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7章 粉碧璽
春游十分成功。
程丹若上午玩水捉魚, 雖然被魚打了一巴掌,下午放紙鳶,雖然風箏最后卡在了樹梢, 即便如此,她依然感覺到了愉悅。
回程途中,天色倏然陰沉, 轉眼便下起了暴雨。
他們一行人裝備齊全, 上車的上車,穿蓑衣的穿蓑衣,倒是沒淋著, 卻見一群同樣出門游玩的夷民, 背著背簍,呼朋引伴地下山。
程丹若坐在馬車里瞧他們,都是年輕男女, 穿著粗布衣裳, 女子簪花,男子腰間插著弓箭或鐮刀,皮膚粗糙, 甚至不少人打著赤腳。
暴雨如注, 他們大笑著互相打鬧,你推我,我追你, 腳踩進泥巴里, 濺出無數泥點。
背簍里裝著干餅和肉干, 采的新鮮蘑菇,個別人有兩三鳥蛋。
程丹若被他們的活力所感染。
論生活,他們比她困苦更甚, 可這并不妨礙他們努力過日子,遇見節日,就盡情玩耍,正值青春,就談情說愛。
或許,生命短暫,人生艱難,才更該珍惜身邊的人吧。
她歪過身,靠在了謝玄英的肩頭。
他攏了攏她的頭發:“累了?”
“不累。”程丹若道,“過節很開心。”
謝玄英握緊她的手。
馬車急急慌慌地進了城,可剛進城門,忽然就云開雨散,天晴了。大片厚重的云彩背后,太陽暈出瑰麗的晚霞,美不勝收。
程丹若卷起簾子,欣賞山邊的落日。
謝玄英靜靜瞧了她一會兒,忽然叫停了馬車:“你先回家,我去買些東西。”
“買什么?”她奇怪。
他道:“看見什么買什么,你先回去歇著,我晚膳前回來。”
程丹若一聽,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不說破:“好吧,早點回來。”
謝玄英已經撩開簾子,聞言卻扭頭看她,表情有點怪異。
程丹若:“?”
“你第一次和我說‘早點回來’。”他如實道。
程丹若板起臉:“我還沒有說完——回來晚了我是不會等你吃飯的。”
謝玄英不信,又有點信,磨蹭了會兒才下車。
“回府。”程丹若“唰”一下放下簾子。
回到家中,里外都靜悄悄的。
今天放了赤韶和金愛的假,她們倆估計被金仕達帶出去玩了。初中生么,總的有個假期。
程丹若脫下沾染了草色的披風,又換掉被泥土弄臟的裙子,發髻卸掉釵環,重新編成辮子,放松緊繃的頭皮。
再洗臉、凈手、喝茶,沒多久,天就擦黑了。
酒店的伙計上門,將訂好的晚膳送到廚房,廚娘檢查過溫度,見都是熱騰騰的才裝盤送桌。
程丹若果真不等謝玄英了,直接動筷。
但略吃兩口,覺得還不餓,就吩咐丫鬟先放一放,晚點再用。
瑪瑙遞上清茶:“夫人先歇歇。”
“我自己坐會兒,你也累了,休息去吧。”
“欸。”
瑪瑙點上燈,紗罩攏住,光暈便朦朧綽約起來。
程丹若坐在窗邊,看著晚霞,喝著清茶,腦海放空,什么都不想。
夜幕降臨,外頭傳來熱鬧的歡笑聲。
她側耳一聽,是金愛和赤韶,兩個小姑娘都不是大家閨秀,笑聲響亮,銀鈴似的清脆。
她們歡快地走進屋,向她請安:“夫人。”
“回來了。”程丹若笑道,“玩得開心嗎?”
“開心。”金愛回答,“我們今天搶花炮去了。”
赤韶也答:“還吃了烏飯。”
“那就好。”程丹若還想叮囑兩句,竹簾掀起,謝玄英回來了。
他掃了眼兩個女孩,腳步微頓。
金愛和赤韶的笑容也僵住了,規規矩矩地站定:“大人。”
“嗯。”謝玄英冷著臉,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對待她們,名義上是義女,可都是大姑娘了,且沒有血緣關系,干脆不多說話。
程丹若道:“玩歸玩,功課不能忘了,赤韶的漢字寫得怎么樣了?”
赤韶壓力很大:“我能自己寫信了。”
“愛娘呢?”
金愛道:“我讀《論語》了,在練顏體,最近在和蕊姑姑學繡帕子。”
“你們倆互相督促,不許放松,赤韶早些學會,我就放你回永寧探親。”程丹若看看天色,大發慈悲放過,“今天早些歇息,不許玩雙陸。”
“是。”兩個女孩沮喪地應承。
“回去用飯吧。”
“是。”她倆如蒙大赦,慌忙走人。
室內重歸寂靜。
謝玄英換了個坐姿,肩頸松弛,明顯隨意起來,和她道:“我現在覺得,孩子也挺煩人的。”
程丹若驚訝:“你不是很想當父親嗎?她們都這么大了,有什么好煩的?”
“同我想的不大一樣。”謝玄英拿過她手中的茶盞,慢慢喝了口,“像福姐兒那樣的才好。”
福姐兒是謝大的庶長女。
程丹若:“……就請安時叫你兩聲,白白胖胖,可可愛愛的?”
他清清嗓子,知道自己說了傻話。
兩個快及笄的大姑娘,操心得不過是她們的學業功課、吃穿用度,要是襁褓中的嬰兒,還不知道得費多少心血。
但從前他會想象外出歸家后,兒女繞膝的溫馨,如今卻覺得,假如夫妻倆忙了一天,好不容易歇口氣,卻還要操心這些,實在累人。
有得必有失。
“我只是覺得,清凈有清凈的好處。”謝玄英道,“事情越來越多,你我越來越忙,獨你我二人也夠了。”
程丹若道:“你不怕冷清嗎?”
“衙門里要多熱鬧,有多熱鬧。”他想起明日上衙,便覺頭疼,“不說了,今天過節,不提公事。”
程丹若也覺得有些煞風景,便道:“好吧,吃飯。”
謝玄英故意問:“你不是不等我吃嗎?”
“我幾時等你了?”她反問,“我早吃過了,這是第二頓。”
他忍住唇角的弧度:“原來如此。”
兩人吃了熱過一回的席面。
飯畢,程丹若陪麥子玩會兒,差不多便洗漱。謝玄英想起些事,叫人去隔壁馮家傳句話,讓馮少俊明日與他在衙門見。
待消食完,依次洗漱上床。
程丹若鉆進被窩,忽而記起:“我今天都沒怎么咳。”
“聽得出來,氣足了。”謝玄英移過燭臺,“以后得空,我們常出門走走。”
“嗯。”
他放下帳子,掀開被子睡到她身邊,摟她入懷:“怎得不問我傍晚去了哪兒?”
程丹若道:“等你自己交代。”
“我去買了個東西。”謝玄英笑道,“運道不錯,一下就給我瞧著了。”
他說著,自枕下摸出一方疊好的手帕,打開呈給她。
這是一個碧璽手串。
由三十顆粉色碧璽珠子串聯而成,顏色明麗,天然紋理明顯,透明度近乎水晶。每十顆碧璽中間,又夾有一顆綠翡翠佛頭,同樣是水頭極好的質地,漂亮得像琉璃。
程丹若接過來,細細看了許久:“和以前見的不太一樣。”
時下的手串都喜歡在最大的佛頭下面,再綴一二結珠,多是寶塔祥云,下頭再結一串流蘇,她總是嫌累贅,不大戴,還是喜歡鐲子的簡潔大方。
但這一串更長,也更為簡潔,只有三顆佛頭,仿佛一圈輪回。
“我叫他們臨時改的,拆了兩副手串。”謝玄英解釋道,“三十顆碧璽,三顆翡翠,一共三十三顆,知道你不喜歡累贅的物什,怕行動不便,所以去掉了結珠等物。”
程丹若明白了。
三十三顆珠子,三月三的初見。
“為什么是碧璽?”她問。
“正紅就罷了,公服是這顏色,可我總不能常穿淺紅。”
少年鮮衣怒馬,穿淺紅神采飛揚,可謝玄英雖然還很年輕,但官位漸高,總要穩重一些,閨房之外,怕是很難再有機會穿給她看。
他道:“你見著它,就如見到昔年的我。”
程丹若不說話,將這串冰涼清透的珠子纏在指間,好像又掬起了溪水,清凌凌的沁人心脾。
“喜歡嗎?”他問。
程丹若道:“這么好的質地,怕是不常見。”
“確實不常見,是昆侖山的礦。”謝玄英拈起一顆,放在燭光下品鑒,“透得相當不錯。”
他把珠串繞在她腕上,“放心,貴州固窮,可臨近云南與昆侖山,好的碧璽是不缺的,這也不是多好的東西。”
這話程丹若信。
如今最貴重的寶石是祖母綠和貓睛石,大約要100兩1分,紅藍寶石大概是200兩1兩,而碧璽則便宜得很,1兩不過50兩銀。
這串碧璽雖然美,但料不算值錢,不過難得在透明度好,珠子又不大,估摸就幾百兩銀子。
想明白了這個,她便安了心,舉起胳膊,在燭光下仔細欣賞。
半晌,問:“好看嗎?”
謝玄英道:“好看。”
“我也覺得好看。”她收回胳膊,“睡覺了。”
他吹滅燭火。
過了會兒,黑暗中響起叮叮咚咚的聲音,是她在撥珠子。
“是不是硌得慌?”他去摸她的手,“摘下來吧。”
“不要。”程丹若藏起手腕,“走開,別硌我。”
謝玄英故意道:“東西還沒捂熱,就過河拆橋了。”
她不理他。
謝玄英硬是握住了她的手腕,代替碧璽手串貼住她的臉頰,指節湊到她唇邊。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邀請。
程丹若閉上眼,任由他的肌膚觸碰自己。他徹底挨住了她的后背,呼吸落在她的耳畔,逐漸沉重,逐漸急促。
他的吻輾轉在她頸后。
熱意席卷,她掀開被角,翻身按住他的傷處:“我先看看。”
謝玄英撩開衣袍,十分配合檢查。
“疼嗎?”她一寸寸摸過去,“骨頭愈合至少要兩到三個月。”
謝玄英道:“我已經好了。”
程丹若不是很信,思忖片時,不敢亂來:“再養養吧。”
“若若。”他叫她。
“叫世妹也不行。”她收手,翻身不認人。
謝玄英思考了會兒,少時,慢慢道:“程大夫?”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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