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風乍起
貴州城中, 程丹若和謝玄英還在猜測什么情況,可在京城, 嗅覺敏銳的人已經聞到了異常的氣息。
比如靖海侯。
作為官場上的老狐貍, 他今日又到正院去了。
柳氏正在卸妝,面色憔悴,眼睛紅腫。沒辦法, 太后數日前去了,文武四品以上的命婦都要進宮哭靈。
她連哭帶跪折騰了幾天, 累得夠嗆,見靖海侯此時過來,不免有點意外:“侯爺怎么來了?”
靖海侯打量她兩眼:“這兩日辛苦你了, 好生歇息兩天吧。”
柳氏怔了怔, 目光陡然狐疑。
靖海侯說讓她休息, 那就不是休息, 是“病兩天”, 他是打算讓老二媳婦接管侯府的事了?
“要變天了。”靖海侯解釋,“你休息兩日,也少些麻煩。”
在大事的預判上,柳氏向來信服他, 聞言松口氣:“也好, 這兩日折騰的我頭風又犯了。”
她冷熱交替便易頭疼,在宮里一會兒烈陽下曬,一會兒又進放了冰盆的靈堂, 忽冷忽熱,早就有些不舒服。
靖海侯道:“明日叫太醫來瞧瞧,你也好生保重自己。”
柳氏點點頭。
靖海侯回到書房,叫來謝二。
“父親尋兒子何事?”謝承榮留起了胡子, 看起來沉穩許多。
靖海侯道:“聽說你前些日子,和豐郡王看戲去了?”
謝承榮微微一驚,卻不敢否認:“恰好碰見,郡王又極力相邀,不便拒絕。”
“前兩日我夢見你祖父,今年清明未曾給他老人家掃墓,想來是有些不滿。”靖海侯不動聲色,“你去趟蘇州,替你祖父修一修墳吧。還有一封信,你替我送給二房。”
這下,謝承榮是真的吃驚了。
他當然看得出來,掃墓不過是托詞,靖海侯是想打發他離京。
這是什么緣故?
“父親,是三弟那邊……”他穩住心神,出言試探。
靖海侯干脆利索:“與你兄弟無關,老家有些事要你走一趟。”
謝承榮松口氣。
自從謝玄英到了貴州后,他眼睜睜看著父親越來越抬舉他,不僅給他兵馬,更像是打算一力扶持。
他真慌了,但劉氏卻勸他穩住,他是嫡長子,哪怕皇帝立太子呢,都不能不立嫡長,只要他不犯錯,爵位總歸是他的。
好在他也算了解自己的父親,靖海侯說沒有,就真的沒有。
“兒子知道了。”他順從地應下。
另一邊。
王尚書從宮里出來后,就把自己關到了書房。
王老太太聽說后,先派兒子去看看情況,老爺子沒見人,又派了最受寵的王六過去。
王尚書見了。
他問王六:“你先前不是想四下游歷,增長見聞嗎?”
王六精神一震:“祖父同意了?”
他才二十多歲,并不想馬上考進士,一來未必考得好,祖父身居高位,他成績太優秀,容易被罵徇私舞弊,除非他實力過硬到誰也挑不出問題,顯然這對一個年輕人而言還是有難度的。
二來,家里有二叔做官,祖父又才進內閣,他并不想早早當官,更想游歷各地增長學識,豐富經驗。
奈何祖母舍不得,祖父覺得他倨傲,想再磨他兩年,遲遲不曾松口。
“去準備吧。”王尚書嘆息一聲,擺擺手。
王六起了疑心,試探道:“祖父為何愁容滿面?”
王尚書斜睨他一眼,不語。
王六笑問:“孫兒可能為祖父分憂?”
王尚書瞅了瞅自己的寶貝孫子,給他一個字:“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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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貴州。
麥子扒拉在門前,喵喵叫喚,試圖像往常一樣去和女主人報道,但大門緊閉,小雀死死抱住它,不讓它進去鬧騰。
沒辦法,程丹若和謝玄英起晚了。
為什么會起晚呢?
因為昨天晚上他們倆吵架了。
昨天,聊完姜元文的來龍去脈,程丹若不知怎么想的,忽而問他:“狗呢?”
謝玄英:“?”
她還追問:“你不是說給我買狗?最后買了沒有?”
“當然。”他道,“怎了?”
程丹若口氣遺憾:“你怎么不帶上來呢?”小狗崽最好玩了,她想抱抱。
謝玄英卻勃然大怒。
他剛洗過澡,就坐在她面前,兩人已經半月不見了,她居然惦記著狗?!
然后,他就證明了一下“狗算什么東西,誰還沒個腰了”的戲碼。
睡得晚就想賴床。
程丹若的生物鐘是六點鐘初醒,七點鐘起床,所以,她其實醒得挺早,只不過睜開眼,摸了兩把睡美人,又睡了個回籠覺。
那會兒是謝玄英的回籠覺了。他五點左右醒的,挑起帳子見天色還暗著,把她摟到懷里就又睡了。
后面她摸來摸去,他有所感應,任由她去。
小睡到七點半,徹底醒了,把她鬧醒。
程丹若正值最好的年紀,實在生不出氣,意思意思拍了他兩巴掌,就抱住了他的腰。
謝玄英尤為喜愛她這一點。
丹娘雖然有點口是心非,但親熱之際,從不吝嗇給他回應,溫吞會咬他,滿足便依偎,欺負會打人,不舍就裝睡,這讓他每次都很愉悅,也知道她亦如此。
八點鐘起床梳洗。
丫鬟們笑瞇瞇地端水進來,換床單,鋪床,收臟衣服。
麥子跳上程丹若的膝蓋,她一面讓丫鬟梳頭,一面擼貓,感覺十分幸福。
早餐時間,謝玄英吃湯湯水水的米粉,程丹若吃炸饅頭片。
端午已經過去,彼時兩人都在路上,沒過節,又補吃了個小粽子。
飯畢,攜手去書房。
謝玄英給書房前的花草澆水,挨個查看是否需要換盆,并挪了它們的位置,使之能更好地曬太陽,或是遮蔽陰涼。
程丹若叫人把小狗抱來。
兩只三個月左右的小狗崽,圓鼓鼓白乎乎的,別提多可愛了。
若非顧忌這里沒疫苗,她非要抱起來玩。但此時,只是放它們在地上逗了逗,先混混熟。
“這兩只取什么名字?”她問看花的謝玄英,“兩只都是白的,叫大米小米怎么樣?”
“挺好,和麥子一樣。”謝玄英忖度,“大名就叫春稻米和春粟米吧。”
程丹若吃驚:“這般樸素?”可不像他取名的風格。
謝玄英白她:“‘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不好嗎?”
她努力想,這是誰的詩?
他:“杜子美的。”
“噢。”杜甫的,難怪了。
他們倆玩花的玩花,玩狗的玩狗,都消遣過了,茶也喝過一盞,方才收心準備干活。
工作是真的多。
謝玄英一堆公文需要處理,包括但不限于各地衛所的情況,軍費的舊賬,倉庫軍械的抽查,軍戶重查,以及各種離奇的漢夷沖突。
他迫切需要一二靠譜的幕僚。
不是整理資料,幫忙算賬的那種,而是能真正出主意分憂的人。
抬頭看看另一張桌子。
窗下,程丹若正對著賬目犯愁。
生民藥行第一季度的帳出了,看得她頭疼欲裂,迫切需要一個帳房幫忙過賬。
夫妻倆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痛苦。
升職太快,班底跟不上啊。
謝玄英看看天色,十點多鐘了,便問:“請姜光燦過來說說話?”
程丹若:“好。”
正好聽聽昨晚故事的后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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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元文一大早就醒了。
早晨沒事干,就在院子里溜達了一圈,先見到了金仕達。雙方打了個招呼,自我介紹了番。
金仕達聽說他是姜元文,又驚又訝,說了好些“如雷貫耳”的恭維。
姜元文自視甚高,自然瞧不上金仕達一個童生,但聽說他是程丹若聘的,倒起了三分興趣。
“程夫人無子,你怎么想著應聘西席?”他一針見血。
金仕達答得十分巧妙:“我也是應聘了才知沒有,可不出幾日,立即就有了,您說巧不巧?”
姜元文若有所思。
八點鐘,他見到了手拉手上課的赤韶和金愛。
金仕達教算術課,她倆劈里啪啦地撥算盤珠子,吵得姜元文耳朵疼,躲出去了。
遇見自側門出來買早點的小雀。
這丫頭穿著黃色比甲,梳著丫髻,手挎籃子逛去了最近的碼頭,買了幾條新鮮的小魚,然后,又買了豆花面、糯米飯、油炸粑,提著滿滿一籃子回去。
姜元文挑了豆花面的攤子,一邊吃早飯,一邊打聽情況。
他已經打探過謝玄英,不然也不會自己送上門,這會兒問的是程丹若。
百姓的口徑驚人得一致。
“程夫人?善心的大好人啊。”
“生民藥鋪是她開的,里頭的藥材都頗為便宜。”
“等等,開的不是惠民藥局?”
“藥局是朝廷的,不過是夫人主持罷了。”
“怪道每月都有義診,原來如此。”
總結:“程夫人心善得很啊。”
姜元文一邊吃面,一邊大搖其頭:愚民啊愚民,人光有善心可做不成善事兒。
他吃了兩海碗面條,摸著鼓鼓的肚子回府。
小廝來報:“爺請您書房說話。”
姜元文便穿過月洞門,來到了前院的書房。
只見屋中陳設清雅素麗,一張書畫,兩盆茉莉,案幾上供著佛手鮮花,氣味芬芳自然。
謝玄英立在窗前,屏風后隱約露出羅漢床的模樣,人影綽約。
“撫臺。”姜元文有秀才功名,并不下跪,作揖為禮。
謝玄英道:“請坐。”他單刀直入,“據我所知,左大人身在禮部,閣下向我舉薦他,莫不是在尋我開心吧?”
“不敢。”姜元文道,“子圭是我妻兄,我如何會以此玩笑?”
“那是什么緣故?”
姜元文嘆了口氣:“他那員外郎的位置,怕是坐不了太久了,重則喪命,輕則流放,我不過是想提前為他謀個退路。”
謝玄英揚眉:“姜先生有話不妨直說。”
姜元文便道:“太后若故,京中必要生亂,屆時,別說子圭的腦袋保不住,哪怕是大宗伯,恐怕也性命攸關。”
“噢?”謝玄英以為他在說過繼的是,語調平平。
姜元文看出了他的想法,語不驚人死不休:“陛下怕是要奉齊王太妃為皇太后。”
謝玄英端茶的動作微微一頓。
當今皇帝是被過繼到先帝名下的,齊王太妃是他生母,但名義上卻是叔母,兩人早已不再是母子。
要奉王太妃為皇太后,在禮法上是不容許的,過繼就是過繼,普通人家尚且兒戲不得,何況天家。
除非,皇帝打算追封老齊王當太上皇。
這……確實麻煩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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