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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秋殤


  好痛…身體像是陷入了冰窟,冰寒刺骨的河水,好似無數(shù)的利劍,刺得他醒轉(zhuǎn)過來。/wwW。qb5。c0М\\

  這是一條藏于洞穴內(nèi)的暗河,遠(yuǎn)古的冰川融化成雪水由巖洞流過,寂靜無聲,卻又湍急異常。

  他泡在河中,全身無力,可是,他得回去,不然,她又擔(dān)心了,他總是給她惹麻煩。他努力的爬,想爬上去,想爬回去,想爬回那個人的身邊。

  他是不是太幸運(yùn),掉下來是被幾棵樹攔到,他是不是太不幸,掉進(jìn)了這隱秘的暗河。其實,是他實在不想死。在以為失去她的時候,他生無可念,只想著追隨她而去。找回她的時候,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是啊,他不能死,他若死了,便再也不能想那個人,再也不能記得她的樣子,再也不能愛她,再也不能。

  所以他不能死,他爬也要爬回去,去與那個人一起,便是只能看著她,也好,只要能看著她,便是以何種身份,也無所謂…只要能守著她。他不在乎以何種方式,他只愿能看著那個人,與那個人一起,一路同行,一起看盡年年柳綠,歲歲春光,千山浮云,萬里草色…只愿與那個人一起,只與她一起…

  他用力地爬,想爬上去,想去抓住岸邊的巖石,只是未及抓到巖石之際,一股暗涌襲來,他被卷入了暗河湍急的漩渦…

  …

  秋風(fēng)不停地呼嘯,戰(zhàn)馬狂奔在念青唐拉大雪山,連日的奔襲幾乎使馬背上的身影搖搖欲墜。那屢受創(chuàng)傷的身軀。因著內(nèi)心強(qiáng)大信念的支撐,而方不致于倒下。

  他急速的躍上山巔,急的他的胸口好似就要爆裂。他緊捂胸口,緊緊地抓住,好痛,心口好痛,好似有什么又要掉落,那塊最珍貴的肉,又要掉落。他緊緊地抓住胸口,好似要抓緊那個人。

  子君,你不可以拋下我,絕對不可以,便是你只剩下一塊骨頭,我也要把你帶回我的身邊,再也,不讓你逃離…

  秋風(fēng)卷地,冷凌而蕭瑟,無盡的風(fēng)嘯,好似穿越了歷史的天空,穿越了歲月的長河,穿越了紅塵歲月…

  那一瞬,星移斗轉(zhuǎn),風(fēng)云變換。那長劍與那秋風(fēng)一起,向著那個風(fēng)華絕代的單薄身影席卷而去。

  衛(wèi)子君緩緩地閉上了雙眸。賀魯,終是與你一起死了,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是否比你晚了一步,若是死到了你的前面,對不起…

  “不…”

  便是那一瞬間,她聽到了一聲心碎的呼喊。

  她的身軀一沉,一個物體覆上了她的身軀,他聽到一聲悶哼,她感覺到胸口一陣劇痛,她聽到了現(xiàn)場的打斗聲驟然響起,她倏地張開了眸。

  一個人,覆在她的身體上,她努力地辨別上面的人,那是一張清秀而略顯稚氣的面孔,只是一瞬間,她便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不!“迭云…”不知是哪里來的力量,她翻身而起,抱住了迭云。

  那長劍,貫穿了他的身體,又刺入她的胸口。他用他的身軀,擋住了那劍勢,用他的生命,詮釋了他的愛。

  那個癡情少年,那個愛得苦,痛得苦的少年。

  鮮血,不斷地有那貫穿身軀的傷口涌出。衛(wèi)子君緊緊捂住他的傷口,那血液順著指縫冒出,劃過皙白的手掌,又熱,又燙。

  “迭云…”衛(wèi)子君痛哭失聲。“快…快來救迭云,快來救他…”

  可是,沒有人聽到他沙啞虛弱的呼喚。劉云德和陳長,早已與松贊干布纏斗在一起,未料到松贊干布功力奇高,兩人聯(lián)手方阻止了他欺近衛(wèi)子君的身邊。

  而那些他們帶來的軍隊,與黑衣人絞斗在一起,廝殺聲,刀劍鏗鏘之聲不絕于耳,周圍一片混亂。

  “別哭…”迭云虛弱地笑了笑。“…頭一次…見你哭…”他緊緊鎖住她的容顏,好似要把她的樣子記住。“別哭…不要哭…我喜歡你笑的樣子…”

  “…快來救人…快來人…迭云…”衛(wèi)子君的聲音哭得有些嘶啞,失力的身軀將迭云抱在懷了,她用盡全力將身體僅有的一點內(nèi)力輸給了他,封住傷口不斷涌出的血。她已經(jīng)力竭了,為賀魯承下的那幾掌將她的身體打垮了,她就像一個虛弱的布娃娃。

  懷中的人漸漸虛弱下去,他露出飄渺的笑容。“我…不想死,我喜歡你哄我…想…和你在一起…”

  衛(wèi)子君嗚咽著摟住他的脖子,“迭云不要死,不要死,我每日都哄你,只要你不死…”淚水,撲簌簌滾落,落在他胸前的衣襟,不知是他的血,還是她的血,將她雪白的衣衫浸透了大片。

  “我…親過你…在一次見你…給你…治病的時候…”他的眼中露出一絲神往,“親…親我…”羞澀的人終于鼓起勇氣說出心底最后的渴望。

  淚水,流了滿面,“好…但是你不能死,你死,我就不親。”

  “我…不死…不死…”

  衛(wèi)子君顫抖著將唇覆上迭云干燥的唇,迭云滿足的輕嘆了一聲。

  她欠他的太多了,欠了他一條命,欠了他一生的情…她要給他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吻,輕覆的唇加了力道,她開始添吮那干燥的唇…她的淚滑到他的臉上…

  良久,她抬起頭來,一雙淚眼看著迭云。“喜歡嗎?”

  “真…美呀…”迭云飄渺的眼神看著衛(wèi)子君,抬手欲撫上她的面頰,舉到中途卻無力垂下。衛(wèi)子君迅速抓起迭云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淚水不斷地涌出。“喜歡就不要死,以后我每日都這樣親你,每日…每日都親…”衛(wèi)子君已泣不成聲。

  “我…愛…你…”迭云用盡最后的力氣說出這三個字,滿足的閉上眼睛。

  “不…迭云…不要死…不要死…我還沒給你娶媳婦,求你…迭云…”衛(wèi)子君痛哭失聲,她不停地晃著他的身體,不停地?fù)u晃,企圖將他搖醒。

  “迭云…”她邊哭邊向他的身體輸送著內(nèi)力,盡管她已經(jīng)沒有什么內(nèi)力,可是她還是不斷地重復(fù)著這個動作,盡管她已經(jīng)無力支撐自己的身軀。

  終于,身體的力氣被抽干,衛(wèi)子君將頭貼在了迭云胸前。她靜靜地抱著那身體,懷想過去的點滴。

  為什么,為什么要奪走他,為什么她摯愛的親人要一個個離開,為什么她所在乎所捍衛(wèi)的卻無法守護(hù)…人生何其殘酷,紅塵有多苦,她終其一生想要的不過是個天倫,沒有求過富貴,沒有要過名利,如此簡單的愿望,何以不能滿足她,蒼天如此對她,叫她情何以堪。

  天邊,紅日西斜,一抹殘陽似血。

  手,輕輕拂過迭云的身體,這具身體,曾救過她的命,陪她走過無憂的歲月。而她什么都不曾給過他,給的只有臨別的一吻,她欠他的太多,太多。

  本不想沾染這異世的情愛,卻空惹了一身情債,叫她怎么還,無力償還,無語問蒼天,卻惟見艷血漫天,不見親人歸還…都走了,一個個都走了,空留她在這世間還有何意義?這漫漫紅塵苦,不堪言,無有岸…唯有風(fēng)煙漫天…她緩緩貼上了迭云的臉。

  他的身體依舊溫?zé)幔哪樳有些滾燙,她幾乎以為自己聽到了他微弱的呼吸…她用盡最后的力氣轉(zhuǎn)頭去看,想最后看一眼她所愛的人,劉云德,三哥,迭云…

  她把他們最后的樣子記在了心間…她緩緩倒了下去…

  風(fēng)聲遠(yuǎn)去了,廝殺聲遠(yuǎn)去了,卷起的風(fēng)塵彌漫,模糊了天空,模糊了過往,模糊了風(fēng)塵歲月,模糊了前世今生,模糊了她的眼…

  她的眸,依然張著,里面映著蔚藍(lán)的天,只是,此時的天空滿布風(fēng)煙,而她的眸,卻依舊清澈絢爛。

  她已經(jīng)沒有意識,已經(jīng)無法思考,只是執(zhí)著地張著她清澈的眸…

  她的眸中倒映著廝殺的人群,倒映著突然騷亂起來的人群,倒映著一個不顧一切沖進(jìn)來的身影。

  那身形異常的熟悉。心底的某處似被喚醒,模糊中,心底似乎知道,二哥,他來了。

  她已經(jīng)聽不到聲音,她被抱了起來,有熟悉的清新味道縈繞鼻間。

  她張著清澈的眸,只是努力地張著。

  直到,一個鶴發(fā)童顏的老者出現(xiàn)在她清澈的眸中,似乎內(nèi)心被喚出了最后一股力量,“師傅…救迭云…”

  她的睫毛顫了顫,緩緩閉上了那對眸,那對至死都清澈絢爛,至死都不肯沾染纖塵的眸…

  大昱建德四年,秋。吐蕃與大昱于公元六世紀(jì)的最后一場戰(zhàn)役結(jié)束了。

  此役,被世人稱為青唐拉戰(zhàn)役。此役,讓人們得知聞名四海的西突厥乙毗射匱可汗還活著。然而此役,也讓這位以睿智勇猛風(fēng)華蓋世而聞名的西突厥可汗,險些喪于此。

  此役,吐蕃那些武功蓋世、神秘莫測的黑衣人,不但將大昱著名的大將軍陳長率領(lǐng)的軍隊,擊得一敗涂地,也將大昱天子李天祁帶來的軍隊擊得潰不成軍。導(dǎo)致這場戰(zhàn)役性結(jié)果的,竟是一位來自大昱的隱居江湖的老者,及其帶來的近百江湖人士。他們將那批神秘莫測黑衣人剿殺于此,終至大昱軍凱旋而歸。

  而素以勇猛蓋世用兵狠厲著稱的吐蕃贊普松贊干布,于此役戰(zhàn)敗后,亡命奔逃回邏些城。自此,吐蕃一蹶不振,終至歸順大昱。

  而曾經(jīng)參與征討吐蕃的蘇毗,因為西突厥可汗、大昱風(fēng)親王…衛(wèi)風(fēng)的諾言,而終于恢復(fù)了自制。

  這場戰(zhàn)役,被世人編為評書,在茶館酒肆,街頭巷尾,被說書人不斷地講述。而講述的內(nèi)容,令世人茶余飯后不斷議論而興趣不減的內(nèi)容,并不是這場戰(zhàn)役的殘酷,而是關(guān)于大昱天子李天祁與西突厥可汗衛(wèi)風(fēng)之間的一段纏綿悱惻的禁情。

  據(jù)說,那大昱天子李天祁趕至崖頂之時,正遇到西突厥可汗衛(wèi)風(fēng)倒地,他不顧一切地沖過去將衛(wèi)風(fēng)抱在懷內(nèi),便暈了過去。

  這一抱,便是幾日,任是誰也掰不開他的手,想不到一個暈厥之人竟是有如此大力,苦于怕傷害天子萬金之軀,無奈之下,衛(wèi)風(fēng)胸前的傷口都是在他的懷中醫(yī)治的。可想而知,這李天祁用情之深。

  然而,在衛(wèi)風(fēng)醒轉(zhuǎn)之時,大昱天子卻沒有帶這位史上唯一的男后歸國,而是一個人默默的回去了,這讓世人不斷的猜測其中緣由,成為了世人茶余飯后不斷言論的話題。

  秋去冬來。

  白雪覆蓋了枯黃的草墊,念青唐拉大雪山上,白茫茫的一片,高高的峰頂云霧繚繞,斜陽將雪白的峰頂映上一層橙色暖光。

  一個少年騎著雪白泛著金光的汗血寶馬馳過雪原,那人一身雪白的白狐裘皮袍,滾著雪白的毛邊,一身清華之氣,冰冷如月,他騎馬的飛揚(yáng)身姿令一眾隨行的附離生生挪不開眼,不由個個心中感慨贊嘆,他們的可汗,便是每日看著,仍是看不夠。

  這個少年可汗,便是聞名四海的西突厥可汗,衛(wèi)風(fēng),衛(wèi)子君。

  衛(wèi)子君下得馬來,幾個跳躍便躍上了峰頂,緩緩走向那處斷崖。修長挺拔的身姿,飄逸出塵,一身凌厲桀敖之氣四散飛揚(yáng),她來到了那處將人隔絕于生死之間的斷崖。

  “可汗…已經(jīng)挖好了。”崖頂?shù)膸讉附離報道,然后恭敬地立于一旁。

  挖好了!挖好了嗎?衛(wèi)子君走了過去,握緊手中的錦盒。

  斜陽,將她玉白的頰鍍上一層緋色,雪白的毛邊裏著她清透雪顏,她的唇看起來異常的艷紅,陽光透過她清冷明澈的眸,好似一塊純凈的水晶,閃著晶瑩的光澤。

  她將那塊由賀魯懷中扯下的巾帕,放入一塊錦盒,這塊帕子,既然他如此珍視的每日放在胸口,想必,那是他至死都想帶走的東西。

  她望著那個附離們費(fèi)力刨出的土坑,長指撫了撫那方錦盒,猶豫了半響,將那錦盒放入挖好的坑中。然后直起身腰,“賀魯,若是不喜歡這墳?zāi)梗阕约夯貋砭蚰拱伞!?br />
  她轉(zhuǎn)身,向前走去。她找了他太久,太久了。她在崖邊結(jié)廬而居,拖著病弱之軀尋找了他三個月,每日每日的去崖下尋找,冬天就要過去了,他終是沒有回來。

  她走了幾步,立住了。“賀魯…”她掩面,終于哭了出來。這么久以來,在終于決定不再尋找他之后,她的淚落了下來。

  一起相處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現(xiàn),他就像個影子一般,從不知疲倦地跟隨,可是如今,他消失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知道他還在不在,不知道他是否又魯莽的做了什么,不知道…

  “可汗,天涼,別傷了皮膚。”哥舒伐將那件艷紅的大氅披到了她的身上。

  不知道…她突然回身,快步走回,將那方錦盒由土中拿出,交給了旁邊的附離,“將這盒子,送去賀魯?shù)馁~內(nèi)。”

  賀魯,她不相信他死了,連一塊布片也沒找到,連一根骨頭也沒找到,她知道,他一定沒死,只是他遇到了麻煩了。他沒死,她只是不知道他在哪兒而已,她只是,不知道而已…

  她轉(zhuǎn)身躍下山頂,跨上特颯露,向著西突厥汗庭奔去。那抹飛揚(yáng)的身姿漸去漸遠(yuǎn),艷紅的大氅迎風(fēng)翻飛,她仍是那個人,那副性子,一點都沒變。

  冬去春來。

  遼闊的草原,新草又生,廣袤的天空,北雁長鳴。

  春末夏初的陽光,溫暖怡人,清晨的微風(fēng),溫柔拂過。躺在這樣的陽光下,好似躺在母親的懷抱。長廊的盡頭,吹過一陣微風(fēng),黑色的薄衫在微風(fēng)下輕輕抖動。衛(wèi)子君靠在室外的軟榻上,輕合眼眸,長長的睫毛被風(fēng)吹得不住地顫動。

  五年了,她來到這個世界五年了,她的容貌沒有任何改變,只是眉宇間的風(fēng)情更濃了,一顰一笑之間的風(fēng)韻越發(fā)的動人了,舉手投足之間依舊灑脫大氣,只是那氣韻越發(fā)的勾人魂魄了。

  五年時間,她留在這個世界的太多太多。這個世界留下了她的愛、她的情、她的淚、她的血、還有她的親人。她的一切都已溶入這里,讓她再也無法離開。或許有一日,她可以回去原來的世界,但她仍會選擇留下來,因為她要留在這里守護(hù)她愛的人,守著那些深情的男子,守著他們純美的情,守著她的親人,她的百姓,她的子民…害著他們,她便感覺幸福了,即便有些人不在了,她也會守著他們,為他們,奉獻(xiàn)自己的一生。

  她端起了茶杯,淺淺啜了一口。歇息一下后,她又要去批那些山一般高的折子了。西突厥在她的治理下,經(jīng)濟(jì)不斷的發(fā)展,國力越來越強(qiáng),西突厥的牧民每每見她,便似見了天神一般,他們愛她,愛到去寺廟為她祈求福澤,祈求長生,祈求她姻緣美滿,相攜白首,親人纏繞,永不孤單。

  衛(wèi)子君輕笑,笑著他們祈求的花樣真多,五花八門,數(shù)不勝數(shù),甚至有人祈求她永世不老。她笑,想讓她做老妖精嗎!還有人祈求她不生腳氣,聽著哥舒伐的匯報,她幾乎笑得肚子痛,她的百姓太可愛了。

  暖融融的笑意,在唇角漸漸擴(kuò)大,她將茶杯湊到唇邊。

  “阿哥…”遠(yuǎn)處一聲呼喚,羝藍(lán)扯著風(fēng)箏跑了過來。靠在了衛(wèi)子君的身上。

  當(dāng)年的小女孩,又長高了一個頭,她長得,更像她的母親了,衛(wèi)子君想起了熱依闞的面孔。她將羝藍(lán)攬在懷中,有了片刻的失神。“今日的功課做完,帶你去看父汗和母妃。”

  “阿哥,我們都是孤兒了。”羝藍(lán)扯住衛(wèi)子君的黑色薄衫。

  “羝藍(lán)不是孤兒,羝藍(lán)還有阿哥,阿哥會照顧羝藍(lán)一輩子。”衛(wèi)子君握住了羝藍(lán)的小手。

  羝藍(lán)垂低頭撫摸著衛(wèi)子君的手,“阿哥,我都快十二歲了,我快快長,等我十五歲,我們就成親。”

  “唔…咳咳…”衛(wèi)子君一口茶水嗆在喉嚨,“羝藍(lán)…阿哥…阿哥哪里好啊,你喜歡阿哥哪里?”

  “阿哥長的好看。”羝藍(lán)抬起那對灰褐色的大眼,看著她。

  “可是好皮囊不能當(dāng)飯吃啊,你看阿哥也沒有男子氣概。”衛(wèi)子君撫了撫自己的身體。

  “你有!”

  衛(wèi)子君嘴角一抽,“我有男子氣概?”她感覺自己這女人當(dāng)?shù)暮苁 !拔摇娴摹@那么像男人?”

  “你武功好,可以保護(hù)我,所以有氣概。不過…就是長的不太像男人。”羝藍(lán)似乎感覺有些遺憾,“阿哥比前兩年長得還好看了,所以不太像男人…”她仰起小臉露出鼓勵的笑容,“阿哥也不要難過,雖然你越長越女人,不過我也不會太嫌棄你。”

  “唔…咳咳…”衛(wèi)子君又是猛嗆了一大口,她氣喘著道:“羝藍(lán)不嫌棄阿哥,阿哥很感動…很感動…”

  “可汗…信…信…”哥舒伐有些氣喘。

  “念…”衛(wèi)子君靠上軟榻,輕輕合眸。

  “這是…是…沙缽羅葉護(hù)的信…”

  衛(wèi)子君攬著羝藍(lán)的手一震,她個倏地抬起眸。看了哥舒伐一眼,她扯過他手上的信,深吸了口氣,低頭看去。

  是他,是他的字跡。是他…是他…心中,終于有什么落了底,心中的某處終于熨帖了,突然的倦意襲來,她長長舒了口氣,她想睡了。她將信扔到一邊。

  再無奢求,他活著就好,真是活著就好。

  “可汗?不看嗎?”哥舒伐有些詫異,可汗不是每日都盼著他的消息嗎?

  “睡醒再看。”她在長榻上窩了窩身體,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羝藍(lán)去做功課。”她睫毛顫了顫,合上了眸。

  眼前的陰影還在,她微微啟開眼睫,哥舒伐還沒走,“你著急,就拆開看吧。”

  “是!”哥舒伐拿起了信。打開。

  這一覺一直睡到午后,多日提著的心終于安然,這一覺再沒有夢到賀魯。她夢到了二哥。

  半年沒見他了,夢中,她的心頭縈滿淡淡的思念。二哥望著他,那眼神依舊是痛苦的愛戀,可是他卻不肯向前,他只是望著她,望著她,望到眼中升起了水樣波光,望到長風(fēng)吹過,塵沙飛起。

  風(fēng)沙,彌漫了他的身影,可是,她仍舊能夠感受到他穿越風(fēng)塵的目光。

  二哥,你過得好嗎?你的傷好了吧。

  太多的事糾纏,以致她忽略他太久,當(dāng)她想抱抱他的時候,他卻離開了她的身邊。

  她有些想他了。

  張開眼的時候,哥舒伐還在,周圍的女婢為她打了十?dāng)?shù)把傘來遮擋陽光。

  “可汗,這是大昱才送來的冰鎮(zhèn)水果,您吃點吧。”巴哈遜端了一盤水果放在她榻前的幾案上。

  衛(wèi)子君慵懶坐起身,倚靠在榻上,她看了看那碟水果,清澈的眸底波光流動。

  她拿起一塊西瓜,咬了一小口,她想起了幾年前的鹿城,那千里迢迢送來的冰鎮(zhèn)西瓜。他現(xiàn)在還好嗎?為何,連一封信都沒有。

  她抬起眸,“哥舒伐,信里怎么說。”

  哥舒伐有些支吾,“可汗,葉護(hù)說…說他落下崖遇到高人相救,而后…而后被高人的女兒看上了,要求…要求…他不從,就把他鎖起來了。”

  衛(wèi)子君當(dāng)即瞪大雙眼,有些不可置信,她嘴角抽搐了兩下,眨了眨眼睛,西瓜的汁水滴濕了她的衣襟。她有些不甘心。她找了他三個月,又等了他三個月,半年的提心吊膽,居然換來這樣一封信,原來居然是因為艷遇,害得她跟著擔(dān)憂這么久,真是可惡。

  “可…可汗…這是大昱劉總管的來信…”哥舒伐趕緊又丟給她一封信以期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

  “劉云德又來信了?衛(wèi)子君看了看那信。

  劉云德并沒有授受李天祁的加封,他反而繼續(xù)幫她管起了聚云樓。這劉云德看似憨厚,卻把個聚云樓管理的風(fēng)生水起,又開了幾家分店不說,甚至還開了一家在余杭的錢塘湖畔,估計她十輩子不事勞作都不用擔(dān)心生計了。想不到,這一世,不但賺了許多生死情誼,錢也沒少賺。

  衛(wèi)子君抿起唇角,笑瞇瞇地接過信,抬眸問道:“迭云起來了嗎?”

  自從他由九死一生中醒轉(zhuǎn)過來,就變得特別的嗜睡,每日起的比她還晚。

  “是想我了嗎?”說起迭云,迭云就到了。

  衛(wèi)子君聞聽他說那句話,當(dāng)即大咳起來,她好似看瘟神一般看著迭云,“迭云,傷好了,你也該回去照顧師傅了。”

  “我就住這兒了,反正你去哪兒我就住哪兒。”迭云在她的榻上一屁股坐了下來。

  衛(wèi)子君手一抖,哆嗦著對哥舒伐道:“把…把信拿來。”

  “可汗,信在你手上呢?”

  “在…在我這兒?”衛(wèi)子君抖索著展開了信。

  看了一會兒,她有些興奮,拿起一顆櫻桃放入口中,隨后將長指放入唇舌間,嘟起紅唇吮吸指上的汁水。

  迭云看得喉頭一動,咽下一口唾沫。

  那紅唇他嘗過,他從來沒有想到,世上會有那么好吃的唇。他咕嚕一聲又咽下一口唾沫。

  “段莘又要來…怎么個個都要來…”她繼續(xù)看了下去,唇邊勾起一絲淺笑,“迭云,六郎什么時候和蝶兒勾搭上了?我當(dāng)時要把蝶兒給你吧,你不稀罕,現(xiàn)在好了,讓六郎勾搭跑了,他們等我回去操辦親事呀。”

  “什么勾搭!說的那么難聽,人家是兩情相悅。我對那蝶兒也不喜歡。”迭云看她的目光有些火熱,“我可記得,臨死前有某人對我說,要每日都…”

  “嗯哼…咳咳…”衛(wèi)子君慌張起身,“那個承諾是對死去的迭云說的…”她提起綢衫下擺風(fēng)馳電掣地飛奔出去,迭云提起長衫緊緊追了上去。

  守在汗庭兩側(cè)的附離見此情形,眼都沒眨一下。象這種,他們一向儒雅有禮的可汗,沒命地奔逃的情形,他們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因為這種情形自那迭云醒轉(zhuǎn)過來開始,每日都要上演一次。

  當(dāng)兩人繞著牙帳跑了五圈之后,衛(wèi)子君打了一聲唿哨,特颯露應(yīng)聲而來,她躍上馬背,急速奔逃出去。

  遼闊無際的大草原,延綿伸展,一群奔騰的駿馬飛馳而過,矯健的雄鷹迎著午后的陽光在高空盤旋。

  衛(wèi)子君來到了那片石人林立之所,靠坐在阿史那欲谷的碑身。她拿起了酒囊,打了開來。

  良久,她起身,走向不遠(yuǎn)處的一座新碑。

  她拂起繡金的袍袖,暖暖的微風(fēng)將她纖薄的黑衫吹得輕輕抖動。

  她將酒緩緩灑入碑前的土地。“南宮闕,你我思怨已了,本已再無瓜葛,本不該收留你這不相干之人在此,但念你家破國亡,無兒無女,尸身橫棄荒野,我暫且將你收留。看望我先王之時,順便給你帶杯水酒,你,安息吧。”

  衛(wèi)子君緩緩轉(zhuǎn)身,轉(zhuǎn)身的剎那,側(cè)邊的林地處似乎掠過一抹白色的身影。她定眼細(xì)看,并無他物,該是自己眼花了。

  她走向了特颯露,只是未及走近,前邊林地等候的特颯露突然開始揚(yáng)蹄,不住地跳躍,好似受了驚擾,又好似在撅歡。

  衛(wèi)子君有些疑惑地走了過去,她看到了一個人影,待她看清那人時,不由吃了一驚。“妙州?何時來的突厥?”

  “四公子!”妙州緩緩走了過來。猶豫了又猶豫,終是開口道:“我一直都在西突厥。”

  “一直?沒有在二哥身邊嗎?”二哥,她聽說,那一日,當(dāng)他抱著她,他便暈倒了,他們試圖把她從他懷中拿出來醫(yī)治,可是他緊緊地抱著她,他們掰不開他的手,無論如何也掰不開。

  二哥,她想他了,她一直把他放在了心底,可是,她醒來,他便不在了。

  “是,我一直在他身邊。”妙州抿起剛毅的唇角。

  “你是說?他在這里?”衛(wèi)子君紅唇微張。

  “他一直在,他回大昱處理了李北稷的叛亂之后,便來到這里,他一直在你身邊。”

  “啊?那為何…為何…我不知道?”他既然在此,又為何不見她呢?

  “他一直在你身邊偷偷看你。他為你一夜白頭,他覺得自己丑了,不敢見你…”妙州停住了,不知道該不該說下去。

  一夜白頭!一夜白頭!原來是真的。什么樣的憂慮方能使人一夜白頭,二哥…她感到心好痛。

  “最主要是…他活不了多久了,他為你憂思太過,他的傷一直沒好便為你屢次奔波,將自己的身體拖垮了。”

  衛(wèi)子君直直望著妙州,她先是驚愕,有些無法相信,而后心口劃過一陣劇痛,“他…沒有找我?guī)煾滇t(yī)治嗎?”

  “自那日被巨石砸傷,你便出了事,他以為你不在了,死活不肯去醫(yī)治,只想著跟你去了。而后為你連日奔波,加之日夜思念,他的身體就…垮了。這次你醒來,他偷偷的先走了。其實是因為,他自覺自己無法照顧你一生…”

  淚水,撲簌簌滾了下來,一切都是為了她,為她憂心為她疼痛為她受傷為她萬里奔襲為她牽腸掛肚,而今,又怕耽誤她一生的幸福…,二哥,你為何如此對子君,你叫我,怎么償還…

  “他還能活多久?”她拖著濃濃的鼻音問道。

  “林御醫(yī)說,他憂思過度,能活兩三年了,就不錯了。”妙州看她淚流滿面的模樣又有些心疼,但有些話卻不得不說。“四公子,陪陪他吧,他把整條命都給了你,我實在…看不下去了…看不下他思念成狂的樣子…”

  “他在哪兒?”她深吸了口氣,抹抹眼淚。

  “他怕你發(fā)現(xiàn),先走了,找到他很容易,他每日都會在你身邊偷偷看你。”妙州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飽含著濃濃的情誼,“四公子,我先走了,要不被他發(fā)現(xiàn)了。”

  他轉(zhuǎn)身匆匆去了,這樣的女人,為她思念成狂,也值得吧,只是,他沒有這個福分。

  衛(wèi)子君久久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二哥,他為了她,陪上了一條命,曾經(jīng)那樣健康的二哥,那樣俊美的二哥,那樣意氣風(fēng)發(fā)的二哥,而今為她思念成狂,為她拖垮了身體,這一切全是拜她所賜。二哥,她不能讓他死。她若守在他的身邊,陪著他,他會不會活得久一點。

  她緩緩轉(zhuǎn)身,輕輕拭去臉上的淚,她發(fā)現(xiàn)特颯露已經(jīng)不見了,她四下張望尋找,在她的身后發(fā)現(xiàn)了特颯露,而它旁邊站著一個人。

  那一剎,她心頭一陣亂跳,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是他,是他…沒錯,他沒死,他真的沒死。

  “賀魯…”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四卷情歸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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