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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今天是常率真的生日。\\WwW。QΒ⑤。cOm

  但是,就像過去的十七年一樣,沒有人記得,也沒有人會幫她慶祝,她認分地上了一天的課,并末因此而感到落寞或沮喪,因為她早就習慣了,也很清楚,窮人沒有過生日的權利。

  她只在心里許了些小小的心愿,一些和同年齡的女孩所期盼的完全不同的心愿。

  例如,她的那輛破摩拖車不要再拋錨,免得等一下下課之后趕去打工地點又遲到,被扣薪水;例如,父親的病能有起色;例如,那些催討帳款的流氓不會找上門,能讓她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度過這一天…

  這些,就是每天在她腦中打轉(zhuǎn)的心事,比起高三的繁重功課,這些心事更讓她操煩,畢竟,她已經(jīng)快被這樣的日子壓得喘不過氣來了。

  她不需要什么漂亮衣服,不需要生日蛋糕,不需要流行時髦,她,只要最起碼的生活溫飽,只要一切平順安定就好…

  下課鐘響,她照例很快地背起書包,正要沖出教室,前往打工地點,才剛走到門口,就被一個身影擋了下來。

  “等一下,常率真。”

  她抬頭一看,是她們這班資優(yōu)班的班長傅止靜。

  “有什么事嗎?”她盯著這位超人氣的富家干金,有些納悶。

  她和傅止靜向來很少交談,因為她總覺得她們兩人是不同世界的人。

  暗止靜家境很好,又是獨生女,長得漂亮,個性活潑爽朗,聰明,帶點古靈精怪,不只班上的人喜歡她,其他班的學妹們也都很崇拜她,她可以說是她們這間女校的風云人物。

  而她,正好和傅止靜完全相反,傅止靜是有錢人家,她卻是個超級貧戶,傅止靜活躍,她沉靜,一個像陽光女孩,一個卻活在陰影下,從各個角度來看,她們兩人實在不可能有任何交集,而自卑加上個性冷僻內(nèi)向,她一直是獨來獨往,不和旁人打交道,因此高中三年來沒什么朋友。

  “你又要去打工啦?”傅止靜笑著問,一張清麗颯爽的臉蛋明亮照人,兩顆靈動的眼珠子骨碌碌地盯著她。

  “是。”她簡短而淡淡地回答,不太習慣被人如此直接地打量。

  “可不可以騰出十分鐘和我聊聊?”傅止靜又問。

  “很抱歉,我在趕時間…”她蹙著眉,拉緊書包,低著頭閃過傅止靜,逕自走開。

  暗止靜就像個太陽一樣光彩耀人,在她身邊,她總覺得自己更顯得寒磣,那份早已不太強壯的自尊心,也會被徹底灼傷。

  加快了腳步,她匆匆走下樓,不慎在樓梯轉(zhuǎn)角擦撞到一個正要上樓的二年級學妹。

  “哎喲!”那女孩夸張地叫著。

  “對不起…”她低頭道歉了事。

  “說對不起就想了事嗎?你這個窮酸鬼有沒有長眼睛啊?”女孩轉(zhuǎn)頭朝她破口大罵,又狠狠瞪她一眼。

  “哼!她怎么可能會有眼睛?她在速食店打工,眼睛都被油煙熏瞎了。”女孩身旁的女同學譏笑。

  “是哦!難怪一身臭油煙味,真難聞。”女孩故作嫌惡地在鼻間揮了揮。

  “可不是嗎?我每次接近她都會作嘔呢!”

  常率真暗暗嘆了一口氣,這兩個女孩擺明了就是要找碴,而這種碴,她早就領教不下數(shù)百回了。

  好像貧窮也是種罪似的,這所名校的富家嬌嬌女們,就是看她不順眼,此外,她以資優(yōu)得到學費全額補助的特例,似乎也非常令她們眼紅側(cè)目,這兩個因素加在一起,讓她變成了學校的“特殊分子”,動不動就惹來一堆麻煩。

  “我真的很抱歉…”她以慣有的低姿態(tài)陪不是,這是她處理這類挑釁的唯一方法。

  低調(diào),逆來順受,不反抗,只要稍微忍一忍,就會沒事了。

  這是她多年來累積的經(jīng)驗,通常只要她如此,對方就會罷休了。

  “哼!你最好給我記住,別以為你每次考試都考第一名又領獎學金就可以這么囂張。”女孩果然懶得再繼續(xù),譏諷地丟下這句話,才和她的同學大步走上階梯。

  對這種傷人的詞語,她早就習以為常了,也不會放在心上,反正這種小事還比不上打工來得重要。

  暗暗吸口氣,將心中的郁氣微吐,她才剛想走,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奚落的輕笑。

  “你還真沉得住氣哪!常率真。”

  她嚇了一跳,轉(zhuǎn)頭一看,傅止靜不知什么時候來到她身后,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什么?”她眉心一蹙。

  “你就是老是默默承受,才會讓別人更想欺負你,我認為你該適度地反擊,才能擺脫這種事。”傅止靜揚了揚眉,很清楚她只是在忍耐,并非沒脾沒性。

  “我可不想惹是生非,我光過日子就已經(jīng)夠累的了。”她冷著小臉反駁。

  “你這是姑息養(yǎng)奸,沒有人規(guī)定窮人就一定得苦哈哈的?難道,你不反擊是因為你自卑嗎?”傅止靜揶揄地瞄著她。

  常率真身上穿的學校制服聽說是畢業(yè)學姊送的,樣式舊了點,裙子太長顯得上氣,加上中規(guī)中矩的齊肩直發(fā),讓她渾身上下充滿了一種過時的氣息,與講究美麗新潮又活力十足的其他學生完全格格不入。

  老實說,她讓她手癢,讓她好想改變她。

  “你…”她真搞不懂,傅止靜今天是不是吃錯葯了?凈找她攀談些有的沒的。

  “其實我觀察你很久了,你的家境不好,父親重病,好賭的母親留下了一堆債務,不知所蹤,你要上學、照顧父親,又要打工賺錢養(yǎng)家還債,每天三餐不繼,忙得一塌糊涂…”傅止靜喃喃地道。

  “你調(diào)查我?”她瞪著她。

  “這些事不用調(diào)查,全校都知道。”傅止靜揶揄地笑著。

  “你…”她臉色微變,有些動氣,不料氣才上沖,頭竟然有點昏,整個人晃了一下。

  暗止靜伸手扶住她,臉上浮起了了解的神情,嘆道:“你又沒吃午餐了吧?”

  “這不關你的事!”常率真抬頭瞪她一眼,大喘一口氣,掙開她的手。

  “沒錢繳午餐費,你就干脆餓肚子,只有下課去速食店打工,才能在那里吃點東西…唉!看看你,臉色蒼白又沒血色,你還真能撐得下去啊?”傅止靜嘆氣搖頭。

  撇開衣著的失敗和太過晦暗的個性不談,其實常率真長得相當清秀白凈,乍看之下雖不起眼,但仔細一瞧就會發(fā)現(xiàn)她的不俗,魚形的雙眼讓她有一份東方倩女的古典氣質(zhì),小巧的鼻子,搭上略帶豐潤的雙唇,在一群明艷卻幼稚的高中女生之中,自有一份小家碧玉的幽婉沉靜。

  只是,家境的清寒將她折騰得有些憔悴清瘦,傅止靜不免擔心,再這樣下去,她纖細的身體怎堪負荷?

  “傅止靜,你到底想說什么?”她努力維持最后的一絲冷靜。

  “我?我想幫你啊!”傅止靜微微一笑。

  “幫我?”她一怔。

  “對啊!幫你改變你的命運。”

  “改變命運?”

  “是啊,難道你不想擺脫這種無奈又痛苦的貧窮生涯?”傅止靜盯著她。

  她愣住了。

  擺脫這一切?她當然想,可是,這又談何容易?

  “你別開我玩笑了,傅止靜,我就算想改變命運,也是以后的事…”她瞪著她,小臉一緊。從以前她就很理性地分析過了,要改變命運,最少也得等她高中畢業(yè)…

  案親病倒前曾是個大學教授,他一直希望能栽培她上大學,只可惜情況下允許,不過即使日子過得如此清寒刻苦,他也堅持她得把高中讀完。

  若非為了父親,她也不會進這所女高就讀,更不會在這里浪費時間,早就出去找工作了。

  “如果現(xiàn)在就有機會改變呢?你想不想試試看?”傅止靜漂亮的眼瞳里閃過一抹詭異的光芒。

  “現(xiàn)在?什么意思?”她擰著眉,真的不懂傅止靜究竟想干什么。

  暗止靜左右看看,見四周沒人,突然抓起她的手,將一塊黑色的東西塞進她手里。

  “今天是你生日吧?哪!這個送你,祝你生日快樂。”她笑道。

  “這…這是什么?”她瞪大雙眼,看著手心里黑漆漆,冷冰冰又沉甸甸的黑色石頭,一頭霧水。

  “這是能改變你命運的寶物。”傅止靜朝她眨了一下右眼。

  “寶物?這塊石頭?”她一臉不相信。

  “嘿,這可不是石頭,是黑玉,一種稀有的能量石,不過它特別之處不在它的種類材質(zhì),而在它所代表的意義,它能帶給你不凡的際遇,改變你的人生…”傅止靜神秘地笑著。

  行了,到此常率真幾乎可以斷定,傅止靜是在尋她開心,就和其他人故意找碴一樣,她根本是存心捉弄她。

  “夠了!傅止靜,我沒空聽你胡扯。”她生氣地把石頭還給傅止靜。

  “我是認真的,常率真,真的想幫你。”傅止靜忙道。

  “是嗎?那么,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謝謝。”她說罷轉(zhuǎn)身就走。

  “原來…你不只自卑,而且還沒有膽量去相信奇跡啊!”傅止靜譏諷地哼道。

  她停下腳步,轉(zhuǎn)頭怒瞪著她。

  “我不是沒膽量,而是我一點都不相信奇跡會從天上掉下來,如果我整天只想等著奇跡發(fā)生,也許我和我爸早就餓死了。”她認真而嚴厲地反駁。

  暗止靜揚了揚眉,俏麗的臉龐閃過一絲贊許。

  她果然沒看走眼,常率真的確人如其名,是個率真正直又不貪心的女孩。

  只不過,除了功課強,在做人處事上她都太消極自卑了。

  “可是,當奇跡真的來臨時,不懂得伸手接住,還是會錯過哦!”傅止靜意有所指。

  “奇跡,有時候不是張開手就能接住的,要看你有沒有那種福分,否則,到頭來奇跡也會變成負擔,把自己壓垮…”她的語氣充滿了看破一切的淡然。

  “別那么消極,奇跡不是給有福分的人,而是給有緣的人,如果你不相信,不如…我們來賭賭看。”傅止靜湊近她,笑嘻嘻地道。

  “賭?賭什么?”常率真下意識后退一步,謹慎地問。

  “我把這個黑玉石借你一年,一年之后,你再還我,到時我們再來看看,‘它’到底是不是一個奇跡,到底能不能改變你的命運。”傅止靜將黑玉石遞給她。

  “你…我沒空陪你玩這種無聊的游戲…”她板起小臉,不接手。

  “這個游戲無不無聊,以后再討論,你就當我借放在你那里,一年后,我會去找你收回。”傅止靜抓住她的手,強迫她將黑玉收下。

  “我不要…”她惱怒地拒絕。

  “收好羅,這塊黑玉比你想像的還要貴重,可能你賺十輩子的錢也還不起,所以別弄壞了,更別丟了,記得到時還給我。”傅止靜說完,不等她回應,馬上快步?jīng)_下樓梯。

  “喂,等等,傅止靜…”她握緊黑玉,追著傅止靜下樓,一路奔到校門,只見傅止靜矯捷地鉆進了傅家的高級私人轎車,從車窗里對著她揮揮手。

  “明天我就要出國了,一年后,我們就約在這里再見,那個‘寶物’,就當作是你這一年的生日禮物。”傅止靜朗聲道。

  “什么?出國?等等…傅止靜…”她嚇了一大跳,雖然早就聽說傅止靜即將出國留學,但她萬萬沒想到日期就在明天。

  “保重羅,常率真,好好享受這個奇跡吧!”傅止靜的話聽來像是個祝福,可是她的表情卻好像在等著看一場什么好戲…

  “不,等一下,傅止靜…我不要這個…”常率真沖向她,只想把這塊奇怪黑玉石還給她。

  但車子不等她靠近,早已滑進車道,迅速駛離。

  常率真只能不知所措地站在校門口,睜大雙眼,目送車子消失在車陣之中。

  今天,是她十八歲的生日。

  而她卻收到了一個奇怪的禮物,一個莫名其妙的…

  “奇跡”?

  只是,這個黑色的石頭真的是個“奇跡”嗎?它,能改變她的命運嗎?

  低頭瞪著手里的冰涼黑玉,她失神了幾秒,隨即啞然失笑。

  別鬧了…

  如果這一顆黑玉能改變命運,帶來奇跡,傅止靜干嘛不自己留著?偏要借給她?

  所以說,傅止靜要她保管這顆石頭一年,只是存心整她而已。

  沒好氣地搖搖頭,她隨手把黑玉石塞進口袋里,匆匆趕往打工地點。

  破摩托車的引擎聲嘎啦嘎啦作響,仿佛在提醒她這就是真正的現(xiàn)實,常率真不禁在心里自嘲地想著,與其相信一顆石頭能制造奇跡,她寧可相信她自己。

  這世界根本沒有奇跡。

  常率真咬著下唇,努力不讓在眼眶打轉(zhuǎn)的淚流下,在心里下了這個結(jié)論。

  她更懷疑,傅止靜給她的黑石頭不但不是幸運物,搞不好還是個招致惡運的邪物。

  因為,打從她拿到石頭那天開始就衰事不斷,首先,她的二手摩托車終于宣告報銷,害得她每天為了趕去打工總得傷透腦筋;接著,父親突然心臟病發(fā),緊急送醫(yī)急救,好不容易撿回一命,但因沒錢住院,最后只好不顧醫(yī)生的警告,回家自行休養(yǎng)。

  而就在她家里學校兩頭忙時,打工的速食店突然遺失一大筆錢,其他員工嘴上不說,但私底下都認定是檔模習逕踔斂惶娜魏偽緗猓苯泳蛯⑺ㄗ錚夤土慫?br/>

  “早知道你手腳不干凈,就不用你了。”老板怒瞪著她斥責。

  “我沒有…”她低喊。

  “本來還以為你工作認真,正想給你加薪,沒想到你居然偷了錢,你就算想錢想瘋了也不能這么可惡。”

  “我真的沒有!”她大聲澄清自己的清白。

  “算了,你走吧!三萬塊也不用還了,就當我識人不清,快滾。”老板像在趕什么惡蟲一樣地對她揮揮手。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受到如此過分的羞辱,只不過因為太窮,就沒有抗辯的權利嗎?到底是這個社會病了?還是她有問題?

  她忍住委屈的淚水,就這么背著“小偷”的罪名,氣憤難平地離開了速食店。

  只是,她沒料到,更重的打擊已在家里等待著她,就在她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赫然發(fā)現(xiàn)家里的一切全被搗毀,而且父親還被三名兇神惡煞的流氓給押住,一臉驚恐慘白。

  “這…是怎么回事?”她驚愣在門口,望著眼前景象,整個人呆住了。

  “率真…快走…”父親一看見她,馬上抖著聲音大喊。

  “你就是王秀琳的女兒啊?嗯…跟王秀琳長得挺像的,也算是個美人胚子…”其中一名流氓大搖大擺地走向她,放肆地上下打量她。

  “你們是什么人?為什么闖進我家?把我家弄成這樣?”她強做鎮(zhèn)定,大聲喝問。

  “你不知道嗎?你母親上個月賭錢輸了一屁股債,今天是到期日,我們是來收帳的。”另一名流氓冷哼。

  “賭錢?她又去賭了?”她倒抽一口氣,臉色大變,氣得全身發(fā)抖。

  又來了,都已經(jīng)背了一堆卡債賭債了,為什么那個女人還是學不乖?

  天底下怎么會有這種母親?整日酗酒、賭博,不務正業(yè),把債務全丟給丈夫女兒來扛,她為什么從沒替她想過?她知不知道?她不但毀了一個家,也快要毀了她的人生?

  “率真,都是爸的錯…”她父親心疼地看著她,心里相當自責。

  “怎么會是你的錯?爸,是她太可惡了,她根本不配當一個妻子,一個母親!”常率真怒喊。

  瞧,這就是她的命,她還能指望什么奇跡?

  身為教授的父親哪個女人不愛,偏偏愛上一個在酒店上班的酒女,不顧眾人的反對,娶她進門,把她像佛爺一樣供著,寵著,搞得親朋走避,不再往來。

  結(jié)果,那女人竟然不顧情義,在女兒六歲時拋夫棄女,不但偷走了父親的所有存款,甚至遺留下好幾千萬逼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債務。

  案親為了養(yǎng)家還債,辭去了教職,四處兼差,最后累出病來,終于倒下。

  拜那個女人之賜,她從十二歲起就不曾知道什么叫溫飽平順,天天急著籌錢,天天忙著躲藏,每當討債集團的人來找麻煩時,她就好想死。

  “率真…”父親難過地紅了眼眶,他對不起這個唯一的女兒,因為他無法給她一個像樣的母親,以及一個像樣的家庭。

  “好了,煩死人了,你們父女別再哭哭啼啼演戲了,我們今天來非收到帳款不可,絕不能空手回去。”第三名流氓將煙蒂往地上一丟,大聲咆哮。

  “沒錯,算算本金加利息,你媽總共才欠了我們一百二十萬而已,你就干脆一點…”

  “欠錢的是她,你們找她去要,與我們無關…”常率真抹去淚水,鐵了心了,她不想再替母親攬下責任。

  “她?原來你們不知道啊?那個女人聽說偷了同居男人的錢,被砍了十幾刀,已經(jīng)死了…”那流氓譏笑地道。

  常率真呆住了!

  死了?那個在稱謂上叫做“母親”的女人…死了?

  太好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令她全身輕顫,像是拆除了重重枷鎖,終于獲得自由,得以解脫。

  她該笑,該大聲叫好,可是,為什么胸口會覺得痛?為什么眼睛會覺得酸?為什么那份被拋下的恨意比之前更強烈?

  “秀琳她…死了?”父親驚愕地抖著虛弱的四肢。

  “對啊,所以這筆債就落到你們頭上了。”那流氓幸災樂禍地看著他們兩人。

  “她和我們早就沒關系了,別再來煩我們,滾出我家!”她揚起頭,街著那三個催債流氓大吼。

  “你這臭丫頭真是太天真了!你以為王秀琳死了,債就能一筆勾銷嗎?”最壯碩的那個流氓陡地欺向她,賊兮兮地沖著她一笑。

  “你們想怎樣?”她防衛(wèi)地后退一步。

  “母債女還,只要你跟我們走,我們就不再為難你爸爸。”那流氓眼睛一瞟,示意另外兩人架起她父親。

  “住手!放開我爸…”她大驚,急著想奔過去,卻被那流氓攔下。

  “你爸爸心臟不好吧?為了他好,你最好聽話一點…”他冷冷一笑,露出滿口黃牙。

  “你們別太過分!”她怒斥。

  “過分?我們已經(jīng)夠仁慈的了,你最好別把我惹火,乖乖跟我們回去,我們老大的酒店正好缺小姐…”那流氓一把揪住她,得意地笑著。

  她看著他那令人倒胃的嘴臉,一股怒火陡地直竄腦門,猛力揮開他的手,怒斥:“別碰我!”

  “呸,臭丫頭,你還真不知好歹,我不先修理修理你,你還當我混假的?”那流氓被激怒了,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伸出大手將她抓了過來。

  “你想干什么?放開我--”她嚇得奮力抵抗尖叫。

  “不準傷害我女兒!”父親見狀,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掙開那兩名架住她的流氓,直接沖過去,用力拉住流氓的手。

  “渾蛋!你不想活啦?給我滾開!”那流氓厲聲斥罵,用力一甩,將他整個人摔向墻壁。

  “啊--”父親受不了這樣的撞擊,早已不堪的心臟頓時衰竭,猛地抱住胸口,痛得縮成一團。

  “爸!”常率真驚喊,想過去看看父親,無奈手仍被緊緊掃住,動彈不得。

  “哼!你們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那流氓鄙夷地挑挑眉。

  “你這個人渣,放手!”她又急又氣地大罵,轉(zhuǎn)頭直盯著父親,“爸!爸,你還好嗎?爸…”

  “你最好也乖一點,不然,我會讓你也吃點苦頭。”他獰笑。

  她忍無可忍,低頭往他的手狠狠咬住。

  “哇!臭娘們…”他吃痛,馬上朝她的臉摑了一掌。

  “唔…”她被打得頭暈目眩,但依然掙扎地爬到父親身邊。

  “爸…爸?爸!”她想扶起父親,卻赫然發(fā)現(xiàn)父親早已奄奄一息,嚇得她小臉發(fā)白。

  “率…真…別恨…你媽…”

  案親微弱地說著,但話未說完,臉色瞬間一僵,就這么斷了氣。

  “不…不…別丟下我!別丟下我一個人…爸!醒來!快醒來…”她驚駭?shù)氐芍赣H,馬上跪起,拚命按壓著父親的胸口急救,顫聲低喊。

  案親是她唯一的支柱,也是這些年來讓她撐下去的理由,如果他不在了,那她可能連活下去的勇氣也沒有了。

  “靠!這姓常的竟然真的掛了!真的太沒用了…”

  “真的,沒想到這么不堪一擊,嘖…”那三個流氓連聲啐罵。

  常率真不愿停手,咬著下唇,不斷地想救醒父親,但父親的心臟始終不再跳動,胸膛明明還溫熱,里頭卻已一片死寂…

  “喂,你老爸已經(jīng)死了,沒救了啦!”那壯碩的流氓嗤笑地道。

  爸爸…死…了?

  她僵住了,怔怔地望著動也不動的父親,怎么也無法接受這可怕的事實。

  這…是噩夢吧?只有在夢里,才會發(fā)生這么一連串夸張的事,只有在夢里,才會在轉(zhuǎn)眼之間,母親死了,最愛的父親也走了,而她成了孤兒…除了一堆債,一身貧困,什么也沒有…

  這是個可怕的噩夢!

  但更可怕的是,她怎么也醒不過來…

  “這倒好,反正你也沒什么親人了,就跟我們走吧!”那流氓說著拉起她。

  “別碰我!”她一震,如著火的母獅,狂怒地甩開他。

  “媽的,你這臭娘們,看我不整死你--”那流氓豎眉瞪眼,一把揪住她的頭發(fā),強拉過來。

  “你這個兇手,放開我--”她氣瘋了,握拳不停地捶打抵抗。

  “你給我安靜!”他大怒,朝她的臉又是一拳。

  她痛得眼冒金星,摔倒在地,全身的力量都被打散了。

  “哼,我不教訓教訓你,你還真以為你斗得過我?”他像在抓小雞似的拎起她,另一只手則摸向她的領口。

  不!不要!

  常率真在心里大喊,嚇得渾身發(fā)顫,手不經(jīng)意碰到短裙口袋里的石頭,想起了傅止靜的話,突然好想哭。

  這塊石頭哪里是什么奇跡了?

  如果它真有靈,就不會任她被這些壞蛋欺負。

  如果,它真的能改變她的命運,她又怎么會陷入更深的泥淖?

  暗止靜…終究開了她一個大玩笑!

  她心中氣苦,抖著手,從口袋里拿出那顆黑玉,使盡所有的力氣砸向那流氓的臉,并且嘶啞大喊:“滾!你這只骯臟的豬!我要殺了你,你去死吧--”

  那流氓輕易地揪住她的手腕,仰頭大笑,“哈…這是什么?你居然想用一顆石頭打倒我?太可笑了,這個小石頭能起什么作用?…哈哈--呃!”

  他的笑聲在剎那問戛然中止,因為一根又長又尖銳的東西突然刺穿了他的脖子,又狠又快,封喉的瞬間,他甚至還來不及感到痛。

  常率真驚愕地瞪大雙眼,望著他僵住的笑臉和四肢,還沒搞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事,就看見肥碩的他像只小雞似的被人拎起,整個人不斷抽搐,喉嚨發(fā)出嘎嘎的抽氣聲,五官完全扭曲變形。

  “小看這個黑玉石,是會沒命的。”一個深沉而毫無溫度的聲音幽幽地從流氓身后響起。

  那流氓兩眼凸起,張口結(jié)舌,有如聽見死神的召喚。

  常率真怔怔地將目光上移,這才發(fā)現(xiàn),拎起那流氓的,是一個高大俊逸、一身黑衣的陌生男子…

  這人到底是什么時候進到她家的?他是誰?難道又是另一個惡霸嗎?

  她驚凜結(jié)舌,呆掉了。

  “你,就是常率真?”那男子突然將目光移向她,又看著她手中的黑玉石,冷冷地問。

  倏地被點到名,她嚇得小臉毫無血色,左右一看,另外兩個流氓早已被擺平,雙雙跌坐在地上,雙手似乎都被折斷了,臉色比她的還要驚恐慘白。

  老天爺!流氓還沒走,又來了一個更可怕的煞星?

  常率真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黑玉石,顫抖得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這家伙該死,對吧?”男子的眼神幾乎能將人凍結(jié)。

  她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只能屏住氣息,驚愣地看著他。

  “放心,如你所愿,他就快死了,頂多只能再撐三秒…”男子對著她說完,將長針抽離,那流氓的頸動脈馬上噴出鮮血,果真像只泄了氣的皮球,兩眼翻白,立即斃命。

  男子將那流氓丟出大門,才轉(zhuǎn)頭對著另外兩個嚇得發(fā)抖的流氓,以冷到不能再冷的語氣斥道:“你們,給我滾!”

  面對這可怕煞星,那兩人哪里還敢遲疑,夾著尾巴,跌跌撞撞地逃出了常率真的家。

  惡人走了,屋子里突然變得安靜下來,但常率真的恐懼卻持續(xù)加深,因為還有一個人還沒離開…

  “此地不宜久留,跟我走。”那男子一步步走向她。

  “不…你…你是誰?”她瞪大雙眼,驚慌地向后縮。

  “我是來接你的人。”

  “接…接我?”這是什么意思?

  “已經(jīng)有不少人在打聽你的事了,繼續(xù)待在這里太危險。”那男子彎下身,朝她伸出手。

  “不要--”她尖聲大喊,對這一切的一切實在受夠了。

  “喂…”男子被她喊得一怔。

  她猛地跳起,打掉他的手,沖出家門。

  此時此刻,她只想逃得遠遠的,逃出這個噩夢,逃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冰涼的夜風刮著她的發(fā)絲,秋月像在嘲弄她似地高掛夜空,她心慌意亂地埋頭狂奔,突然之間,一道人影堵在她前方,她來不及收勢,整個人撞了上去。

  “啊!”她驚呼一聲,雙肩被人按住。

  “你這樣橫沖直撞很危險。”熟悉的男聲在她頭頂響起。

  她愕然地抬起頭,瞪大雙眼,一股寒意竄滿全身。

  是那個像死神的黑衣男子!

  他是什么時候跑到她前面的?

  她又驚又怕,抖著手推開他,轉(zhuǎn)身就跑。

  只是,她才跨出兩步,他就像變魔術一樣,刷地又出現(xiàn)在她面前,擋住她的去路。

  “別再跑了,你不累嗎?”他雙手交疊在胸前,冷冷地道。

  “你…你…”她嚇得說不出話來了,他…難道是個鬼?

  “喂,你別怕,我沒有惡意…”他試著解釋。

  她哪有心情聽下去,直接竄向右方的小巷,一心只想擺脫這個鬼魅般的怪人。

  男子瞪著她的背影,皺了皺眉峰,腳下一點,往上躍起,有如長了翅膀,在半空中翻轉(zhuǎn)一圈,筆直地降落在常率真身前。

  常率真嚇得向后坐倒,瞠目結(jié)舌。

  “你還真愛跑步啊…”他冷諷地走近。

  “別…別過來!”她舉起手,顫聲暍止。

  他盯著她手中緊握的黑玉石,馬上停下腳步,收起譏諷神態(tài),恭敬地道:“是。”

  她呆了呆,沒想到他真的停下來,乘機踉艙爬起,邊后退邊警告:“你別再靠近我,否則,我就用這顆石頭打你…”

  “那顆‘石頭’不是用來打人的,常率真。”他不悅地道。

  聽他又叫著她的名字,她又一陣悚然,驚囁地道:“你怎么會…知道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在這幾天內(nèi)已傳遍全世界黑白兩道了。”他冷笑。

  “什么?”她茫然地瞪大眼睛。

  “意思就是…你已經(jīng)成了名人了。”

  “名人?”

  “對,即將被各路人馬追殺的名人…”他嘲諷中飽含恫喝。

  這…這算是恐嚇嗎?她后退一步,揚聲大喊:“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總之,別再跟著我…”

  說罷,她馬上轉(zhuǎn)身狂奔。

  “又跑了…真是的!”他不耐煩地瞪著她的背影,輕哼一聲,隨即往前跨步追去。

  一步,兩步,三步,每步的距離將近十公尺,簡直就像古代草上飛的輕功,他毫不費力地就追上了常率真。

  常率真感到背后一陣勁風逼近,驚駭?shù)剞D(zhuǎn)身,但才一回頭,身上不知哪個部位被點了-下,頓時整個人昏麻欲睡,往前倒下。

  那男子如鬼影般閃到她面前,一把將她抱住。

  “不…不…”她心中又驚又怕,想掙扎,但意識和力氣卻不斷地飛散,只能喃喃地以微弱的聲音抗拒著。

  “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必須跟我走。”男子低下頭,一臉嚴肅地宣稱。

  不!她哪里都不去,她要留在家里,留在這里,留在爸爸身邊…

  她很想推開他,很想逃走,但眼皮和身體就像鉛塊一樣沉重,感覺上所有的東西都在下墜,連同她的世界,也正在急速崩解…

  就在一切變得模糊晦暗之際,唯一清晰可見的,是男子那一雙清亮如星光的眼睛,仿佛在指引著什么方向,在她合眼的那一刻,顯得特別閃耀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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