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情報
十二月初一。
前幾日下了雪, 這兩天正是冷的時候。洪晚情坐在馬車?yán)铮诀咴阢~鎏金手爐里添了炭, 遞過去給洪晚情取暖:“三姑娘,天氣冷,您趕緊暖暖手。”
洪晚情接過,她朝簾子縫隙掃了眼,雖然沒說話,但丫鬟看出洪晚情的心思,立刻接道:“說好了在巳時,鎮(zhèn)遠(yuǎn)侯府怎么還不到?”
今日鎮(zhèn)遠(yuǎn)侯府和永平侯府相約上香, 鎮(zhèn)遠(yuǎn)侯孝順, 親自陪鎮(zhèn)遠(yuǎn)侯老夫人出門。這樁事兩家人心知肚明,鎮(zhèn)遠(yuǎn)侯陪同是假,借機(jī)和洪晚情見面才是真。
這本就是兩家長輩有意促成的, 婚事已經(jīng)定下, 兩個小輩私底下接觸接觸,日后過門也好快點傳宗接代。洪晚情只見過傅霆州一面,那是幾個月前,傅霆州來永平侯府拜訪, 去后院給母親請安時,洪晚情坐在屏風(fēng)后, 遠(yuǎn)遠(yuǎn)望了一眼。她只掃到一個人影就雙頰緋紅,身邊人都在取笑, 她也不敢再看,只記得他身量很高,肩寬腿長,英武挺拔, 是很有男人氣概的身材。
自那之后,洪晚情一顆心就丟了一半,母親和她說起親事時,她也紅著臉半推半就應(yīng)了。洪晚情知道她后半生就要在這個男人身邊生活了,其實,她還不知道傅霆州長相。只不過聽堂兄弟和長輩說,傅霆州相貌很好,是軍中人最喜歡的英挺模樣。
這次長輩們牽線,安排他們私底下再見一面。洪晚情得知要見傅霆州,激動的心神不屬,連著兩晚上睡不著覺。好容易捱到上香這天,她早早就準(zhǔn)備好出門,但到了約定地點,卻左等右等不見傅霆州。
洪晚情躁動的心一點點冷下去。她忍不住想,是不是傅老夫人不喜歡她,或者傅霆州改變主意,不來了?洪晚情壓住胡思亂想,用力握了握熱烘烘的手爐,低聲道:“興許鎮(zhèn)遠(yuǎn)侯老夫人有事,出門晚了吧。”
丫鬟忽然湊近了,神神秘秘說:“三姑娘,聽說今天傅家那位養(yǎng)女也要來。”
洪晚情眼睛動了動,她裝作不清楚,問:“養(yǎng)女?”
其實洪晚情早就知道那位王姑娘的存在,鎮(zhèn)遠(yuǎn)侯府有一個養(yǎng)女,是傅老侯爺親手養(yǎng)大的,模樣極為出挑,在勛貴圈子都傳遍了。洪晚情不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姓王,能文善武,和傅霆州關(guān)系似乎很好。
家里兄弟提起她時,口吻非常惋惜,看到洪晚情來了就馬上打住話頭。洪晚情心里有數(shù),這多半,是她未來的冤家了。
一個男人將一個美貌女子放在身邊十年,藏著掖著不讓外人看,十七歲了還不放出去嫁人,能意味著什么呢。母親大概也聽到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了,母親私下和洪晚情透氣,說她和傅霆州的婚事是傅老夫人親自點頭的,傅老夫人允諾,日后絕不會鬧出寵妾滅妻的丑事,如果洪家還不放心,傅老夫人可以把人帶來,讓她們提前看一看。
母親同意了,這才有了今日這一出。
丫鬟努努嘴,說:“還能有誰,還不是傅老侯爺收養(yǎng)的那位。據(jù)說她的父親救了傅老侯爺,老侯爺為了報恩,就將她接到鎮(zhèn)遠(yuǎn)侯府,一住就是十年,待遇和侯爺平起平坐,甚至連傅家自個兒小姐都比不上。如今傅老侯爺去了,這位王姑娘也不知道要何去何從。”
洪晚情靜了會,淡淡說:“鎮(zhèn)遠(yuǎn)侯府是知恩識禮的人家,鎮(zhèn)遠(yuǎn)侯不會虧待義妹的。”
丫鬟撇撇嘴,陰陽怪氣道:“可不是么。姑娘,您放心,有傅老夫人在,那些小魚小蝦翻不出風(fēng)浪。再說,舅老爺都說傅侯爺深謀內(nèi)斂,鎮(zhèn)遠(yuǎn)侯才不會是那種拎不清的人。有老夫人撐腰,侯爺又明理,您日后享福的日子長著呢。”
洪晚情被這些話說的紅了臉,不輕不重呵斥了丫鬟一句:“不得妄議,閉嘴。”
丫鬟賣了個好,說著討?zhàn)堅捇爝^去了。經(jīng)過這一打岔,洪晚情心里的忐忑安穩(wěn)許多。是啊,她是侯門嫡女,將來要當(dāng)正妻的,哪能和妾計較?一個養(yǎng)女罷了,成不了氣候。
正說話間,鎮(zhèn)遠(yuǎn)侯府來了。洪晚情精神一震,她和丫鬟頓時都不說話了,支起耳朵聽外面。咕嚕嚕的車輪聲靠近,隱約還夾雜著清脆的馬蹄聲。馬蹄聲停在永平侯府的車隊前,隨之,一個清朗沉穩(wěn)的聲音響起:“晚輩來遲,請永平侯夫人恕罪。”
洪晚情心里撲通一聲,她知道,這就是傅霆州,她未來的夫婿,此刻就在距她一壁之隔的地方。洪晚情悄悄掀起車簾,看到不遠(yuǎn)處有一個墨紫色身影,他人高馬大,但肩膀、脊背卻很薄,坐在馬上修長挺拔,看得出來勤于練武,和那些虛浮好色的紈绔子弟不一樣。
洪晚情看到傅霆州的臉,雙頰立刻紅了。她自知失禮,趕緊放下簾子。這時候洪晚情無意抬眸,看到對面也掀開一半簾子,里面的人正靜靜看著她。
兩人視線一錯而過,都雙雙放下車簾。洪晚情手指捏在流蘇上,不自覺用力。
那就是傅霆州的養(yǎng)妹王姑娘?果然如傳言所說,是個美人。
丫鬟見洪晚情怔怔盯著簾子不說話,還以為洪晚情害羞了。丫鬟輕輕喚了聲,小聲道:“姑娘,我們要走了。”
洪晚情回神,淡淡點頭。傅霆州就當(dāng)沒發(fā)現(xiàn)剛才的窺探,他指示侍衛(wèi)開道,馬車開動,兩府女眷匯成一隊,在傅霆州的護(hù)送下啟程。
大覺寺在京郊西山,享皇家供奉,是京城官宦人家最喜歡的去處之一。洪晚情沒見到傅霆州之前左顧右盼,等真見了人,她倒安靜下來了。
洪晚情突然意識到,她要面對的,可能不是一個普通的妾室。
一路無波無折,一個多時辰后,大覺寺到了。大覺寺接待慣了達(dá)官貴戚,兩府的馬車停在內(nèi)門,洪晚情下車時,下意識往另一邊望去。
王言卿也在下車,她外面披著一件純白狐裘,兜帽處綴著一圈蓬松的毛,擁在她下頜邊,當(dāng)真是欺霜賽雪,昭君再世。傅霆州停在她的馬車邊,見王言卿下車,伸手欲扶。王言卿笑著對傅霆州搖搖頭,傅霆州這才去看傅老夫人。
洪晚情明明捧著暖爐,卻覺得手無比冰涼。永平侯夫人也看到了,她看清王言卿的身段長相時就咯噔一下,等后面看到傅霆州對王言卿的態(tài)度,心里更沉重了。
等進(jìn)了永平侯府休息的禪房,永平侯夫人立刻把洪晚情叫過來,教誨道:“晚情,那個叫王言卿的女子,你也看到了?”
洪晚情低低應(yīng)了一聲,有氣無力。永平侯夫人忍著性子,恨鐵不成鋼地提點道:“嗯什么嗯,如今是你裝大度的時候嗎?你是正室,未來的鎮(zhèn)遠(yuǎn)侯夫人,你要拿出正房的氣度來,第一面就把人鎮(zhèn)住。等一會回去,你要多去傅老夫人身邊說話,談吐機(jī)靈些,知道嗎?”
永平侯也是正德朝名將之一,武將比文官身體好,其中一個表現(xiàn)就是兒女眾多。永平侯有許多姬妾,后院的孩子就沒斷過。但永平侯夫人手段極好,庶子庶女都被她管得服服帖帖,后院女人無論多得寵,從沒人能動搖她的位置。永平侯夫人這一生斗女人戰(zhàn)績斐然,眼看女兒也要出嫁了,她恨不得把畢生所學(xué)都灌輸給洪晚情。
洪晚情被母親耳提面命,心氣也慢慢支棱起來。洪家那么多姐姐妹妹,她在爭寵中從沒落過下風(fēng)。如今她有家族撐腰,而對方只是一個空有美貌沒有家世的軍戶女,她不信自己會輸。
洪晚情由母親打氣后,再次回到前面待客的地方,這次她一進(jìn)門,發(fā)現(xiàn)傅霆州也在。
傅老夫人陳氏坐在中間,傅霆州坐在陳氏身邊,王言卿搬了個繡凳,靜靜坐在后面。看到永平侯府進(jìn)來,陳氏和傅霆州都起身,永平侯夫人臉上漾出笑來,大步迎上去,笑道:“原來是鎮(zhèn)遠(yuǎn)侯來了,快坐。妾身沒打擾你們母子說話吧?”
傅霆州不遠(yuǎn)不近笑著,說:“哪里,洪夫人和三小姐請坐。”
眾人次第落座,洪晚情跟在母親身邊,忍不住一眼又一眼看傅霆州。陳氏發(fā)現(xiàn)了洪晚情的動作,笑道:“洪夫人和洪三姑娘回來了。剛才三姑娘說身上不舒服,沒事吧?”
永平侯夫人爽朗笑道:“沒事。這個閨女被我們養(yǎng)的嬌,趕半天路就受不了了。不像是侯爺,自小出入軍營,連我兄長也夸他好呢。”
“夫人謬贊。”傅霆州道,“今日出門時遇到一些事,耽誤了時間,讓洪夫人和三小姐久等了。是我不對,請三小姐恕罪。”
兩府人已經(jīng)匯合半天了,直到現(xiàn)在,傅霆州才將視線投到洪晚情身上,而且一點而過,十分守禮。洪晚情心跳得越發(fā)快了,他只叫她“三小姐”,算是很規(guī)矩的稱呼。但這幾個字從他嘴里說出來,仿佛帶上了獨特的魔力,讓她臉紅心跳,目眩神迷。
因為傅霆州在,再加上剛才母親的提點,洪晚情后半程變得活潑很多。她坐在陳氏和母親身邊,知冷知熱,妙語連珠,沒多久就把陳氏哄得開懷大笑。洪晚情在說笑間隙,悄悄去看傅霆州,發(fā)現(xiàn)他含笑看著她們這個方向,但唇邊笑意不深,似乎另有心事。
洪晚情有些失望,她記得父親提過,最近傅霆州和錦衣衛(wèi)有些摩擦,可能他在想外面的事吧。洪晚情不懂朝事,但僅憑錦衣衛(wèi)三個字,就已經(jīng)很棘手了。
洪晚情若有所失,而傅霆州壓根沒注意洪晚情的視線。他走神一部分原因確實是錦衣衛(wèi),另一部分卻是為了王言卿。
她過于安靜了。她垂著頭不說話的樣子,讓傅霆州莫名心慌。
王言卿坐在后面,靜靜聽陳氏和永平侯府談笑風(fēng)生,其樂融融,親密的像是一家人。人家確實是一家人,王言卿勾唇,諷刺地笑了笑,她才是唯一的外人。
王言卿覺得她來大覺寺就是一個錯誤,被人拋棄還不夠,何必上趕著自取其辱?可能人就是要被打一巴掌才能清醒吧,現(xiàn)在王言卿內(nèi)心無比平靜,她想,等今日回去,她就能收拾東西離開了。
傅老侯爺養(yǎng)了她十年,她不能恩將仇報。既然她叫傅霆州一聲二哥,那靜悄悄離開,不引他和未來嫂嫂離心,大概就是她這個妹妹最后能做的了。
大覺寺一行算是賓主盡歡。冬日天短,申時天色就暗了,鉛云一層層壓下來,看起來又要下雪。傅霆州看出天氣不對,提議回城。永平侯夫人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自然無有不應(yīng),兩方人馬很快收拾好,如來時一般,慢悠悠啟程。
他們走到山口時,風(fēng)漸漸大了起來。傅霆州披著黑色大氅,騎馬走在風(fēng)中,隔著一道簾子和王言卿說話:“你到底怎么了?還要和我置氣到何時?”
過了許久,里面才傳來女子的聲音:“沒有。我如何會與二哥置氣?”
她總是這樣,生氣了也不吵不鬧,從不使脾氣。以前傅霆州喜歡王言卿冷靜有分寸,現(xiàn)在,他卻討厭王言卿的分寸。
傅霆州像是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他有意和她說好話,她倒不冷不淡,仿佛置身事外。傅霆州心里不斷積火,這是他們兩人第一次鬧矛盾,直覺告訴他,必須及時說開。
傅霆州打算說什么,前面卻突然傳來吵鬧聲,隨即隊伍停了。傅霆州皺眉,派隨從去問話,沒一會,隨從跑回來,說:“侯爺,永平侯三小姐的馬車不知怎么壞了,無法前行。侯爺,您看……”
傅霆州擰眉,怎么正好在這個時候?王言卿聽到,不等傅霆州開口就說道:“二哥,洪三姑娘馬車壞了,你快過去吧。”
傅霆州是隊伍中唯一的男主子,還有永平侯未來女婿這層身份,他出面理所應(yīng)當(dāng)。如今時機(jī)不對,傅霆州忍住心里的話,對著簾子說:“這段路危險,你待在車上別動,我去前面看看。”
傅霆州等了等,沒聽到里面的回話,車簾一動不動。隨從已經(jīng)在前面催了,傅霆州只能暫時拋下,下馬離開。
這里是一處窄道,旁邊是懸崖,趕路須得十足小心。傅霆州走到前面,發(fā)現(xiàn)是洪晚情的車軸壞了,傅霆州心里飛快閃過疑惑,女眷出門的馬車,永平侯府不會不檢查。來時還好好的,為什么在最危險的一段路,恰好車軸壞了?
傅霆州電光火石間意識到不對,就在同時,背后傳來破空聲。箭矢攜著冷光,齊刷刷向傅霆州射來。傅霆州小時候的打也不是白挨的,他反應(yīng)極快,立刻閃身。箭矢沒射中傅霆州,卻驚了旁邊的馬。馬嘶鳴一聲,忽然撅起蹄子橫沖直撞,而馬車的一個輪子還是壞的,車?yán)锏暮橥砬殁Р患胺溃竽X勺重重撞到車廂上,整個人被掀翻,狼狽地摔出馬車。
眼看洪晚情就要滾下山崖,傅霆州臉色冷肅,立刻上前,及時接住洪晚情。而后面的冷箭就像長眼睛一樣,趁機(jī)往傅霆州背后襲來。洪晚情已經(jīng)被嚇懵了,抓著他的衣服不撒手,傅霆州動作受阻,眼看就要被利箭射中,身邊忽然傳來一股推力。
傅霆州被這股力道推得踉蹌兩步,險險躲開致命一擊,只被劃傷了胳膊。他回頭,看清后面的人影時,臉色大變。
“卿卿,小心……”
王言卿推開了傅霆州,自己卻落到危險中。她為了躲避箭矢,不得不朝后退去,腳下忽的一滑,后背整個懸空。
王言卿墜落前,看到傅霆州將洪晚情推到后面,飛快朝她撲來。傅霆州極力伸長胳膊,但他的指尖和王言卿的手一擦而過,傅霆州用力握緊手指,卻只抓住一捧空氣。
王言卿當(dāng)著他的面,摔下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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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言卿推開傅霆州時根本沒有多想,其實以他的身手,要不是為了洪晚情,根本不會被箭矢困住。他可以拿命去保護(hù)另一個女人,王言卿卻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王言卿舍命救了傅霆州,自己也失足落下山崖。
她墜落期間撞了好幾棵枯樹,雖然為她阻擋了沖勢,但后腦勺也無意撞到巖石。她腦中嗡的一聲,眼前一陣陣發(fā)白,很快她后背接觸到什么網(wǎng)狀東西,她被網(wǎng)兜了一下,還算平穩(wěn)地落地。
饒是如此,她接觸到地面時也渾身劇痛,五臟六腑仿佛都移位了。她躺在地上,有氣無力,連移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四周似乎響起腳步聲,她意識越來越模糊,閉眼之前,她看到一襲大紅曳撒衣擺,顏色紅的張揚,上面繡著張牙舞爪的四爪飛魚。
一雙干凈的皁皮靴,停在她身邊。
王言卿再也無力支撐眼皮,她脖頸朝旁邊一歪,徹底昏迷過去。
靈犀接到指揮使的示意,定了定神,笑著道:“王姑娘,您莫要開玩笑。”
“王姑娘?”王言卿靠在玉色五葉枕上,頭輕輕歪了歪,“我是王姑娘?”
她的眼神清澈坦蕩,一望見底,不像是裝的。靈犀沒主意了,看向屏風(fēng),王言卿也跟著回頭,看到山水折屏上映著一道紅色影子,屏風(fēng)素雅,他身上的顏色卻張揚,站在那里存在感十足。
王言卿看不清他的臉,只能感覺到他身量很高,身姿筆挺,屋子里所有人都很怕他。王言卿不明所以,茫然地和他對望,那個人看了一會,轉(zhuǎn)身走了。
他出去后,床前兩個丫鬟明顯松了口氣。王言卿無聲看著她們的表情,問:“你們認(rèn)識我?”
陸珩出去后,立刻叫郎中進(jìn)府。錦衣衛(wèi)行走在刀刃上,時常會受些不能示人的傷,這種時候不能找太醫(yī),只能私下找郎中。陸家世代錦衣衛(wèi),方方面面的門路都有,陸珩入京后,專門從安陸接過來幾個信得過的郎中。
沒過一會,郎中就來了,給陸珩行禮。陸珩對著正屋示意,讓郎中進(jìn)里面診脈。
他坐在側(cè)廳里,耐心地等。一會后,郎中擦著汗出來了,他一見著陸珩,舌頭就止不住結(jié)巴:“指揮使,這位姑娘……”
陸珩坐在紫檀木圈椅上,從容不迫盯著郎中的眼睛:“她怎么了?”
“她似乎……失憶了。”
陸珩挑眉,似笑非笑看著郎中。郎中也覺得離奇,磕磕巴巴說道:“姑娘落地時被網(wǎng)兜緩沖了一下,臟腑沒有出事,但她頭顱不慎撞到石頭,興許就是這樣失憶了。小的給姑娘看過,她知道疼、癢,四肢感知正常,基本的生活常識也有。就是不記得人了。”
陸珩輕輕笑了一聲:“她這失憶,還真是巧。”
“腦子精貴,撞到頭后什么癥狀都有。何況姑娘這種失憶癥并不罕見,醫(yī)書上記載,從前也有人摔跤撞到后腦,一覺醒來連父母孩子都不認(rèn)識,還有人摔了一跤,思維成了幼兒。這位姑娘不吵不鬧,只是忘卻前塵往事,算是好的了。”
陸珩指尖點著扶手,若有所思道:“是啊,如果真忘了,也是好事。”
郎中低頭看地,不去探究陸珩的表情。陸珩想了一會,問:“這種失憶狀況會持續(xù)多久,有什么解法嗎?”
“這……”郎中露出為難之色,“腦子里面的事,誰也說不準(zhǔn)。興許姑娘后腦的淤血散了就恢復(fù)了,興許……她這一輩子都不會恢復(fù)。”
陸珩默然片刻,忽然笑了聲。郎中被這一聲笑激起渾身雞皮疙瘩,陸珩卻揮揮手,聲音從容,聽不出絲毫情緒:“下去開藥吧。”
郎中摸不準(zhǔn)陸珩的心意,壯著膽子問:“姑娘病情嚴(yán)重,不知道指揮使要什么藥?”
陸珩身體緩慢后仰,單臂靠在圈椅上,含笑看向郎中:“調(diào)養(yǎng)的藥。”
郎中明白,這位姑娘的病不需要治了,開些固本培元的補(bǔ)藥就夠了。郎中拱手,馬上有陸府的下人過來,領(lǐng)著郎中往另一條路走去。
郎中走后,陸珩捏了捏手指,突然覺得事情有意思起來。傅霆州的妹妹落到他手里,而她剛巧在這個時機(jī)失憶了。陸珩不信鬼神,此刻都覺得是天助。
陸珩腦子里盤算著事,掀開杯盞喝茶。他抿了兩口,丫鬟靈犀急急忙忙從正屋跑過來,對陸珩行禮:“指揮使。”
陸珩放下茶盞,問:“套出來了嗎,她還記得什么?”
“王姑娘一問三不知,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卻記得自己有一個二哥,和她關(guān)系很好。”
陸珩輕輕嘖了聲,如此深情,他聽著都感動。可惜,傅霆州那廝要娶正妻,王言卿這一腔深情注定要喂狗了。
陸珩道:“再回去打探。她既然記得自己有一個二哥,那書信往來多半也有印象。”
靈犀遲疑,表情看起來有些奇怪。陸珩察覺后,不動聲色問:“怎么了?”
靈犀欲言又止,最后用一種一言難盡的語氣說:“指揮使,這位王姑娘……不太尋常。她能看出來我們的表情,奴婢自認(rèn)為掩藏得很好,但她一眼就看出來我在說謊。”
靈犀可不是普通侍女,她在錦衣衛(wèi)受過培訓(xùn),算是半個女探子。結(jié)果一個回合未過就被王言卿當(dāng)面說“你在說謊”,靈犀靈鸞都受到了極大驚嚇。
靈犀靈鸞知道事情麻煩了,靈鸞繼續(xù)在屋里穩(wěn)著王言卿,靈犀趕緊出來報告指揮使。陸珩知道靈犀靈鸞的水平,她們兩人再無用也不至于被普通人看出來表情變化,她們倆都這樣說,看來傅霆州那位養(yǎng)妹真有些能耐。
陸珩生出些興趣,難得想親自會會此人。他彈了彈袖子,起身往外走,出門時他頓了下,回頭問:“她說,她只記得自己有個二哥?”
指揮使的神情似乎有些意味深長,靈犀沒想明白,謹(jǐn)慎地應(yīng)下:“是。”
陸珩站在門口,外面的陽光照耀在飛魚服上,金燦燦的刺人眼睛。陸珩靜了一會,忽然抵住眉心,不可自抑地笑了出來。
二哥……
陸珩上面有一個大哥,此刻在安陸老家為父親守孝。他在家里,也行二。
這不就是巧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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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nèi),藍(lán)田日暖,暖香襲人,屋角寶相蓮香爐吐出來的煙在陽光中裊裊上升。王言卿靠坐在拔步床上,安安靜靜捧著暖爐,目光卻悄無聲息掃過屋宇。
王言卿一覺醒來什么都不記得了,她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面前這些人是誰,只能依靠最原始的動物本能——看臉。即便是不通教化的野人,看到陌生人后也能通過對方表情判斷善惡,王言卿現(xiàn)在就像一個“野人”,她毫無記憶,所以也沒有傾向,純靠臉上的信息判斷對方是好意還是惡意。
作者有話要說: 卿卿:我留下來可以,但你不許再說這種亂七八糟的話。
陸珩:我明白,意思是我可以做。
中文理解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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