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嘆人心人,比想象中更堅韌
人到了懷里, 謝玄英懸起的心才落肚子里。
胸口鈍鈍得疼,肯定是前跳得快了。他輕輕吁口氣,放慢速度, 不再獨自沖鋒陷陣。
麾下兵馬也全部進入寨, 為首的劉副千戶手提人頭,高喊:“佛母已死!白明月已死!”
血淋淋的人頭比什么都有沖擊力。
最忠誠的羅漢軍雙眼通紅, 怒吼著沖來要為佛母報仇, 普通的則兩眼無神,拒絕相信法力無邊的佛母就這么死了。
“寨子里多『婦』孺。”程丹若啞著嗓子,說,“別殺多人!
周圍喧囂, 謝玄英低頭貼著她的臉,才聽清她在說什么。
“知道了!彼麆傁敕愿纻髁畋致犚娝M力地說:“要小心, 他們、狂熱, 『婦』孺也會、殺人。”
謝玄英收緊手臂,草草頷首,吩咐道:“優先控制『婦』孺,『逼』他們繳械, 投降者不殺。”
程丹若還想說什么,他低頭說:“閉嘴!
她:“……”
量騎兵涌入山寨,破開最堅硬的殼子以, 寨子就像掰開的螃蟹,只能任人取肉了。
“為佛母報仇!”被圍困的人高呼著口號,沖鋒送死。
他們不肯投降,官兵自然不會手下留,雙方激戰于一處, 血肉橫飛。
劉副千戶手持白明月頭顱,是遭到最劇烈的圍攻。剩余的羅漢軍悍不畏死,拼命搶奪她的腦袋。
“跟我殺!”
“殺死朝廷狗賊!”
“為佛母報仇!”
“佛母——”百姓響起凄厲的尖叫,男女老齊齊哭喊,撕心裂肺。
程丹若只覺一把火在心頭燒個不住。她憤怒于白明月的欺騙與煽動,也悲哀地知道,百姓苦難的源頭是朝廷,讓她們放棄白明月,向朝廷束手就擒,根本開不了這個口。
未嘗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但不勸,就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他媽的!彼虩o可忍,終于拋棄了十幾年修煉的道行,開始罵人。
謝玄英:“……”他假裝沒有聽見。
幾輪廝殺,塵埃落定。
她調整姿勢,示意自己想下去。
謝玄英摁住她,自己跳下馬,把冬夜雪暫時讓給她騎:“田南!
“屬下在!碧锬洗蝰R到前頭。
“你牽著我的馬,送程姑娘去!彼f著,又點了五個護衛跟著,“不許讓她單獨待著!
“是!
謝玄英這才『摸』了『摸』馬的鬃『毛』,低聲道:“乖一點,別鬧脾氣,嗯?”
冬夜雪抖抖耳朵,示意自己知道了。
“好姑娘!北饶惚成系穆犜。
他把韁繩交給田南,然盯了程丹若一會兒,這才轉身騎上李伯武帶來的另一匹馬,頭也不地干正事去。
羅漢軍被圍了。
“卑鄙無恥!彼麄兛粗h處被官兵包圍的親屬,破口罵,“有本事和爺爺單挑,動『婦』孺算什么好漢?”
“雜種!”“窩囊廢!”“王八羔子!”
謝玄英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們。
羅漢軍首領抬起頭,傻了傻,才組織起語言:“怪不得對老人小孩動手,你個娘們唧唧的玩意兒,沒卵-蛋的懦夫!呸!”
“降者不殺。”謝玄英看似面無表,心里憋的火氣比程丹若盛,“但我只數三聲。”
“一、二、三……”
首領冷笑:“我們羅漢軍有佛力加持,死亦歸天國,有何懼?”
“殺了!敝x玄英干脆利落地說。
他和丹娘都不想殺多人,沾多血,可冥頑不靈的,殺了才簡單。
吳千總和劉副千戶不約而同地上前,抽刀砍人。
這都是軍功。
左右護法被謝玄英砍了,賊首白明月死在程女官的手里,他們再不撈點首功就來不及了。
人頭落地。幾個軍官終于舒坦了,滿意了。
“軍,人都解決了!彼麄児ы槝O了,“其他人……”
“屠寨不祥!敝x玄英道,“先把人抓起來。”
他們隱約『露』出遺憾『色』,但這半月的時間,謝玄英已經建立起了主的威嚴,縱然不滿,只能照做。
此時,程丹若也找到了想要的東西。
她請田南等人幫忙,東西全都搬到寨最的空地上。那里,聚集著所有搜查出來的信眾,約有千余人。
聽著不多,但代入一下,假如一個班級五十人,十個班才五百人,已經算是一個小規模的學校。
一學校的老弱病殘,能不能活下去,就要看他們愿不愿意真心投降了。
夜幕四合,秋夜嚴寒,只有最前面燃著一堆篝火。
信眾們瑟瑟發抖,又冷又餓,抱團依偎,臉上都是麻木怨恨『色』。
程丹若拿著白明月的禪杖當拐杖,慢慢走到他們面前。
這地方她來,地形特別,像是劇院的構造,說話的聲音能夠傳到面,是一個天然的擴聲器。
她輕輕吸氣,開口:“是我殺了白明月。”
聲音不響,但清晰,猶如石子投入水波,傳進每個人的耳朵。
信眾們紛紛抬頭,盯住她這個罪魁禍首。
前相處幾的小姑娘,重重“呸”了一聲,罵道:“朝廷走狗!枉費佛母對你那么好。”
“白明月挾持我,算是對我好嗎?”程丹若冷冷道,“那我對你們也挺好的。”
小姑娘凄厲地尖叫:“我告訴你,佛母法力無邊,雖死猶在,你必定死無葬身地,早晚落入十八層地獄,被小鬼掏心掏肺,啃掉你的腦子!
程丹若笑了:“佛母法力無邊?”
她拍拍手,讓田南抱蓮花座,隨禪杖杵在地上,正好卡進底座的凹槽,微微一擰,禪杖底部的花紋就扣死了。
緊接著,兩個護衛替她套上木架子,和她在宮里仿作的差不多,但要簡易輕便,下面的木板可折疊,如同一個“”字,藏在背不妨礙行走,有個活環能套上禪杖固定,給予支撐。
程丹若展開木座,手臂使勁撐起,雙腿騰空,往坐到了木板上。
此時光線昏暗,又有寬袍袖遮掩,乍看上去,她就好像浮空而起,懸坐于蓮臺上。
小姑娘呆住了,多信眾也不可置信地瞪眼睛。
“如果這算法力無邊,誰都可以法力無邊!背痰と魶]坐多久,快下來。雖然原理簡單,但白明月的機關簡易,需要量練習和技巧才能坐得好,和練雜技似的。
她又拿起一個鐵罐,沾一粉末,在香上捻兩下,輕輕呵口熱氣。
“噌”,香著了,還是紫『色』的。
底下人的臉『色』變得為怪異。
程丹若怕適得其反,不再說話,只是罐子里的粉末全部潑到火堆上。篝火倏然跳躍,變詭異妖冶的紫『色』,紫又閃爍著白,離奇非常。
接著,她又拿出了一卷特質的繩子,研究一會兒,發現輕拈時可以柔順垂落,旋轉一下,繩子就會變得堅硬無比,如同細棍,再一轉,又柔軟卷曲。
小姑娘咬住嘴唇。
她認出來了,這是佛母的“擒鬼索”,平時與一般的繩索無異,但能綁住看不見的鬼魂,四四方方的捆住空氣,怎么都不會掉落。
這也被程丹若丟進了火堆。
接著,她開始燒經書、佛像、木魚。
一件件代表著佛母的物什,被火焰盡數吞沒,化為灰燼。
信眾的表又變了。
前,他們是憤怒、是怨憎,現在變得茫然。
茫然而絕望。
火光跳躍,他們像一具具粗制濫造的人偶,眼里沒有亮光。
程丹若看著他們,醞釀在嘴邊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她戳穿騙局,是想勸說他們醒悟,告訴他們,“世界上根本沒有神佛,也沒有真空家鄉,一切都是泡影,你們應該好好活下去,連同死去的人一起,繼續生活”。
也想為朝廷粉飾,說什么“皇帝知道你們的委屈,貪官污吏會被殺死,你們要相信朝廷,家種田開荒,好好子”。
但此時此刻,她望著一雙雙毫無神采的眼睛,倏然醒悟。
也許,對無生教深信不疑的人沒那么多,死忠如阿牛者是數,多的人只是把無生教當做了心靈的避難所。
相信家人在極樂世界,內心就不會那么痛苦自責。
相信死亡是新的開始,面對戰爭就沒有那么恐懼。
而她摧毀了他們的幻夢。
法寶化為煙灰,隨風飛上天際。
微風徐徐,程丹若抬首,望向天邊的一輪殘月。
皎皎清蒙光,不染俗世塵。
白明月……真是個好字,但清白月不該是具象的人,她不悔揭穿這愚弄人的把戲,只是自己所準備的道理,也不比宗教好多。
一樣虛無縹緲。
百姓只是愚昧,不是傻。
煌煌道理,不能讓人吃飽穿暖,就和假的無甚區別。
該怎么做呢?
“哇——”
人群,響起了一聲嬰兒的啼哭,劃破了死水般的寂靜。
“不哭不哭!北е摹簨D』女趕忙解開衣襟,孩子藏于懷喂食,并警惕地看向周圍的官兵。
同時,其他的嬰孩從睡夢醒來,冷餓交加,跟著哭不止。
“娘!”不懂事的小屁孩流著兩管鼻涕,伏在母親肩頭,“餓!
還有一個小孩抬頭,看見猙獰血腥的官兵,嚇得渾身一抖,□□就濕了,空氣被染上『尿』『騷』氣。
程丹若忽然就明白了。
她說:“帶孩子的女人,關到屋里去,給孩子一碗粥,還在喝『奶』的就給母親。”
田南略作踟躕,還是答應下來:“是!
他做手勢,示意手下轉移俘虜。
“我們不稀罕!庇腥似瓶诹R,“別以為這樣就能收買我們!
母親們欲言又止。她們愿意和朝廷斗爭到底,但孩子怎么辦?這么冷的秋夜,人都冷得臉『色』發白,凍上一夜,孩子肯定會生病的。
“那就把孩子帶走!背痰と粽f,“孩子是無辜的!
是啊,孩子是無辜的。
父母們面面相覷,最終,一個矮小的『婦』人抱著孩子站了起來。她低著頭,不敢看其他人,只哭著說:“我當家的死了,就這一個孩子,我不能讓他絕啊……以我下地獄去,不得好死!”
第一個出現了,第二個、第三個也會快出現。
“叛徒!”
“都是為了孩子……”
“和他們拼了!”
“孩子怎么辦??”
分歧出現了。
程丹若說:“照顧好孩子和孕『婦』,他們是最重要的!
再多的苦難,再多的創傷,都會慢慢去,只要孩子在,希望就在,人們早晚會熬來,重新開始生活。
古往今來,始終如此。
人,比想象堅韌。
一切都會好的。
(https://www.dzxsw.cc/book/178219/32345310.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