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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各思量


胭脂紅夾襖,鸚哥綠褶裙,頭戴草蟲簪,腰系碧玉縷。

        程丹若一眼就認(rèn)出來,那是陳柔娘。

        陳柔娘說起來才十四歲,可離及笄也沒幾個(gè)月了。本朝女子多在及笄年定親,一兩年后便出嫁。

        趁難得的春日佳節(jié),小少女春心萌動(dòng),與英俊瀟灑的年輕公子邂逅一場,也算不負(fù)良辰美景。

        程丹若乍一瞧見,就想裝作沒看見,換條道繞走。

        但同時(shí),陳柔娘也見著了她,驚慌失措地叫了聲:“表姐。”

        程丹若眼皮微跳,直覺品出幾分異常,不由朝旁邊覷了一眼。

        天藍(lán)道袍。

        好像哪里見過。

        咦,這不就是陸舉人嗎?

        她眸光閃動(dòng),似有所悟,微笑著應(yīng):“表妹。”

        陳柔娘扶著樹干,勉強(qiáng)笑了笑:“你快來扶我一把,我方才崴著了。”說著,伸出纖纖玉手,白皙秀美,好若一朵盛開的白玉蘭花。

        程丹若上前,穩(wěn)穩(wěn)攙住她的胳膊:“小心。”

        “多謝公子援手。”陳柔娘朝天藍(lán)道袍的公子福了福身,含羞帶怯地別過臉,“我這就隨表姐回去了。”

        這回離得近了,程丹若仔細(xì)打量一眼對(duì)方——之前的評(píng)價(jià)并不錯(cuò),這位陸舉子五官端正,文質(zhì)彬彬,周身一股書卷氣。

        她也客氣:“勞煩了。”

        “兩位姑娘言重了,在下不過舉手之勞。”陸舉子輕巧地掃了眼程丹若,并不多瞧,依禮避讓到一側(cè)。

        程丹若攬住陳柔娘:“表嬸在哪兒,我這便送你回去。”

        “母親就在那兒。”陳柔娘指了指遠(yuǎn)處的錦障。

        兩人慢慢走去,程丹若感覺得到身邊之人的緊張,不動(dòng)聲色,關(guān)切道:“疼得厲害嗎?”

        “只是扭到了,踩地有點(diǎn)疼。”陳柔娘以余光瞥過,腦海中閃過昨夜姨娘的一席話。

        --

        陳柔娘的生母姓李,原是貨郎的女兒。只是天有不測風(fēng)云,爹摔了一跤,腿斷了,丟了生計(jì),弟弟又發(fā)燒,母親便托親戚賣了她,好換些藥錢。

        彼時(shí)她才六、七歲,已有幾分顏色。牙婆是家中七彎八拐的親眷,雖貪財(cái),人還算厚道,將她賣到黃府。

        經(jīng)過種種波折,又做了黃夫人的丫頭,隨她陪嫁到陳家。

        等到黃夫人懷上二少爺,預(yù)備給陳大人挑選通房,就挑到了她。李姨娘沒什么不情愿的,丫頭早晚拉出去配小廝,今后伺候丈夫,伺候主人,生下孩子繼續(xù)給陳家當(dāng)牛做馬。

        一樣伺候人,通房不算差。

        她命好,黃夫人生下嫡子,便松手也允許她們受孕。過兩年,懷上一胎,就是陳柔娘。

        黃夫人見是庶女,也不為難,叫她親自撫育,且消了奴籍,抬成姨娘,從此便算是良民了。

        李姨娘感激不盡,待主母愈發(fā)恭敬。有一年,黃夫人病了,她親試湯藥,晝夜不歇地伺候,勤勤懇懇,不敢懈怠。

        黃夫人病愈,待她們母女更好些,是以在家中也算有幾分薄面。先前一段日子,頻繁有舉子出入家中的消息,便被下人透露給了李姨娘。

        李姨娘沒讀過書,卻自小聽貨郎父親說事,心里明白。

        她同女兒說:“你托生在我肚子里,命就要苦些,免不了盤算一回。這女兒家生是第一次投胎,嫁人是第二次投胎,第二次投好了,比第一次還要緊些。”

        彼時(shí),陳柔娘猶且羞澀:“姨娘與我說這個(gè)做什么,左不過父母之命罷了。”

        李姨娘一根指頭戳在她腦門上,恨鐵不成鋼:“傻丫頭,太太不是你親娘,面子上過得去也就罷了,能給你說一門多好的親事?我告訴你,老爺太太說親,瞧得是門第家世,不是郎君。”

        陳柔娘年歲小,對(duì)婚姻仍有憧憬,生母如此一說,心里也打鼓:“那依姨娘的意思……”

        李姨娘握住女兒的手,懇切道:“要我說,高門大戶好是好,規(guī)矩也多,與其嫁到面上光鮮里頭爛的人家,不如找一戶家世清白,郎君爭氣的人家,縱然門第低些,只要肯吃苦,你同他的情分在那,將來無論好壞,總歸敬你三分。”

        陳柔娘自然相信生母不會(huì)騙自己,可能嫁入高門享福,誰想低嫁吃苦呢。

        面上便露出幾分不樂意來。

        知子莫若母,李姨娘只她一個(gè)孩子,從來上心,如何看不出來,低聲嘆:“果然是個(gè)傻的,芳娘才出嫁幾年,你就把她忘了?”

        三年前,陳老爺官至按察僉事,初上任一時(shí)不查,和知府結(jié)了恩怨。幸好當(dāng)時(shí)的衛(wèi)鎮(zhèn)撫面子大,是京中伯爺?shù)挠H弟弟,地方上人人給他面子。

        由他從中斡旋,方才解開仇怨,順利度過任期。

        為了感激衛(wèi)鎮(zhèn)撫,也是為了攀上伯爵府,陳老爺做主,將庶長女陳芳娘嫁給了對(duì)方的庶子。

        這門親結(jié)的不是不好,陳老爺攀上了一個(gè)有力的親家。然而,陳芳娘的丈夫是庶出,生母只是通房,連姨娘都不是,嫡母自有嫡子嫡女,婚后日子難得很。

        最重要的是,那人文不成武不就,唯唯諾諾,不過在家中幫忙處理些庶務(wù),將來就是一個(gè)有身份的總管罷了。

        陳芳娘回家省親,衣裳頭面雖是新的,臉色卻顯憔悴。

        李姨娘一看,就知道她日子過得不好。

        “我的傻姑娘。”她眼眶微紅,“像你大姐的親事,說出去光鮮,背后的苦水怕是三天三夜都倒不完,咱們寧可面上吃虧,內(nèi)里得點(diǎn)實(shí)惠。”

        陳柔娘見識(shí)不多,已經(jīng)被生母說動(dòng):“可去哪里、哪里找這么個(gè)人呢?”

        李姨娘耳語:“近來老爺總是會(huì)見舉子,聽說有個(gè)年輕有為的舉人,家里條件差些,人卻出色得很,以后就算不能中進(jìn)士,也不愁謀生。”

        陳柔娘扭扯帕子:“那,姨娘同太太……”

        “我自會(huì)為你敲邊鼓,可你自己亦須爭氣。”李姨娘暗示。

        陳柔娘倒吸口冷氣,驚得面色發(fā)白:“姨娘糊涂了,若是被老爺太太知道,非打死我不可。”

        “想什么呢?”李姨娘白了女兒一眼,語重心長,“只需叫他知道你樣樣不差,三分的愿意變作五分,事就成了八分。”

        男人這種東西,嘴上說“娶妻娶賢”,誰嫌娘子生得美?縱然是正妻,兩情相悅和不甘不愿,區(qū)別一樣大了去了。

        她這女兒樣貌姣好,腦子卻笨。天底下的好事有數(shù),你不爭,就叫人家搶了,留下的壞事兒,才會(huì)主動(dòng)落到頭上呢。

        “別忘了。”李姨娘字字珠璣,“萱草堂的那個(gè)還比你大半歲。”

        凡事有競爭,就有危機(jī)感。

        陳柔娘想半天,道:“我聽姨娘的。”

        --

        轉(zhuǎn)回此時(shí)此刻,陳柔娘面對(duì)程丹若,心中別扭又竊喜。

        別扭在于被撞見做了出格的事兒,竊喜卻是源于事情的進(jìn)展竟如此順利,陸舉子的樣貌不差,她心里的三分愿意已經(jīng)變成七分。

        方才一時(shí)失措,叫住這位表姐,原以為是打草驚蛇,現(xiàn)在想想,卻是老天都在幫她。

        瞧瞧她的打扮,本來就夠土氣的了,她還不知在何處沾了一身的泥和草屑,著實(shí)狼狽不堪。

        誰家郎君樂意娶這么個(gè)不修邊幅的娘子?

        陳柔娘想,按照姨娘的說法,事情應(yīng)當(dāng)有八分準(zhǔn)了。

        她心中略有自得,亦有幾分歉疚,主動(dòng)和程丹若示好:“多虧表姐在,不然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自家親戚,不必如此。”程丹若并不知曉李姨娘母女的謀劃,可這事甚至用不著推理。

        哪有這么巧的事,偏偏在他面前崴了腳?

        但她沒打算戳穿。

        還是那句話,古代女人太難了。嫁人就是二次投胎,能選自己喜歡的人,有什么不好的?

        她裝聾作啞,為陳柔娘遮掩,在黃夫人面前絕口不提此事。

        “怎的如此大意。”黃夫人不輕不重地責(zé)備一聲,“丫頭呢?是誰跟著你?”

        陳柔娘忙道:“母親莫怪,我見杏花開得好,想摘幾支回去給祖母插瓶,打發(fā)雀兒去摘,卻不想自己看入了迷,踩了石頭。”

        其實(shí),黃夫人本無意追根究底,踏青游玩扭傷腳,算不得什么大事。理由說得過去,她便輕輕放過:“下次不可大意。”

        又拉了程丹若坐到自己身邊,和顏悅色地問:“方才顧太太急慌慌地叫人,說是蘭娘跌跤,你恰好遇見了?”

        程丹若道:“是,我在后山賞景,忽然聽聞?dòng)腥撕艟龋闵锨安榭矗l知是顧五小姐,不小心跌到坡下傷了腿。”

        黃夫人眸光微閃:“噢?獨(dú)她一人?”

        “有人比我早一步,我到?jīng)]多久,顧小公子也趕了過來。”程丹若一字不假。

        黃夫人忖度少時(shí),頷首道:“顧太太同我說,回頭要好好謝你。”

        “不過舉手之勞,當(dāng)不得謝。”她十分謙遜。

        黃夫人笑一笑,溫言細(xì)語:“我知道你是個(gè)好的。”雖然程丹若不姓陳,可她寄住在陳家,又豈能扯得斷關(guān)系。

        人情是她的,也是陳家的。

        接下來的一個(gè)多時(shí)辰,眾人過得十分平靜。

        偶有交好的官宦人家過來,閑聊幾句,一時(shí)興起,便拼桌一道用午膳。

        雖說是野餐,卻并非全是冷食,除卻酸枝木提盒中帶來的酒菜,自有仆役背了提爐子,早早點(diǎn)燃炭火,煮出熱騰騰的食物來。

        今日三月三,必吃芥菜煮雞蛋。

        芥菜、紅棗、雞蛋,再加紅糖,是今天必吃的一道菜。

        黃夫人吩咐鄧媽媽:“取一些煮好的雞子,給老爺送去。”

        所謂曲水流觴,像陳老爺這樣的士人,不可能與女眷似的,坐在錦障中觀賞一二風(fēng)景便完了。他們?cè)缭邕x取一截蜿蜒的溪水,杯浮水上,停在哪兒,那人就要作詩一首。

        當(dāng)然,他們寫不出《蘭亭集序》,但肯定自認(rèn)能得幾分真味。

        午膳后,日頭漸漸曬人,大家便陸續(xù)打道回府。

        光明正大約會(huì)的節(jié)日,就這么過去了,但后遺癥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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