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
07
賀司珩不過隨便一說,今兮并沒往心里去。
身邊朋友都知道他倆在一起的事兒,但在雙方父母眼里,他們不過是關(guān)系還算可以的朋友。在隱瞞親密關(guān)系這件事上,二人心照不宣。
隨便吃了點晚飯,今兮進浴室洗澡。
在浴室里磨磨蹭蹭許久,里面響起清脆的瓶瓶罐罐碰撞的聲音。
她每天浪費不少時間在保養(yǎng)那副好皮囊上,高昂的護膚品是其次,每周一次的皮膚管理,哪怕素顏,她的臉也是明艷動人。
賀司珩躺在床上,猶如欣賞展廳的畫一般看著她。
今兮剛想說話,呆板的手機鈴聲響起,打破室內(nèi)寂靜。
她瞄了眼來電人。
是她母親。
遲疑幾秒,她接了起來,“媽媽。”
夜已經(jīng)深了,沈雅月那邊也難得安靜,“準備睡了嗎?”
今兮邊應(yīng)聲,邊掀開被子,慢吞吞地躺在床上。柔軟的床墊也因此,軟軟的塌下去一點兒。
沈雅月說:“我在你王老師的朋友圈看到你上臺表演了,還是獨舞,這么重要的事兒,怎么沒和媽媽說呢?”
下午沈雅月給今兮打電話時,她還沒提到演出的事兒,估計是太忙了,直到晚上才有空余時間拿來刷社交軟件。
沈雅月口中的王老師,是今兮來南城后,于素幫她找的舞蹈老師。
王菁曼。
王老師和沈雅月年紀差不多,但沒有子嗣,她將今兮視為己出。今兮在南城歌劇院演出,演職人員自然有內(nèi)部票,她拿到票之后就把票送給王老師。演出當(dāng)日,今兮在后臺等待上臺演出的時候往外看,看到了坐在前排的王老師。
今兮眼眸低垂,“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兒,以后演出多了去了。”
這話說到沈雅月的心坎去了,“對對對,你以后有大把的機會上歌劇院演出,現(xiàn)在是獨舞,說不準過兩年就能當(dāng)首席,獨當(dāng)一面了。”
“……”
“元旦真不回來嗎?媽媽好久沒見到你了,很想你。”
她喉嚨哽咽了下,胸腔沉悶,像是有塊石頭壓在胸口。
沈雅月說:“爸爸也念叨你,說你畢業(yè)之后就沒回過家,以后要是結(jié)婚嫁人了,是不是連爸爸媽媽都忘了?”
今兮說:“不會的。”
沈雅月話鋒一轉(zhuǎn):“還有你弟弟,他經(jīng)常溜到你的練舞房,問我,媽媽,姐姐什么時候回來。”
“……”
墻上掛著的液晶顯示屏里播放著紀錄片。
賀司珩喜歡看紀錄片,今天放映的紀錄片,是心外科的。國外的紀錄片,血腥又直接,不打馬賽克。
胸腔開膛,心臟出現(xiàn)在鏡頭前,撲通撲通的跳動。
今兮的心也跟著一起。
跳。
又停下。
她放在被套下的雙腿密密地貼在一起,聲線緊繃:“不回了,賀司珩組了個局,說是去泡溫泉,我都答應(yīng)他了,再放他鴿子不太好。”
沈雅月悵然地嘆了口氣:“好吧,那你和阿珩好好玩。”
“嗯。”
她如釋重負地掛斷電話。
迷糊中又感覺到有一道視線落在她身上,等她轉(zhuǎn)頭,對上賀司珩的眼。
賀司珩日常不戴眼鏡,只有在工作或者看專業(yè)書時才會戴。凜冽的眸在鏡片下,略顯鋒利。
賀司珩:“泡溫泉?”
今兮:“……”
“謊話說的越來越順口了,什么時候?qū)W的說謊?”
“說謊還用學(xué)嗎?”
“……”
賀司珩摘下眼鏡,算是提醒,更多的,像是在警告她:“如果不能百分百保證謊言不會被戳破,就不要說謊。”
被這樣教訓(xùn),今兮心里有種難以言喻的羞恥心。
她說:“我也就撒了這么一次謊。”
賀司珩扯了扯嘴角,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看了眼時間,“很晚了,睡吧。”
壁燈熄滅,室內(nèi)陷入黑暗。
被窩下二人,各占床兩側(cè),在規(guī)律的呼吸聲中,今兮轉(zhuǎn)了個身,面朝著他這邊,“賀司珩。”
賀司珩:“嗯。”
今兮問:“你為什么不問我,不愿意回家?”
賀司珩:“不想回就不回,哪來那么多有的沒的。”
她保持著那個睡姿,沉寂許久。
“為什么不想回家?”
沉默中,賀司珩如愿問她。
今兮:“我不是說了嗎?”
“……”
“我想泡溫泉。”
她四兩撥千斤的回答,很不走心。
賀司珩轉(zhuǎn)了個身,把她摟進懷里。
醫(yī)院最近忙得很,冬天火災(zāi)事故頻發(fā),燒傷科病人不斷,賀司珩忙的連軸轉(zhuǎn)。就算美人在懷,他也沒什么旖旎想法,只是就這樣簡單地抱著她,以便入睡。
今兮在他懷里找了個舒服位置,朦朦朧朧要睡去的時候,聽到賀司珩說:“南山那邊有個度假山莊的私湯溫泉還可以,過段時間帶你去。”
一晚,呼吸如溫水,澄澈,泛不起漣漪。
早上七點多,賀司珩醒來時,今兮已經(jīng)在練舞房了。
他換好衣服,靠在門邊,“我走了。”
今兮停下動作,晨光照耀下,她的頭發(fā)絲都嵌了一層光。
“晚上我來接你。”
賀司珩:“又有什么事,要討好我?”
今兮頓了頓,“周楊的酒吧開業(yè)四周年,你忘了?”
周楊是賀司珩的發(fā)小。當(dāng)年賀司珩十八歲成人禮,一堆人不知道要送他什么禮物,還是周楊拍板,說送他一臺車。
車是周楊選的,帕拉梅拉,他也出了大頭。只不過賀司珩沒開過幾次——那款車不管是車型還是顏色,都太風(fēng)騷,也只有周楊這種不著正調(diào)的人喜歡。
賀司珩“嗯”了聲,又道:“你別來醫(yī)院了。”
今兮:“怎么,害怕我被你那十一個女朋友撞見?”
說話間,她撩撥了下頭發(fā)。
賀司珩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也深諳女人最性感的部位不是身上任何器官,是大腦,是學(xué)識。可今兮是推翻他認知的存在。
她的性感,不是刻意營造出來的,不是通過肉體的裸露和刺激,而是她的態(tài)度,她的眼神。像是離得很近,但又觸不可及。
難以捉摸,如同水中幻月。
“十一個女朋友?我還挺想看看她們到底長什么樣的。”
他垂眸,慢條斯理地整理腕表。
“想得真美,”今兮語調(diào)涼涼的,“去上班吧,別在我眼里出現(xiàn)了。”
“晚上在家等著。”他扔下這句話。
今兮沒說話。
又聽到他聲音傳來。
“外面冷,你又不愛穿褲子,真凍壞了麻煩的還是我。”
“……哦。”
-
南城酒吧街,最著名的那家酒吧叫“越色”。
色字頭上一把刀,醉意抵喉,便會越過界限,肆意妄為。
整條街,再也找不到比這名字更簡單,解讀后更風(fēng)騷的店名了。“越色”不止店名高調(diào),裝修也是,五光十色的絢爛燈帶,店名被打碎,分割在迷霧般的光影里。
今天是“越色”四周年店慶,據(jù)說老板請了時下最火的兩位rapper來震場。
換做別的地方,當(dāng)然沒人信。
但是“越色”不一般,老板周楊——他家是做傳媒的。原先這酒吧是周楊大三的時候,閑來無事開著玩的,或許是多年浸淫在酒色中,他對這種不務(wù)正業(yè)的東西,有種說不上來的得心應(yīng)手。
玩著玩著,酒吧生意越來越好。
畢業(yè)后,他也沒回家上班。他就是得過且過的人,酒吧賺的不多,夠他吃喝玩樂,他也就心滿意足,困于一隅。
周楊在走廊里被服務(wù)員叫住,“老板,您朋友們讓我和您說聲,他們都到了,就差你一個。”
“都到個屁——”
雖這么說,但腳還是踩上樓梯,走到二樓卡座區(qū)。
樓下和樓上像是兩個世界。
舞池里,男男女女穿著不合這個季節(jié)的衣服,短衫短裙,音浪和燈光碰撞,他們裸露在外的皮膚,也幾乎貼合在一起,迸發(fā)出火花。
酒吧隔音效果出色。
樓上,暗角處發(fā)出藍調(diào)燈光,空中,飄著時下最流行的歐美歌曲。
周楊嘴角掛著笑,剛出現(xiàn),就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丫的這都等多久了,你才來?”
“多大的臉,等我是你的福氣,懂嗎你,江澤洲。”
江澤洲遞了杯酒過來,“別說了,遲到罰三杯。”
周楊左右瞥,“不是說都到了么,這不還有人沒到,框我吶?”
“還誰沒到?”
“賀司珩啊——”
“他能一樣嗎,醫(yī)院哪兒那么容易走開,說不準臨時有事兒!”
周楊坐在位置上,大咧咧地敞著腿,單手托著一杯酒,他二十五了,看上去跟二十歲的男孩子沒差。不是長得稚嫩,是笑起來的模樣,有種不諳人間疾苦的妖孽感。
“拉倒吧——”他拖腔帶調(diào)的,“阿珩五點就下班了。”
“估計醫(yī)院臨時有事兒?”
周楊笑的很有深意:“醫(yī)院臨時有事兒?我估計是他家臨時有事兒吧?”
“啊?”
江澤洲了然地笑:“什么他家,是他女朋友。”
“今兮?”
“嗯。”
“不是,周楊,你這話要是傳到你妹耳里,她不得氣炸?”江澤洲幸災(zāi)樂禍,“小橙子追著阿珩跑了這么多年,我也沒見你幫過小橙子,你還是她親哥嗎?”
周楊撇清關(guān)系:“我是她堂哥,謝謝,是堂的,不是親的。”
堂兄妹和親兄妹,關(guān)系可差了一大截。周楊在家里是不學(xué)無術(shù)的典型,讀書時愛闖禍,畢業(yè)了也沒個正經(jīng)工作,開酒吧在長輩眼里哪兒能算是正經(jīng)工作?
逢年過節(jié)都被拿出來當(dāng)做示范,教育那些弟弟妹妹們千萬別學(xué)他。
周橙看不上他,覺得他不是個好東西。
周楊也看不上她,原因很簡單,她不喜歡他,他又不賤,上趕著討什么笑?
周楊和她,兩看兩相厭。
“而且阿珩對小橙子什么心思你還不清楚嗎?他那人,別說對人了——小時候他不是喜歡一玩具車嗎,每天帶在身邊,我問他能不能給我玩玩,他塞在書包里,一副別說玩玩,看也不舍得給我看得架勢!小氣死了。”
江澤洲拍腿笑:“這幾歲的時候,我怎么沒印象了?”
周楊:“不知道,四五歲吧?我也不記得,還是于姨說的。”
一輛玩具車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人。
但凡賀司珩對周橙有一丁點的想法,都不會讓周橙眼巴巴地喜歡這么多年。
有不清楚的人問,“按照你這說法,賀司珩是不是很喜歡他那女朋友啊?”
周楊笑的隱晦,“就這么說吧,你和他說,賀司珩,你來晚了,要罰酒三杯,他正眼都不瞧你一下。”
“我操,這么拽?”
“……”周楊無語,“賀家知道吧?賀司珩是賀家大公子,你膽子肥,你逼他喝酒。”
那人一臉震驚,“賀家嗎……”
周楊:“那不然你以為我們在說誰?圈子里姓賀的,除了賀家,還能有哪個不起眼的小家族?”
然后他接著說,“但是如果你和今兮說,你來晚了,要罰酒三杯,你信不信,今兮拿起酒杯的時候,賀司珩會替她喝酒?”
周楊眼尾輕挑,一臉信誓旦旦。
沒人敢逼賀司珩喝酒。
但有的人,什么都不用說,就能讓賀司珩心甘情愿罰酒三杯。
你信不信?
周楊倒了杯威士忌,嘴角彎起惡劣弧度,“要不打個賭,我贏了,今晚這桌算你賬上;你要贏了,別說這桌免單,這一年你隨便帶幾個人來我這兒喝酒,我都給你免單。”
話落下,場子里熱了起來。
尖叫聲歡呼聲,起哄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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