肉光致致,令人目眩。
花解語一陣輕柔的笑聲,側(cè)過頭來瞅了韓柏一眼,眼波又飄往還方,道:“奴家是奉命來剌殺韓公子的。”
韓柏愕然道:“什么?”對方巧笑倩兮,那有半分兇狠的味兒,但他偏偏從范良極口中得知此女外看雖像少女,其實卻已年過半百,狡辣處令人咋舌。
花解語扭頭望來,眼波在韓柏身上大感興趣地巡視了幾遍,‘噗’一聲掩口笑道:
“你的坐姿真怪。”
韓柏這才記起自己足足踏了幾個時辰,若非魔種勁力深厚,雙腳早麻痹得撐不下去。
花解語將俏臉湊過來道:“我要殺死你了!”
奏夢瑤道:“方夜羽乃當年威臨天下蒙皇忽必烈的嫡系子孫,而龐斑承乃師蒙赤行遺命,特別挑選方夜羽出來,加以培育,以冀他能重奪在漢人手里失去的江山。”
范良極皺眉道:“那他們還不是一鼻孔出氣,為何方夜羽的作為卻不關(guān)龐斑的事?”
秦夢瑤輕嘆道:“才智武功到了龐斑那個級數(shù),早超脫了世人爭逐的名利權(quán)位,龐斑的目標是天道而非人道,所以人世的爭逐,他全任由方夜羽自己一手策劃和決定,龐斑只負起匡扶之責,除非遇著了浪翻云和厲若海這類連龐斑也感心動的不世出高手,否則一切閑事他都不聞不問。”
范良極恍然道:“我明白了,龐斑是故意讓方夜羽自己去打江山,這樣得來的東西才有實質(zhì)意義,彌足珍貴,龐斑確乃一代人杰。”
秦夢瑤點頭道:“家?guī)熢f,生死爭逐,在龐斑只是生命里的插曲和游戲,若他要爭天下,那輪得到朱元璋,只不過他眼看自己族人入主中原后,腐化頹敗,才故意袖手不理,待蒙人痛失江山后,才挑出方夜羽,看看能否東山再起,這在他只是一個有趣的游戲。”
范良極長長舒出心頭一口熱氣,低喝道:“好一個龐斑,現(xiàn)在連我也感到佩服他了。”
接著雙目一瞪道:“我尚有一事不明,請秦姑娘指教。”他極少對人說話如此客氣,可是奏夢瑤自有一股高貴清雅的氣質(zhì),使他不敢冒瀆。
秦夢瑤迎著一陣吹來的夜風,吸了一口氣,微微一笑道:“前輩定量奇怪我早先本有出手相助貴友韓柏之意,后來聽前輩說出韓兄的離奇經(jīng)歷后,忽又打消原意,因而大惑不解,是嗎?”
范良極限中閃過贊賞的神色,嘿然道:“正是如此,因為假如姑娘肯伴他抗敵,我保證他不會說出什么要獨自應(yīng)付才算英雄這類傻話。”說到這里,臉上再現(xiàn)悻然之色,顯示他對韓柏當時的態(tài)度不滿之極。
秦夢瑤玉容一冷道:“前輩勿再把夢瑤與韓兄牽入男女之事內(nèi),我這次離開師門,到塵世一闖,只是為了兩個人,其它一切都不放在我心上,前輩不用在這事上再費心力了。”
饒是范良極面皮這么厚,也禁不住老臉一紅,暗想男女之道,千變?nèi)f化,這刻實犯不著和她爭辯,順口道:“那兩個人是誰?竟能使姑娘掛在心上。”
奏夢瑤美目異采連閃,淡淡道:“就是龐斑和浪翻云。”
范良極一愕拍頭道:“我為何忽然茅塞頓閉,當然是這兩個人物,才能被姑娘看得上眼。”
奏夢瑤不再解釋,回到先前的問題上,道:“方夜羽比我想象的更厲害,招中藏招,幾句說話便瓦解了我們?nèi)寺?lián)手之勢,前輩也要小心自身的安危,在這等務(wù)要立威天下的時刻,方夜羽絕不會放過你。”
范良極嘿然笑道:“我若蓄意要逃,十個方夜羽也逮我不著。”接著嘆了一口氣,有點氣地道:“但我是否低估了他呢?”方夜羽的可怕處,是永遠不給人摸清他的真正實力,看到他的底牌。
秦夢瑤道:“我曾遍閱靜齋的藏書,其中一本乃敝門第十三代凈一師太的著作,論及魔門的道心種魔**不可測,實乃由魔入道的最高法門,無論以他人作爐鼎,又或以自身作爐鼎,都是為了播下種子,歷經(jīng)種種劫難,以超脫輪回生死之外,所以韓兄既有幸成為道心種魔的傳人,眼前的追殺,正是劫難的開始,是他踏往成功的必經(jīng)路途,假若我插手其中,反為不美!”
范良極苦惱地道:“但龐斑怎會放過另一個魔種的擁有人?”
秦夢瑤微笑道:“前輩太小覷龐斑了,據(jù)家?guī)熕豢冢嫲咦羁膳绿帲撬芽朔艘话闳素撁娴那榫w,例如恐懼、怨恨、嫉妒、疑惑等等諸如此類令人不安的因素,假設(shè)有一天韓兄魔功大成,他歡喜還來不及。要對付韓兄的是方夜羽,為了完成皇業(yè),他會不惜一切,剔除所有擋在前路的障礙,包括你和我在內(nèi)。”
接著輕輕道:“好了!我還有一個約會!”
范良極見她對自己毫無隱瞞,暢所欲言,好感大生,不過也心下奇怪,忍不住問道:
“江湖上,有句名言是‘逢人只說三分話’,為何姑娘卻對范某毫無半點保留。”
秦夢瑤深無盡極的美目閃起智能的光芒,卻避而不答,道:“這原因終有一天前輩會知道,快三更了,前輩請吧!”
范良極仰天一陣長笑,不再多言,躍身而起,瞬眼間消失在深黑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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