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今兮和賀司珩站在走廊盡頭。
隔壁辦公室的門緊閉, 空氣里,還是飄蕩著王燦燦的哭聲,撕心裂肺的, 不敢置信的,被愛人狠狠戳心戳骨的。
今兮望著窗外, 側臉安安靜靜的,如果不是氣息和顫動的眼睫, 賀司珩會以為她是座雕塑。
直到好久,她終于側眸看他。
開口, 就是一句:“那個人的手機里, 也有我的照片。”
面相使然, 賀司珩不說話時, 神情寡冷又漠然。他眼里滋生的寒意,令這料峭春日都稀薄三分, 恍若退回深冬。
但他看向她的眼神, 綿柔又深情。
他伸手, 把她摟進懷里, 放在她后背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她的背, 力度有股子壓抑的平靜。他附耳對她說,“沒事的,我說了,我會處理的。你別多想, 嗯?乖一點兒, 待會處理完, 我帶你回家, 好好睡一覺。”
明明她是騙他的, 可被這場騙局騙最深的人,仿若是她。
在問出那句話時,今兮想過賀司珩的回答。
哪怕,和王燦燦男朋友那樣的態度,她也認了——人性就是復雜難辨的,有的人就是這樣的自私、貪婪、丑陋。
可賀司珩不是。
感知到肩上傳來的溫熱,他嗓音柔柔地放低,說:“在外面兒呢,哭什么?”
今兮這才意識到,原來她在落淚。
她擦了擦眼淚,很快又恢復成平時那般高傲驕矜,面色冷淡,像是世上沒什么事物能入她眼,“我沒哭。”
賀司珩說:“嗯。”
他揉了揉她的頭發,在她發間輕輕一吻,“我去處理事情,你在這兒等我?”
今兮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忽地出聲,叫住他。
“怎么?”賀司珩轉回身。
“他那里沒有我的照片。”今兮說。
“嗯,知道了。”
“我剛剛,是故意騙你的。”
賀司珩淡淡一笑:“知道了。”
今兮原地站了數秒,只字未語。
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該說什么。情緒翻涌,匯聚在一處,只剩潦草一句,“去吧,我等你回來。”
-
今兮打開辦公室的門。
里面,只王燦燦一人坐著。
她的淚已流干,神情麻木,坐在椅子上。空洞的視線,望向窗外。
今兮給她倒了杯熱水,水杯剛放在她面前,王燦燦開口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是吧,真的很可笑吧。”
幾個小時前,她們坐在商場的奢侈品店里,面前擺著甜點果汁,空氣里彌漫著紙醉金迷的氣息。
誰都沒想到,她們現在,會在派出所里,而且是因為這種事兒。
王燦燦口中的二十四孝好男友,急匆匆趕來,第一句話,不是問她還好嗎,而是問她——你,被看光了嗎?
這恐怕是世上,最滑稽,也最羞辱。
今兮沉默了會兒,說:“不覺得。”
王燦燦笑出聲,語氣尖銳:“騙我有意思嗎?”
“喜歡一個人,有什么錯呢。”今兮淡聲,四平八穩的腔調,“我不覺得你可笑。”
王燦燦平復下來的情緒,又開始沸騰。她整個身子都在顫,雙手捂臉,“可我現在覺得我就是個小丑,我為了他放棄了工作,放棄了我的事業,我以為我會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他長得又老又丑,可那又怎樣呢?容貌和身材會隨著時間流逝,只有金錢才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今兮心中,些許五味雜陳。
人人都以為富裕輕而易舉,找到一張終身飯票,此生就可無憂到老。可現實是,輕而易舉得到的東西,失去,只一眨眼的工夫。
這邊,王燦燦嗚咽不止。
另一邊,偷拍的男人沒有方才的甩鍋找理由,他一句:“隨便吧,拘留還是交罰款,你們說個數兒。”
一副流氓模樣。
賀司珩走到過去,走至半路,腳底踩到一樣東西,有些硌腳。
他低頭,看清腳底的東西后,撿了起來。
見那人一副無賴到底,民警也拿他沒轍,開了張罰單,在商討要將他拘留幾天的時候,一道低沉男嗓響起。
“通知學校了沒?”
“什么學校?”民警微楞,抬眸,循聲望過去,觸到的一雙眼,如深潭般,窺不見底色,多看幾秒,壓迫感十足,令人窒息。
“南大法學院大三在讀,我沒說錯吧?”
賀司珩視線偏移,落在偷拍那人臉上。話音落下,那人終于,第一次露出驚慌神色,“你、你在亂說什么?我可、可不是南大的學生。”
“那這是什么?”
賀司珩把撿到的學生證,扔在桌上。
“上面的照片,不是你本人?”賀司珩不和他多言,和民警說,“通知學校吧。南大素來學風清正,應該不會容忍這樣的學生存在在他們學校。”
男人面露兇色,怒火洶涌:“我說了我不是南大的學生!”
反應越激烈,越證實了這一點兒。
民警說:“我們馬上通知南大那邊。”
……
夜深。
月明星稀。
外面靜了許多,沒多時,辦公室的門打開。
肩頭一重。
今兮沒扭頭,卻知道來人是賀司珩。
“怎么樣了?”
“處理好了。”
賀司珩問她:“回家?”
今兮:“嗯。”
今兮站起來,她看了眼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的王燦燦。
遲疑幾秒,她問:“要不我把她叫醒吧?”
賀司珩:“嗯。”
今兮過去,拍拍王燦燦的手腕。
王燦燦跟身上過電似的,渾身一顫,抬起頭,見到是今兮,松了一口氣。她問:“怎么了?”哭了太久,她的眼是腫的,聲音干嘎。
“事情解決好了,你自己回家還是我們送你回去?”
“我自己打車吧。”
“太晚了,可能打不到。”
王燦燦扯了抹苦笑,“那就麻煩你們了。”
明明,她們的男朋友一前一后來到派出所。可是,她的男朋友,待了不到五分鐘,就離開了。哪怕民警告訴他,她沒有被偷拍,他也不愿意留下。他看向她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嫌棄、厭惡,仿佛,在看垃圾。
原來,眼睛也會騙人。
那雙曾裝載著對她愛意的眼,竟也會在看向她時,隱隱作嘔。
王燦燦想哭,但一滴淚都流不下來了。
-
到家已經很晚了。
兩個人洗漱完,就倒頭就睡。
隔天,是清明假期。今兮放假,賀司珩難得也放假。
吃早餐時,賀司珩冷不丁說:“過幾天我給你請個拳擊老師,教你點基礎的防身術。”
今兮眉頭微蹙,果斷拒絕:“不要。”
他的語氣,是不容置喙的:“每周末你過去上課。”
今兮放下碗筷,“我最近在準備國際大賽的事兒,沒時間。”她頓了頓,有商有量的口吻,“而且昨天,我也沒出事兒不是嗎?”
“昨天你沒出事,是因為遇到江野。”江野,指的是那個軍人。
“如果他們沒來?你確定你們兩個赤手空拳的女人,能干得過那個男的?”
今兮咬牙:“我——”
“今兮,你考慮考慮我,你知道當我聽到你在警車上的時候是什么樣的心情嗎?”賀司珩說,他雙唇緊繃,神情肅然。
對視半晌。
賀司珩迅速而冷靜地說,“兩個辦法,一個,去上拳擊課,五六次課就行;另一個,我給你安排保鏢,每天出行,他們都跟著你。”
“我不要保鏢。”
“那就去上課。”
“……”
今兮瞪著他,可他四平八穩地吃著早餐,還往她面前的餐盤里夾了荷包蛋。
賀司珩:“瞪我也沒用,還不如多吃點兒,待會練舞有力氣。”
今兮放在桌底下的腳,踹他。
賀司珩:“不痛。”
今兮氣結:“賀司珩!”
賀司珩挑眉:“叫聲阿珩哥哥,乖,說不定我心情好,能夠讓你少上一次課。”
今兮無語地哼笑一聲,不想和他說話,拿起筷子,繼續吃早餐。
過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拳擊課,一節課多長時間?”
這算是答應了。
賀司珩說:“不到一個小時,就教你點兒防身術。”他嘆了口氣,說,“昨天的事,我不想再發生第二次。遇到危險,你能跑多遠,就跑多遠,別和人去斗,去爭,行嗎?”
“可是之前你在電梯里,把偷拍的人抓起來了不是嗎?為什么你可以,我就不行?”今兮剛拿起的筷子,又放下,和他理論,“我只是在做你做過的事。”
“但你不是我,我能夠安全抽身,你不行。”
“我也很安全。”
“今兮。”賀司珩臉色和聲音一同沉下來,“我再說一遍,昨晚但凡沒出現江野他們,你現在都不一定會在這里和我一起吃早餐,你的安全,是因為有人幫忙。”
“我也想幫別人,不行嗎?”
“不可以。”
“為什么不可以?”
“因為不管你變成什么樣,我都可以接受你,但你不行。你知道昨天江野不出現,你會發生什么嗎?被他打,被他偷拍,還是說更甚一步,被他……”后面的東西,他想都不敢想。
賀司珩從胸腔里沉沉吐出一口濁氣,“不管你經歷了什么,我都可以接受,但是你呢?今兮,如果昨天被偷拍的是你,你確定你不會像你那位朋友一樣嗎?”
今兮愣住。
她沒想過,賀司珩竟然出于這樣的原因。
面前的食物再美味,他也如同嚼蠟般,索性放下筷子,不再和她好言相勸,直接道,“我不希望你去保護別人,我只希望你能保護好自己。畢竟你在我身邊,我連讓你倒杯水都怕你累著,你以為我這么寶貝你,是為了讓你去做那些勞什子見義勇為的事兒嗎?”
“我麻煩你做事情前能夠考慮考慮我的感受,今兮,我寵你疼你,為的什么?不就希望你每天開開心心嗎?可你昨天,連最基本的安全都無法保證,你讓我怎么安心?”
賀司珩下顎緊繃,像是在極用力地壓抑住自己的情緒,“今兮,就當是為了我,你就當是為了我,以后別去逞強當英雄,行嗎?”
賀司珩沒再說話。
世界忽然變得寂靜。
今兮心狠狠一揪,心臟處某塊地方,有著不可名狀的情緒。
餐桌上的花瓶里,插著嬌艷欲滴的玫瑰。
她盯著那抹鮮艷的紅,許久,視線轉移,落到不遠處,在廚房忙活的賀司珩。
她總以為他對她不過是貪圖美色,不過是一時興起。
但,哪有一時興起能夠這樣的長時間?他對她,從未有過不耐,從未有過壞情緒。賀司珩寵她讓她疼她,她一句不想讓雙方父母知道彼此的關系,他便配合著她在家長面前演戲。
有沒有一種可能。
這世界上會有一個人,他和你沒有血緣關系,但他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
有沒有可能。
賀司珩對今兮而言。
就是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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