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妥協
第二百三十三章妥協
龍鳳幣震撼了大江南北、黃河兩岸,無數一向深居簡出的老太爺開始往南京聚集,有不少的老太爺甚至是抱著病體出門的。\\WwW、qВ5。cOM\\
這對他們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
宗室更囂張了,嚷嚷的更歡更大聲了。龍鳳幣是個他姥姥的什么狗東西?反正他們也沒銀子,愛什么幣什么幣,和他們有個球關系?
現在南京城的街面上是宗室的天下,江南的世子們集體退避三舍。南京城的天空,到處都彌漫著嘲諷謾罵江南世子的聲音。
百卉園在南京城外的玄武湖北側,坐北朝南,臨湖背山,景色清幽秀麗之極。
三月初二,百卉園今天宴客,主人四位,客人十位。
四位主人分別是錢謙益和徽商的代表盧金財、浙商的代表趙萬林以及福商的代表江同仁,十位客人分別是錢龍錫、溫體仁、周延儒、何如寵、錢象坤、吳宗達、劉宗周、文震孟、黃道洲和張溥。
錢謙益、盧金財、趙萬林、江同.仁這位主人基本可以代表整個江南的大地主和大商人,錢謙益是江南大地主的代表,盧金財是主流商人的代表,趙萬林和江同仁是買辦商人的代表。
正德之前,像錢謙益這樣的大地.主才是江南的主宰者,但到了正德年間,錢謙益這樣的大地主的地位就慢慢被趙萬林和江同仁這樣的買辦商人所取代。
大明朝需要無窮無盡的銀子,.而大明朝的需求只能從海外獲得,這就使得趙萬林和江同仁這些福建浙江沿海的買辦商人獲得了無法想像的巨額利潤。所以,現在的江南,如果僅僅從行業上區分,那盧金財等人十分天下有其五,趙萬林和江同仁等人,十分天下有其三,而錢謙益等人則僅占其二。
這些位客人,即便稍早之前還有不知道這四位主.人的地位,現在也已經清楚了。
此前,朝廷的效率越低下,越無能,他們這些大買辦、.大商人和大地主就越喜歡,像是萬歷皇帝那樣的,盡管有什么礦稅,但實際上,他們的心里都是極喜歡的。
可現在不一樣了,形勢變了,現在他們急需的是.一個高效的朝廷,越高效越好,甚至最好是出現一個朱元璋和朱棣那樣的皇帝他們才高興呢。
相比于朱元璋.和朱棣,北方的那些人更會讓他們一無所有,整日里擔驚受怕。如果不能有一個足夠高效的朝廷,那他們的財產多少就攥在了別人的手心里。北方的那些人讓他們的財產多就多,讓他們的財產少就少,這讓人如何能受得了?
客人里沒有宗室,原因沒別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在這些人眼里,宗室就是沒有牙齒的瘋狗,不值一提。
這次聚會的結果有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他們誰也沒想到,這個會竟然是這么一個團結的會,開放的會,簡直順利極了。
眾人不管是怎么說的,但都是一個意思,人人都一致同意,大家都要以皇室為核心,緊密地團結在朝廷周圍。
這個時候,人人都已經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都心照不宣,誰也沒把“懿安皇后”四個字說出口。
百卉園請客之后,僅僅第二天,宮里面就傳出消息,說是周太后身體不適,暫由懿安皇后代為監國。
―――――
三月初四,懿安皇后正式監國的第二天,下詔召孫承宗和盧象升入宮。
到達南京之后,周皇后并不清楚盧象升和孫承宗都談了些什么,但知道盧象升和孫承宗走的挺近,所以盧象升也靠邊了,到現在連個位置都沒有。
盧象升一心報國,卻報國無門,整天是愁腸滿腹。聽到懿安皇后監國,盧象升大吃一驚。及至聽到懿安皇后監國后的第一道懿旨就是召自己和孫承宗入宮,盧象升心頭忐忑之極。
巳時三刻,盧象升騎馬由正陽門進入內城,直入洪武門,快到外五龍橋的時候,盧象升看到孫承宗正立馬橋邊。
孫承宗在等自己,意識到這個,盧象升的眼睛頓時就濕潤了。
盧象升早早就翻身下面,然后快步向孫承宗走去。到了近前,盧象升深施一禮,問候道:“老大人一向可好?”
“好,好。”看著盧象升,孫承宗含笑點頭,招呼道:“建斗,走吧。”
過外五龍橋,由承天門進入皇城,再過端門,由內五龍橋進入紫禁城。
懿安皇后召見他們的地點是武英殿。
一入武英殿,就見懿安皇后端坐在龍書案后,鳳目靜如秋水,不怒自威,凜凜然,似乎天地都不可犯其分毫。
難怪孫大人要支持懿安皇后監國,這是盧象升見到懿安皇后的真容后,不由自主就在心頭浮起的念頭。
孫承宗和盧象升趕緊趨前跪倒,大禮參拜。
盧象升跪下了,但孫承宗沒有,他被大太監章程給扶住了。
“老大人,哀家賜你永不參君之權,賜坐。”懿安皇后靜靜地道。
孫承宗也不推辭,躬身道:“謝皇后恩典。”
孫承宗在一旁坐下后,懿安皇后把目光落在了盧象升身上。
盧象升匍匐于地,懿安皇后注目片刻,道:“盧大人請起。”
謝過之后,盧象升站起身來,但頭仍然低著,不敢抬起來。
這時,就聽懿安皇后道:“盧大人,哀家雖是女流,卻喜見男兒昂藏之態。盧大人蓋世英雄,這雖是君臣之禮,哀家不喜。”
懿安皇后說的坦坦蕩蕩,盧象升心頭熱浪翻滾。抬起頭來,直視著懿安皇后的絕世姿容,躬身道:“皇后一語,臣萬死尤榮!”
懿安皇后注目打量盧象升,盧象升坦然以對。片刻之后,懿安皇后道:“賜坐。”
“謝皇后。”盧象升也沒有推遲,像孫承宗一樣坦然落座。
問候一翻之后,默然片刻,懿安皇后道:“哀家有一事不解,還要請教二位大人。”
孫承宗和盧象升都拱手為禮,道:“皇后請講。”
懿安皇后道:“那位領政大人應當知道我們這里的局勢,而他卻在這個時候發行龍鳳幣,大大助了哀家一臂,哀家想不透他這是為什么?”
孫承宗和盧象升相互看了一眼,孫承宗道:“皇后,有沒有他助這一臂,事情都會是這個結果,只是時間拖長些而已。所以,老臣以為,他們這只是按部就班地做事,和皇后的大計干系不大。”
想了想,懿安皇后就把這個話題讓過,問道:“二位大人,國事危殆,不知有何良策以教哀家?”
二人連說不敢,沉了沉,孫承宗道:“皇后,老臣所長者唯軍旅之事,這方面還可獻言一二。”
實際上,孫承宗所長者又何止軍旅之事,但懿安皇后的表現讓孫承宗已經完全放心,知道政事這方面,懿安皇后比自己高明多了。
懿安皇后當然也明白,她道:“老大人請講。”
孫承宗道:“北方將大舉建造外洋戰艦,這將對我極為不利,尤所幸者,我們有北方比不了的優勢。”
這方面是懿安皇后最為欠缺的,她神色凝重,靜靜地聽著。
孫承宗繼續道:“在造船的技術和工匠方面,我們是有極大優勢的,而且我們還有一個他們沒有的人。”
“人?”懿安皇后驚訝地問道:“誰?”
孫承宗道:“五虎游擊將軍鄭芝龍。”
“鄭芝龍?”懿安皇后沒聽過這個人。
知道懿安皇后不大可能知道鄭芝龍是何許人,孫承宗道:“鄭芝龍原是海盜,崇禎元年,為福建巡撫熊文燦熊大人所招撫,”
懿安皇后問道:“這個鄭芝龍很了不起嗎?”
孫承宗道:“鄭芝龍今年二十七歲,是海上霸王,現在有部眾三萬余人,戰船千艘,橫霸海上貿易,日進萬金,富可敵國。”
懿安皇后一驚,問道:“這不是形同割據嗎?”
孫承宗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我們海上的力量有限,根本不是這些海寇的對手,朝廷需要鄭芝龍剿滅侵擾內陸的海寇,保海疆平靜。”
懿安皇后的目光暗了下來,沉默片刻之后,問道:“老大人,聽您的意思是這個鄭芝龍可用?”
微微點了點頭,孫承宗道:“以鄭芝龍之力,足可海外稱王,與朝廷分庭抗禮,但其始終不作此念,故以臣所見,其人其屬皆無甚野心,唯重富貴,榮耀鄉里。”
沉吟一下,懿安皇后道:“不可一勞永逸嗎?”
孫承宗搖頭,道:“不可,只要朝廷沒有足夠強大的力量,海寇是不會絕的,所以有鄭芝龍是朝廷之福。”
點了點頭,懿安皇后道:“哀家明白了。”隨即吩咐章程,道:“傳哀家懿旨,令五虎游擊將軍鄭芝龍入京。”
起言立行,看在孫承宗和盧象升眼中,心中都不由暗自點頭,欣慰不已。
“老大人,還有什么提點哀家的?”懿安皇后又問道。
“不敢。”孫承宗道:“老臣以為,造巨艦、練水軍和制造精良的火器應當盡快提上議程,越早進行越好。”
點了點頭,懿安皇后又轉向了盧象升,問道:“哀家聽人言,說是盧大人的練功刀有一百三十六斤,可真確有其事?”
盧象升點頭道:“是的,皇后,臣天生了一身牛力。”
盧象升面容白皙,看上去還有些單薄,沒想到竟然有如此勇力,懿安皇后眼中露出一絲驚訝之色。
“盧大人可有什么建言嗎?”懿安皇后問道。
抱拳拱手,盧象升道:“皇后,臣之所能也唯在軍旅,如果皇后允準,臣定能為朝廷訓練一支雄師勁旅。”
盧象升不知道,這些日子以來,懿安皇后最關注的人就是他盧象升,他的一言一行都落在了懿安皇后的眼中。
孫承宗和盧象升離開武英殿的時候,兩人都有點摸不著頭腦,因為懿安皇后除了征詢意見還是征詢意見,不僅具體如何安排他們,一句都沒說,而且也沒有提及今后的任何大政方針。
對這次召見的結果,盧象升沒覺得有什么不妥,但孫承宗心里隱隱有一絲不安。大有為的君主當然必須要有自信,但任何事情都有個度,自信更是這樣,因為過度自信的危害太大了,甚至遠甚于自信不足。
看來懿安皇后對一切都已有了定見,結果如何,幾日后就會見分曉了。
―――――
懿安皇后監國,宗室都傻了,如喪考妣,先前譏諷痛罵江南士人的勁頭一點都沒有了。
傳說,有人代表懿安皇后和宗室接觸了,說是要廢除宗室的所有待遇,只保留三成祿米,而且還只保留十年。
南京城變成了哭城,這幾天宗室流的淚匯聚起來似乎比秦淮河的水還要多。
宗室每天都很多人要求面見懿安皇后,但,進不去,懿安皇后不見,一個都不見。
說來也怪,自從召見了孫承宗和盧象升之后,懿安皇后沒動靜了,不僅不見宗室,連大臣們也一個不見。
謠言漫天飛,到了第三天,宗室們已經徹底被掃地出門,原來傳說中的三成祿米都沒了。新的傳說是懿安皇后已經和江南的大地主大商人達成了協議,讓宗室都變成平民,自謀生路,而江南的大地主大商人則同意朝廷清查土地,提高商稅。
各地的商人聚集的越來越多,就像北方的商人云集北京城一樣,大明朝的商人也迅速地向南京城集結。
商人的嗅覺是最靈敏的,現在的形勢已經很清楚,為了對抗北方,朝廷也勢必得主導成立一個全國性的行庫。
這將是最起碼的。
三月初八,在無數人焦急的等待中,懿安皇后終于上朝了。
卯時不到,內閣六部、九卿科道、宗室和勛舊的代表就都聚在了朝房之中。答案就要揭曉,人人現在的心情反而更急迫了,他們都焦急地等待著。
卯時三刻,人們從朝房進到了太和殿。
為什么沒有珠簾?絕大部分人是不會注意到丹墀上有沒有掛什么簾子的,但文震孟注意到了,他的眉頭就不由皺了起來。
天還沒亮,大殿上,串串宮燈高掛。
卯時中,環佩叮當,八名宮女魚貫而出,兩廂站立,懿安皇后高坐在鳳椅之上,儀態萬方,威儀赫赫。
威,本質上是權帶來的,就是一頭豬,只要有權有勢,那在旁人眼中,他也有威,但人的本身,在這其中依然是極為重要的。
這一刻,懿安皇后坐在那把椅子上,眾人感覺到的壓力前所未有。那才是赫赫威儀,是先前的崇禎皇帝所從未有過的。
這才叫氣象!
站在班列之中的孫承宗眼中露出了贊賞之色。
懿安皇后出來,文震孟也是一失神,反應過來之后,他立即走出班列,躬身道:“皇后,臣有一事不明。”
“文大人,請講。”懿安皇后的語聲平靜,又不失溫柔。
文震孟再一躬身,道:“皇后,未何沒有掛起珠簾?是不是當值的太監疏忽?”
看著文震孟,懿安皇后溫柔地問道:“文大人,是不是哀家見不得人?”
文震孟就是一皺眉,這不是胡攪蠻纏嗎?挺直身軀,文震孟直視著懿安皇后,道:“皇后,這是禮法。”
“文大人,禮法是誰定的?”懿安皇后的語聲依舊平靜而溫潤。
“當人是圣人所定。”文震孟道。
“文大人,漢唐比之趙宋和我朱明,那個更強盛?”懿安皇后問道。
“漢唐。”遲疑了一下,文震孟還是如實說道。
“文大人,漢唐有這樣的禮法嗎?”
“皇后,話不能這么說。”懿安皇后這是抬杠,不過這個杠抬的還真是讓人不好回答,但文震孟依然毫不退讓。
默然半晌,懿安皇后問道:“文大人,你覺得千百年后,陳海平會不會成為新的圣人,他現在做的會不會成為新的禮法?”
“陳海平是逆賊,他又怎會成為圣人?”
懿安皇后微微有些失望,道:“文大人,我們現在,以及今后,隨時都是處在生死存亡的邊緣,隨時都可能被你口中的逆賊滅掉。所以,我們要想救亡圖存,如果再像以前那樣整天高唱什么道德禮法,那是一點用都沒有的。我們想要救亡圖存,就要做實事,那就必須說實話,承認禮法什么的在刀槍面前毫無用處。”
“皇后,道德禮法怎么不是實話?”文震孟掛上牛勁了,一步不退。
懿安皇后沒有發怒,但溫柔不再,她平靜地道:“文大人是道德君子,這個哀家是敬重的,但哀家以為,國家有今日,就是文大人這些道德君子害的。”
“什么?”文震孟不可思議地看著懿安皇后,一時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輕輕擺了擺手,懿安皇后止住了文震孟,道:“文大人,哀家是講道理,你先聽哀家說完。”
文震孟看著懿安皇后,這會兒都有些怒目而視的味道了。
仿佛沒有看到文震孟的神色,懿安皇后依舊輕聲細語地道:“正德朝以降,百多年來,哀家所聞,但凡高唱道德者,必漠視民生。”
文震孟忍不住又要插話,卻被懿安皇后掃過來的一眼給生生堵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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