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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 小嬰兒


六點多鐘了。

        程丹若輕輕合上懷表,  將搭在胸前的手臂拿開,悄無聲息地滑出被窩。

        “嗯?”動靜雖輕,謝玄英還是醒了,  撐開眼皮,  “這么早?”

        “我要去藥局。”她低頭,  嘴唇在他的臉頰上碰了記,“你再睡會兒,到八點再起。”

        “唔。”他半醒不醒,“也該起了。”

        程丹若把他摁回去:“再躺會兒,  好不容易回家,睡飽點。”

        妻子的心意不能辜負,謝玄英合攏眼皮,  聽見她輕手輕腳地下床,  到外頭洗漱。

        水聲輕微,他不覺得吵,迷糊片時,  果然又睡著了。

        程丹若吃了烤面包加火腿、雞蛋,外帶一杯濃豆漿,現代化的早點讓她馬上就有了上班的感覺,精神極好。

        “讓廚房做點面條粥點。”她吩咐竹枝,  “這兩天都做點清淡好消化的。”

        竹枝趕忙應下,等她走后親自去廚房盯梢,  選定兩三樣菜肴。

        等到快八點,  竹香輕手輕腳靠近,  抱住門口撓門的麥子,  側耳傾聽。

        里頭想起了窸窣的穿衣聲。

        她小步走到走廊盡頭的茶爐房,  把麥子塞給看爐子的蘭芳,  自己提起熱水,和黃鶯一道進去伺候。

        謝玄英看見她們兩個,隨口問:“瑪瑙呢?”

        “瑪瑙姐姐的婚事定在十一月二十,夫人發話,讓她早點回家備嫁。”竹香快言快語,“以后就是奴婢和竹枝近身伺候了。”

        兩個竹子也是霜露院的老人,謝玄英掃她們眼,沒說什么。

        很快,廚房送來早膳。

        謝玄英選了小米粥,又問:“夫人吃的什么?”

        “饅頭片夾火腿,荷包蛋和豆漿。”竹枝順暢地報菜名。

        他皺眉。

        竹枝忙道:“是昨兒夫人自己吩咐的,說想吃的簡單一些。”

        他這才低頭吃早膳。

        用過一頓家常的溫熱早點,胃中果然舒服許多。

        謝玄英去到書房,將整理成冊的書信、公文都看了遍,大致了解了這兩個月家中的大小事務。

        正準備翻看左鈺的書稿,小廝急匆匆前來回稟:“大人,宋氏子弟和夕家小郎打起來了。”

        謝玄英動作一頓,抽出程丹若寫的名單,平靜道:“抓起來,牢里關兩天。”

        想想,又吩咐小廝,“和臬臺說一聲,慢慢審,不著急。”

        小廝趕忙應了。

        他沉思片時,叫來趙望,吩咐他傳話,讓張鶴和李伯武商量一下,把手上的人排一排,冬天這幾個月輪著剿匪去,即可練兵,也能震懾內外。

        隨后繼續看書稿。

        左鈺功底扎實,寫的文章工整嚴謹,正文少而注釋多,蓋因有關于漢夷關系的每一段話,都需要嚴密考證。

        別說程丹若看得吃力,他看得也頗費神,許多典籍都要想一想,才能記起來究竟出自何處。

        好不容易讀完,都快中午了。

        他打開書箱,挑了幾本有用的數目,吩咐人送到書院,給左鈺做個參照。

        簡單用過午飯,松木來報:“爺,韶姑娘和安姑娘并奚家郎君求見。”

        安姑娘是指安氏的女兒,奚家郎君是寧溪寨主的兒子。

        謝玄英神色淡淡:“求情的話就不用過來了。”

        松木回去一說,果然有人打退堂鼓。

        赤韶說:“還是算了,等義母回來和她求情好了。”

        “瞧你膽小的樣子。”安小娘子笑話她,“人還沒見到,你就要放棄?”

        赤韶和她打了一架,雖說不打不相識,可還是有點較勁的意思,仰頭道:“誰說我放棄了?這叫——緩兵之計!”

        安小娘子大翻白眼,指使奚家郎君:“你去。”

        奚小郎君苦著臉,腳底生根,硬是不動。

        安小娘子氣得半死,擼起袖子自己上:“謝巡撫——”

        屋內,謝玄英提筆的動作一頓,終于知道程丹若為什么催他回家了。

        是挺煩的。

        他打開窗戶,俯視院子里的三個小孩子,冷冷道:“在大夏的地方,就要守大夏的規矩,誰求情都不行。”

        赤韶低頭作鵪鶉狀:“是,義父。”

        “退下。”

        她拉著安小娘子的手,揪住奚小郎君的衣角,將他二人拽走。

        兩人安安靜靜跟著走人,毫無反抗之力。

        走到門外,安小娘子才長舒口氣:“老天爺,世界上怎么有這么好看的人,神仙似的,他說啥我都想點頭。”

        奚郎君點頭如搗蒜:“對對。”

        赤韶心想,你們算啥,我家被他打得七零八落,我才害怕呢。但不想在新朋友面前認輸,改而問:“咱們去惠民藥局吧。我義母肯定在。”

        安小娘子:“她說話管用不?”

        赤韶說了句大實話:“她要放人,都不用和謝大人說。”

        安小娘子意氣風發:“走,去惠民藥局。”

        都是精力旺盛的少年人,說走就走,一刻鐘就疾馳到藥局門口。

        赤韶機靈:“我找愛娘。”

        旁邊的藥仆就說:“金姑娘在后院。”

        赤韶就大大咧咧地進去了。

        后頭的大院子,一棵樹木不見,只有五個穩婆在洗手。

        不是一起,而是輪番上前,拿胰子在水盆前來回搓手指手心,金愛就在一邊仔細數:“內、外、夾、弓、大、立——”

        急急勒馬剎車,“錯了錯了,掌心沒洗,趙穩婆,你只有6分。”

        趙穩婆懊悔不跌:“哎呀,年紀大了記性差,金姑娘繞我這一會吧。”

        “不成。”金愛鐵面無私,“我饒了你,夫人就不饒我,下一個,錢穩婆。”

        錢穩婆三十余歲,端端正正上前,打沫子搓手,金愛數著,七步不差:“不愧是錢大夫家里的,10分。”

        她在小本子上記下。

        錢穩婆矜持一笑,她是錢大夫的堂妹,家里世代習醫,耳濡目染,記一個洗手步驟易如反掌。

        “下一個,孫穩婆。”

        赤韶溜到金愛身邊,手肘搗搗她:“干什么呢?”

        “別吵我,夫人吩咐給她們考試呢。”金愛眼珠子一眨不眨,“你找我?”

        赤韶問:“夫人呢?”

        “屋里看箱子呢。”

        赤韶朝新同伴們招招手,貼著墻根溜進屋里。

        果然,次間擺著一個大木箱子,程丹若正調整溫度計的方向,辨別溫度:“稍微低了點,再加點熱水。”

        一個穿白色比甲的丫鬟應聲,徐徐注水。

        “好了。”程丹若觀察到滿意的度數,吩咐另一個丫鬟,“熱羊奶。”

        “是。”

        丫鬟小心翼翼地加熱羊奶,等到煮沸后拿開,放一邊冷卻,時不時拿筷子滴兩滴到手背上,感受溫度。

        “義母。”赤韶大著膽子上前,“夕達英被大人抓進牢里了。”

        程丹若才看見她,看看表,還有時間,示意她們走到外頭說話:“怎么回事?”

        “姓宋的說我壞話,達英就和他打了起來。”赤韶義憤填膺,“但大人不分青紅皂白,就把他們都關起來了。”

        程丹若笑道:“會說俗語了,不錯。”

        赤韶試探地問:“您能不能讓人把他放了。”

        “不行。”她一口否認。

        赤韶失望:“為什么?”

        “斗毆觸犯夏律,我憑什么放他?”程丹若道,“你覺得他冤枉?”

        赤韶道:“他當然冤枉,都是姓宋的不好。”

        “他果真冤枉,關幾天就放出來了,若不冤枉,挨罰也是應該的。”她反問,“你說說,做錯了事,是不是該罰?”

        赤韶急道:“他沒做錯呀。”

        “一件事是不是錯的,不是由你由我說了算。”程丹若道,“你們寨子里有沒有規矩?”

        她道:“有……”

        “這就是了,國家的規矩就是法。”她耐心道,“‘天底下這么多人,是非對錯不可能由某個人決斷□□,必須定下法規。漢人有句俗話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就是這個道理。”

        赤韶咬住嘴唇,倒是旁邊的安小娘子開口了:“可我怎么聽說,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你們真的會處罰姓宋的嗎?”

        程丹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即是陛下的臣子,自然要守陛下的規矩,有何緣由對宋氏網開一面?”

        安小娘子轉轉眼珠:“這就不好說了。”

        “你們若擔心,為何不去書院詢問夫子?”程丹若及時甩鍋,“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也,我辛辛苦苦為你們求來書院的夫子們,可不是讓你們學寫兩個大字。”

        赤韶一聽覺得有道理,小聲道:“我們去問費舉人,他肯定想讓姓宋的倒霉。”

        安小娘子眼放光彩:“沒錯,走!”

        三個人又急匆匆地走了。

        金愛目露羨慕,期期艾艾地湊上前:“夫人。”

        “去吧。”程丹若見金愛對醫學完全沒興趣,也不勉強,“她們一個苗人,一個彝人,一個侗人,再加你一個漢人,倒是有趣了。”

        金愛展顏一笑:“多謝夫人。”

        轉身提起裙擺,風風火火地追上去,“韶!等等我!我也去!”

        程丹若長舒口氣,吩咐藥童:“這段時間除了外子尋我,其他一律說不見人。”

        “是。”

        她轉身回屋,試過羊奶的溫度,感覺差不多了,拿起來注入小茶壺。這個茶壺是特制的,容量很小,但壺嘴很長,正好能伸進活動窗口,給嬰兒喂奶。

        說起這保溫箱里的小嬰兒,當真是巧了。

        半月前,她放出風聲,說要考核貴州城的穩婆,趁機摸了摸底。

        城中的穩婆約莫有十來個,水平好的好,差的差,良莠不齊,她挑了五個風評最好的,讓她們到惠民藥局接受培訓。

        前面的七步洗手法,就是其中之一。

        不知是不是這事傳了出去,藥局的大夫又開始籌備產婦用的藥材,百姓們聽說了風聲,今兒一早,藥仆打開大門,就發現門口被人丟了個嬰孩。

        醫者仁心,他們立即裹了孩子,等她一到,即可稟明原委。

        于程丹若而言,這是瞌睡送了枕頭,連忙將孩子放入保溫箱中,開始第一次臨床試驗。

        效果好得出奇。

        十一月的天氣已經很冷了,孩子被發現時,面部青紫,氣息微弱,放在三十五六度的保溫箱中一上午,就漸漸緩了過來。

        她每隔一個時辰,就喂她吃點羊奶,沒有奶瓶,只能用針筒喂。

        吧嗒、吧嗒,羊奶通過小小的針管流入嬰兒的口中。

        她費力吸吮著,小小的拳頭緊握,像是想拽住自己隨風飄搖的生命線。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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