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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留下來吃苦換來的機會


在古代,  能成事者,絕非常。

        程丹若不知道,后世的歷史會如何評判無生教的起義,  至在她看來,  明月作為會底層,尤其她還個女,  走到這一步已經(jīng)十分了不得。

        她試著復(fù)盤無生教的局勢。

        在朝廷看來,  叛軍有兩股勢力:馬賊、無生教。

        事實證明,這兩方馬都有被招撫的傾向,并且不約而同地認為,朝廷只會擇其一,  不可能都原地飛升。

        所以,他互斗了。

        左右護法的計劃,程丹若尚且不清楚,  但既然戰(zhàn)敗,  肯失敗了,明月的計劃則很簡單——她壓榨了魯王的剩余價值,把殺死藩王的罪名,推到左右護法的身上。

        無論皇帝多不待見魯王,  為維護天家尊嚴,必不會饒他『性』命。

        而無生教內(nèi)部,明月作為精神象征,  看似地位極高,可大多數(shù)造反,圖的有飯吃,有財發(fā),都奔著縣城去了,  留老弱『婦』孺信奉她這個“佛母”,只有數(shù)死忠份子,也就羅漢軍。

        她的孩子,此前一直被教主情夫拿捏在手里。

        現(xiàn)在,朝廷大軍壓境,兩都在自尋出路。

        明月挾持她,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就希望她能替自己說話,保住自己和孩子的『性』命。教主情夫則傾向攜款逃跑,到朝廷抓不到的地方逍遙快活。

        兩互欺騙,互算計,上演一出好戲。

        最終,明月技高一籌,用財寶和甜言蜜語徹底騙取情夫的信任,讓他同送回自己的孩子,并故技重施,將他為造反的主謀。

        一個女怎么有能耐造反呢?都被情夫『逼』的。

        合情合理,假如主將個看輕女子的,說不真會上當(dāng)。但程丹若覺得,謝玄英應(yīng)該不至于這么傻。

        不過,這都今后需要考慮的。

        對程丹若來說,眼最重要的按兵不動,穩(wěn)住明月,到她派她去和談的那一刻。

        這需要多久?十天?半個月?

        程丹若估算著大軍攻打縣城的路徑,卻沒想到,此時此刻,田南已經(jīng)潛入山寨外圍,焦急地尋找她的蹤跡。

        --

        田南帶著三個,都靖海侯府的護衛(wèi),『摸』黑潛進了林子,爬到樹上,眺望前面的山寨。

        “南哥,有多?”放風(fēng)的護衛(wèi)問。

        田南說:“看這架勢,五六千,不過青壯不多。”

        “這地方易守難攻,他還修了這么多柵欄、拒馬,不好打。”另一個護衛(wèi)觀察說,“找到地方?jīng)]有?”

        “找找到了,你看他都草棚子,就間像樣的屋子。”田南笑說,“東北角那個,肯糧倉,有巡邏。箭樓后面那地方,武器庫,屋子架得高,還有石灰印子,防『潮』,里面估『摸』著不弓箭,咱得小心了。”

        想了想,又說,“估計那賊婆住的西南角的屋,程女官要么在那里,要么就在大草棚子里頭了。”

        另外兩個護衛(wèi)倒吸,均不敢吭聲。

        大草棚子寨子里最大的建筑,進進出出都羅漢軍的漢子,算集體宿舍。假如被關(guān)在那里,怕早就沒命了。

        “要沒了,公子非撕了不可。”護衛(wèi)緊張地說,“錢明他挨了好一頓打,要不李哥勸著,半條命沒了。”

        田南卻說:“自家不罰重,別不好辦。再說了,交代他看好,還能把丟了,活該挨打。”他跳樹,說,“行了,什么情況,進去看看才知道,你在外面接應(yīng),要能把偷走,咱馬上山。”

        其他紛紛應(yīng)。

        田南整理袖、綁腿,換上輕便的鞋子,悄無聲息地翻進寨子。

        明月的山寨修得不錯,真遇到大軍壓境,能擋好一會兒。可她的里沒有正經(jīng)行伍出身的,巡邏看似嚴謹,其實存在不漏洞。

        田南看準時機,穿過防線,慢慢靠近了西南的木屋。

        云層飄移,遮住月亮。

        天地暗沉來。

        好機會。他加快腳步,閃身蹲到了墻角。

        --

        窗外有非常非常輕的聲音,很奇怪,不像風(fēng)聲,也不像動物的光顧。

        程丹若恍惚了會兒,迅速清醒,小心起身,貼到墻邊,偷偷往外看。她這屋子的窗戶,被阿牛用木條粗暴釘死,但縫隙很大,不難窺視外頭。

        有在用匕首拔釘子。

        誰?

        外頭倏然亮了起來,月光灑落,短暫地照亮了對方的臉孔。

        有眼熟。程丹若回憶一會兒,方認出他謝家護衛(wèi)中的一個,只不知姓名,但這就足夠了。

        “咳。”她輕輕咳嗽,“你誰?”

        田南做斥候,耳聰目明,立刻辨認出她的聲音:“程姑娘?”

        “。”程丹若道,“你怎么在這里?找明月?”

        田南壓低嗓子,把聲音送進縫隙:“公子吩咐來找姑娘。”

        程丹若怔住,倒沒想到謝玄英會派來找她,一時心中微暖:“謝謝你,還好。”

        田南也振奮精神:“把窗打,你爬出來,外頭有接應(yīng),天亮前離這。”

        程丹若心動了。

        在這里多留一天,就要多擔(dān)驚受怕一天,能夠盡快離肯最好。但她忍了這個頗具誘『惑』的建議:“走不了。”

        “你被綁著?”田南反應(yīng)很快。

        程丹若:“沒有,但沒有力走太遠的路。”

        明月給她一天吃一頓飯,只保證餓不死,她也沒法真正睡覺,熬好天了,整個的體力和精神都處于谷底,就算有帶領(lǐng),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更重要的……“山寨易守難攻,你要強打來,會付出不小的代價。”她慢慢道,“留在這里,或許更有用處。”

        田南說:“這公子的吩咐,您跟走就。”

        “山寨里所有,都瘋狂信仰無生老母。只要明月在,他就會不計一切反抗朝廷。”程丹若說,“六千多,三千青壯,三千老弱『婦』孺,官兵殺到最后一個才會明月,你明這味著什么嗎?”

        田南沉默。

        打仗殺很正常,甚至殺俘也不見,但稍有良知的將領(lǐng),都很難去屠殺數(shù)千『婦』孺的命。

        “據(jù)觀察,寨里的糧食不止糧倉里那么多。”她快速道,“她肯把一些糧食藏了起來,不要貿(mào)然燒糧草。水源也不止一條,他每天取水的方向都不同。”

        田南『露』出驚訝之『色』。

        “不要小看這里的,羅漢軍里打過仗的不多,卻有不獵手,你的蹤跡未必瞞得過他。你快回去,把消息帶給謝玄英。”她催促。

        田南遲疑不動。

        一方面,他覺得程丹若的話有道理,山寨難攻,要付出巨大代價才成功,于謝玄英并無利處,反,要能付出許代價,便將賊首斬殺,戰(zhàn)績更漂亮好看。

        然而,臨出發(fā)前,謝玄英專門找到他,吩咐說:“不計代價,把程姑娘帶回來給。”

        掙扎間,程丹若已經(jīng)從縫隙里塞出一塊手帕:“身上的首飾都給了,你帶著這個回去,也好復(fù)命。”

        田南咬咬牙,扯出帕子:“屬明了,您多保重。”

        影沒入黑暗,消失不見。

        程丹若怔怔立在原地,不不后悔,然而……她閉上眼,深深嘆了。

        學(xué)醫(yī)不代表圣母,沒穿越前,她只一個普通而平凡的。路上遇見有突發(fā)心臟病,會馬上做心肺復(fù)蘇,但自己不會游泳,就絕對不敢跳河救溺水者。

        救不難,有良心的都會做。可舍生忘死救陌生,不止要有良心,更需要莫大的覺悟與勇。

        但她仍然留了。

        為什么?恐懼嗎?

        恐懼自己被同化,最終將一條條命,當(dāng)做一根根野草,枯了就枯了,暮春深秋作詩一首,嘆草木飄零,生不易,便算悲天憫?

        不忿嗎?

        不忿普通的命不命,豬羊牛馬,說配種就配種,說宰殺就宰殺,所以迫切地想做什么,證明生命可貴?

        都,也都不。

        她必須承認,比起偉大的覺悟,促使她決的,還有另一個理。

        這一個機會。

        程丹若想起了鹽城的月夜,謝玄英去博他的前程了,她卻只能留來,照顧老和病,待一個結(jié)局。

        這次,本來沒什么不同,但現(xiàn)在她就在這里。

        挨了天的餓,吃了半月的苦,換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一個她決結(jié)局的機會。

        一個保全自己,又扭轉(zhuǎn)局勢的機會。

        為什么不賭?

        程丹若握緊五指,坐回墻角,繼續(xù)閉目養(yǎng)神。

        --

        隔。

        明月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一大清早就破門而入,看到她在原處,方才微不可見地松,試探道:“你居然還在?”

        “什么?”程丹若頭疼欲裂,嗓音干啞,“你叫嗎?”

        明月地看著她,說:“昨晚有潛了進來,你沒聽見嗎?”

        她慢一拍:“嗎?誰?”

        明月聽出她聲音不對,伸手掐住她的手腕,把了把脈:“你病了。”

        “咳,昨天淋了雨。”程丹若當(dāng)然知道自己生病了,這樣才方便打消明月的懷疑,“有『藥』嗎?”

        明月說:“給你煮草『藥』喝吧。”

        隨處可見又能治療感冒的,當(dāng)然車前草。

        程丹若喝著『藥』,啃著難得一見的餅子,胃里終于舒服了一些。連續(xù)喝了好天的清粥野菜,再不補充碳水,遇到事情跑都跑不動。

        她希望晚上也能吃餅。

        然而,沒有實現(xiàn)。

        午時分,她的房門就被反鎖了,透過縫隙,能看到來往,阿牛和看守她的小姑娘表情嚴肅,腳步匆匆,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她裝作昏沉,貼在地板上偷聽,捕捉到只言片語。

        “大軍……寨子……包圍……”

        官兵把寨子圍了。

        程丹若想,大概昨天田南回去,告訴他明月就在這里,他才決出兵圍剿。

        明月的招安計劃必須提前了,她能成功嗎?

        理論上來說,不沒有希望。

        朝廷一邊打倭寇,一邊平叛,軍費一筆天文數(shù)字。大夏主要的防范對象,始終九邊的蒙古各部,在山東砸這么多錢,國庫的壓力太大。

        而且,戰(zhàn)事拖得愈久,破壞愈大。山東連續(xù)遭災(zāi),今年的稅收已經(jīng)泡湯,再打去,明年不止收不上來稅糧,賑災(zāi)又一筆大支。

        錢與糧,決戰(zhàn)爭最根本的因素。

        再看,此前認為該招安的大臣不在數(shù),理如上,山東境內(nèi)的官員肯想盡快平息事態(tài),他一旦知道明月愿投降,肯會幫忙說好話。

        至于將領(lǐng),左右護法一樁大功,教主又一樁,收服縣城再一樁,足夠升官發(fā)財了。那個什么指揮使,真的愿來啃山寨這個大烏龜嗎?

        還有,明月一個女,女通常會被輕視乃至無視的。

        然而……這一切的前提,在于明月只一個叛軍首領(lǐng),而不佛母。

        程丹若很早就知道了她的結(jié)局。

        誰都可以不死,唯獨“佛母”,必、須、死。

        受命于天者,唯君王而已。

        從一始,她就犯了最致命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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