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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9. 幕后謀 度假未半而中道崩阻


段春熙知道外戚很麻煩,  因此,雖然逮走了何郎君,卻沒對他用刑,  只是公事公辦地審問賀書生的事。

何郎君說,  他確實認識一個姓賀的書生,不過卻不知道他和謠言有何關系。

他是因為買古董字畫結識對方的。

何老爺是裱糊匠,以前家境十分一般,但何郎君自小在父親的店里長大,  特別喜歡字畫,沒條件的時候就看看,  現在姐姐成了寵妃,  家境殷實了,他又是唯一的男丁,  不愁銀錢花銷,  就入了古董字畫的坑。

古董水深,字畫水更深,市面上好的仿作似模似樣,  外行人分辨不出來。

何郎君上了兩次當,  第三次掏錢前,賀書生阻止了他,  戳破了店家的騙局,  還告訴他該如何分辨某些名人的真作。

何郎君十分感激,  請他吃飯,得知他從前也是書香門第,  到他這一代敗落了,但以前富貴時養出的眼力在,就憑這混口飯吃。

何家是外戚,  何郎君也沒什么架子,見他有真本事,就說拜他做師傅。

賀書生說今日幫他,只是因為同是山西人,不忍老鄉受騙,拒絕了拜師。何郎君卻苦苦哀求,最終他同意教自己怎么看古董,兩人時常在市井閑逛,淘換一些古董器具,關系還算不錯。

但當段春熙問,賀書生是哪里人,家里都有誰,他卻一問三不知,只道:“賀先生家中潦倒,我怕觸及他的傷心事,并不敢多問。”

段春熙又問他,是否知道賀書生平日都與誰來往。

何郎君道是不知,只知道一個地址。

段春熙派錦衣衛調查,結果街坊鄰居說,這家人只住著個鰥夫,無兒無女,靠賣字畫算命為生,聽口音是山西陜西那邊的,日常就一個年輕后生常來找他。

按照他們的描述,后生就是何郎君無疑了。

審到這里,傻子都明白,何家已經被套了進去。

段春熙不敢擅專,請示了皇帝。

皇帝還沒到昏聵的程度,冷冷道:“何家升斗小民,豈有這樣的眼界與能耐?給朕查明白,背后到底是誰在攪風弄雨。”

京城妖物橫行不過一月余,各地督撫卻已半含半露地透露消息,說山東、江南等地,謠言四起,百姓自言遇妖者甚眾。

這么大的陣仗,無疑更讓他確信,謠言背后有一張蓄謀已久的驚人大網。

而這絕不是何家能做到的,何家只不過是幌子,也是離間計。

“是,臣一定查分明。”段春熙得了皇帝金口玉言,心里就踏實了。回去后也不放何郎君,將他關在詔獄掩人耳目。

詔獄此時關了多少人?每天受刑的更不在少數。

血肉模糊的人拖出去,更模糊地拖出來,空氣是混合著血腥與尿騷的怪味,慘叫聲在封閉的空間不斷回響,好似十八重地獄的受難場景。

何郎君幾時受過這樣的驚嚇,吃不好睡不好,沒兩日就病了。

-

許家花園,八角亭中。

香爐散出裊裊煙氣,桐蔭濃翠,蟬鳴陣陣。

豐王替面前的書生倒了杯酒:“近些時日,寧先生辛苦了。”

“王爺言重。”坐在他面前的書生約四十的年紀,但頭發烏黑,胡髭整潔,身穿直裰,口音更是一股江西味,“晚生愧不敢當。”

豐王道:“先生過謙了,若非你自前年起便與何家搭上了關系,這次還沒有那么容易脫身。”

寧先生微微一笑,他就是賀書生,可卻不是北方人,而是江西人。

豐王的封地就在江西。

昔年皇帝無子,召各藩王入京之際,他就投靠了豐郡王,成為了對方的幕僚。之后十余年,寧書生不曾上京露面,反而留在江南活動,一邊招攬賢才,一邊為豐郡王積累好名聲。

江南不少才子文人都受過豐郡王的恩惠,或是替他們求情,或是打點人脈,與士族關系極好。

尤其這兩年,楊奇山專橫,大力提拔北人中人,排擠江南文官團體。此前大規模外放的京官中,三分之一是江南籍的官吏,他們被調到地方為政,遠離了權力中心。

江南文官團體自然有所不滿,抱團成黨,對抗楊奇山。

寧書生就與他們眉來眼去,暗示只要豐郡王上位,一切好說。

江南文氣重,在朝圍觀的數不勝數,他們的姻親故舊、師長朋黨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能夠直接影響內閣。

原本按照計劃,只要扳倒了齊王,皇帝一死,以豐王的賢名,朝中多數大臣必會贊成,至少也不會反對。

誰想計劃趕不上變化,皇帝居然有兒子了!

寧書生心知不好,立馬啟程上京,安撫住了頹喪焦灼的豐王,告訴他此時放棄,為時尚早。

豐王已經沒有回頭路了,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道:“先生助我!”

寧書生道:“齊王已死,郡王離儲位僅一步之遙。”

“這一步之遙,卻與天塹無異。”豐王苦澀道。

“此言差矣,齊王年富力強,野心勃勃,還有太后相助。可皇長子不過稚兒,除卻大義,能有幾分能耐?”寧書生耐心道,“王爺稍安勿躁,地動時,您對陛下忠心可鑒,文武百官都看在眼里,差的只是一個機會。”

豐王欲言又止:“除非皇長子夭折……”說完,自己先搖搖頭,“陛下令我出宮建府,承華宮又守得像鐵桶,豈是那么容易的事?”

寧書生道:“王爺何不問問王妃?”

豐王便請來許意娘。

寧書生詢問道:“我聽說,皇長子身邊的奶娘都被遣走了?”

許意娘回答:“齊王意圖不軌,一個奶娘盡忠身亡,另外兩個臨陣脫逃,這兩日便在重新篩選奶娘。”

她聰慧過人,馬上明白了寧書生的未盡之言,否認道,“陛下早有預斷,貿然動手,無疑自投羅網。”

寧書生問:“王妃有何見教?”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豐郡王失意焦躁的日子,許意娘在思考,“田貴人有子,嫻嬪有寵,二人又是表姐妹,用不了多久,她二人必有矛盾,屆時就是我們的機會了。”

寧書生思索了一番,同意她的判斷。


隨后,他便裝扮成落魄的賀書生,與何郎君搭上的關系,不著痕跡地離間何家與田恭妃,同時,在江南等地醞釀傳言,試圖拿地動的事做文章,質疑皇長子的正統性。

這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彼時的他們也未料到,老天居然這么幫忙。

嫻嬪懷孕了,運河妖龍的傳聞沒起效,可京城鬧出了黑眚!

黑眚屬水,豈非神示?

連豐王都忍不住想,是不是真的天命在自己?

之后的事無須多贅述,不外乎借力打力,渾水摸魚。直到今日,“賀書生”串聯前后,將何家拖下了水。

豐王贊嘆又遺憾:“可惜,錦衣衛竟然這么快就找到了先生。”

賀書生亦惋惜:“我脫身之際,順天府已經張貼通告,道黑眚乃蟲害所致,只消在蟲停時將其吹走,不拍打驅趕即無害——不知誰這般厲害,竟破解了關竅!可惜,可惜啊!”

他是江西人,沒少在水邊行走,見過黑眚所致的傷情。雖不知是何物,卻隱約知道是病,而非妖鬼作祟。

原以為北人不知何物,混亂還會持續一段時日,沒想到僅僅一月,就被人發現了端倪不說,連什么樣的蟲都弄明白了。

朝中果然能人輩出,不能小覷。

好在他行事謹慎,見情況不對,立馬走人,這才沒被打個措手不及。

“好在何家本就是我們的目標。”賀書生話鋒一轉,“王爺盡管放心。”

豐王含笑點頭,卻又問:“一個何家就夠了嗎?”

“當今天子并非昏君,一個何家自然不夠。”寧書生泰然自若,“謀何家,是為了嫻嬪。”

他別有深意道,“她離皇長子,才是真正的伸手之遙啊。”

-

程丹若被皇帝傳召的時候,正在莊子上度假。

連續熬夜幾天捉妖,現在“妖”捉住了,皇長子也送回宮了,和丈夫一起去郊外騎騎馬,打打獵,遛遛狗,有什么問題?

特別是隨著冷空氣南下,夏日的潮熱戀戀不舍地散去,北方秋高氣爽的日子讓人渾身松快,正適合戶外活動。

秋天,兔子也肥了。

程丹若拿了一把小弓學打獵。

流程是這樣的,大米和小米在前頭跑,發現兔子后,一只追一只截,不讓兔子跑掉又不咬死,把它困在一片地方,方便獵人射箭。

然而……程丹若不敢放箭。

她沒有準頭,害怕把狗射死了!

“不行。”她大搖其頭,“我不敢放。”

謝玄英就把兔子射了。

第二天改了流程,下人們選擇一片平坦的草坡,把昨天掏兔子洞逮住的兔子放了出去,讓她隨便射。

程丹若連射三箭,連擦邊都不算,手臂已經酸得抬不起來。

緩了緩,兔子影子都沒了。

大米和小米跑來跑去,尾巴狂甩,非常著急,汪汪直叫。

“太小了。”她又有新理由,“根本瞄不準,還是動的。”

謝玄英瞧了她眼,從籠子拿出一只兔子,捆在樹根下讓她射。

擦邊、描邊、擦邊、描邊……足足浪費十幾支箭矢,終于射死了兔子。

大米小米趴在一邊,爪子墊在下巴

打獵之外,程丹若也下地收了紅薯、玉米、辣椒、花生。

紅薯勉強算推廣開了,花生還屬于稀罕物,產量稀少,玉米在北方還不多見,但據說在沿海已經有人嘗試種植。

程丹若種這些,一方面是自家食用,另一方面是當個帶貨人。

近幾年,她給各府的伴手禮就是各種農產品,以此擴大它們的知名度,鼓勵其他人栽種培養。

別說,這幾樣農產品還挺受歡迎。

辣椒火紅,寓意鴻運當頭。

玉米金黃,可謂金玉滿堂。

花生形佳,別名為長生果。

只有紅薯不太爭氣……

總之,農產品推廣大使的工作,還算比較順利。

秋天是收獲打獵的季節,下地摘點吃的,外頭拎兩只獵物,等廚房處理干凈,烤架也擺出來了,就著月色桂香喝點酒,吃兩只剛運過來的螃蟹,這才是秋日該有的享受。

然而,程丹若的假期只持續了三天,皇帝就來喊人了。

他賜了一盆秋海棠、一盆玉簪花、一壺宮廷御酒、一簍螃蟹給她。

程丹若接了賞賜,就得進宮謝恩去,這時再順道干點活,完全不顯眼。

因不是傳召,是暗示,證明事情不急,可以拖兩天打聽打聽情況。

“何家同妖黨有些牽扯,娘娘心里擔憂,寢食難安。”李太監委婉地透露,“恭妃娘娘恐嫻嬪娘娘郁結于心,請夫人開解一二。”

程丹若:“……”

皇帝對她的定位是不是有什么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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