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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嘆息


  禎元年,六月二十七,傍晚。\wWW。qΒ5.c0m\\

  塞外就這點好,不管白天多熱,晚上都會涼爽下來,絕不會有后世的那種桑那天。陳海平是個稱職的父親,他特別喜歡孩子,尤其是女兒。

  陳海平自然沒什么重男輕女的想法,尤其是在這個時代,孫茜和丈母娘都非常在意他這個的時候,陳海平更是要表現的一視同仁。而要在這個時代做到一視同仁,那就自然要特別的鐘愛女兒。實際上,陳海平也確實是喜歡這個女兒。

  女兒小名叫丫丫,陳海平給起的。丫丫才三歲,正是孩子牙牙學語最可愛的時候。

  以前,陳海平的心情有所起伏的時候,他總是喜歡一個人到一個僻靜的地兒一會呆,但女兒漸漸長大之后,他身邊就多了一個人。

  把女兒抱在懷里默想自己的心情,感覺特別好,特別踏實和幸福。

  這一刻,陳海平站在青羊谷后山的一道山梁上,沐著夕陽的余暉,懷里抱著女兒,凝神眺望著京師的方向。

  七月,還有幾天袁崇煥就要進京了。

  四月的時候,崇禎皇帝再驚人之語,他召命袁崇煥以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督師薊、遼,兼督登、萊、天津軍務,所司敦促上道。

  相比前一道打破常規的召命,這一次更不得了。

  各省地地方官員分屬三大系統。為布正使司、按察使司和都指揮使司。其最高官長分別為布政使、按察使和都指揮使。他們同為封疆大吏。其中。布政使主管民政;按察使掌刑名、風紀、監察、考核官吏等務;都指揮使執掌一省軍務。

  名義上。以布政使最大。但實際上。他們都相對獨立。互不統屬。為了防止他們互相扯皮。就又由朝廷派下專員管理他們。即為巡撫。

  到了萬歷朝后期。地方上越來越亂。巡撫也搞不定。于是朝廷又派出更高級別地官員下來。即為總督。后又到了天啟朝。連總督也搞不定了。于是又派出了比總督級別還高地官員。這就是督師。

  換句話說。督師是除了皇帝之外。管轄地方權力最大地官員。而袁崇煥。則是有明一代。權力最大地官員。他一個人手下就管著五六個巡撫。何況還手握這個國家絕大部分地軍事力量。

  還沒見個面。崇禎就給了袁崇煥天大地權力和天大地殊榮。傻子也知道。袁大人這回可真要達了。

  這個時代。能給陳海平帶來困擾地事情極少。而就在這極少地事情當中確有一件事非常困擾他。

  這件事是一個人,這個人就是袁崇煥。陳海平始終也無法明白,以袁崇煥過往表現出來的能力和才智,他怎么會犯下如此低級地錯誤?怎么連起碼的政治智商都沒有,起碼地人情世故都不懂?

  陳海平不相信,一個能一手鍛造出一支鐵血雄獅、會讓那么多豪杰壯士舍死忘生跟著他的人會沒有智慧?看來一切都只能歸結到個性使然,不論是誰,每個人都有一個躍不過去的坎兒。

  袁崇煥的個性相當簡單,又極其復雜,陳海平覺得,袁崇煥這種人在某種意義上就是瘋子,偏執狂。但是,古往今來,那些成就大事的人,不論好壞,他們又有哪一個不是這種瘋子?沒有這種瘋勁,又怎會在各自地領域站上蕓眾生之巔?

  “予何人哉?十年以來,父母不得以為子;妻駑不得以為夫;手足不得以為兄弟;交游不得以為朋友。予何人哉?直可謂之曰:大明國里一亡命之徒也!”

  “大明國里一亡命之徒也!”

  陳海平覺得程本直的這句斷語說地真是太好了,實際上,魚找魚,蝦找蝦,豪杰找豪杰,這位程本直也如袁崇煥一般,他也是候贏一類的人。

  后世有個狗屁不通的可笑家伙,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來論證袁崇煥是閹黨,論據之一是兵部署理部務的左侍郎呂純如向崇禎皇帝舉薦袁崇煥的奏章中寫到的一句話。

  自在御前會議上,錢龍錫舉薦了袁崇煥之后,崇禎又讓滿朝地官員舉薦。而在這時,自然是人人都知道了怎么回事,錦上添花的事兒也自然會有很多人干,這個呂純如也是其中之一。只是,呂純如地奏章說的比任何人都好,都中肯,都一針見血,點中了要害。

  呂純如在奏章中寫道:“舊遼撫袁崇煥吊孝、建祠二案,即愛崇煥豈能為之諱,而臣持議必欲朝廷用崇煥只認定‘不怕死、不愛錢與曾經打過’十個字耳。”

  ‘曾經打過’是簡說,完整地意思是有戰績,而那個可笑的蠢貨竟然以前半句‘舊遼撫袁崇煥吊孝、建祠二案,即愛崇煥豈能為之諱’來認定袁崇煥是閹黨,但那個豬腦子就不會想一想:在這個世界上,‘不怕死、不愛錢與曾經打過’這十字評語是多高地評價?古往今來,夠上這十字評語的人又有幾個?而最可笑的是,閹黨中有這樣的人嗎?如果閹黨中有這樣的人,那閹黨還是閹

  此外,還有兩個簡單的事實足以說明一切:一個就是這位陪著袁崇煥慷慨赴死的程本直,另一個就是佘家,他們為了袁崇煥守墓守了四百年。

  驚天地,泣鬼神,已不足以說明佘家為袁崇煥守墓守了四百年的事,試問一個人格卑劣的人會有那么多人愿為之拋肝棄膽嗎?

  毫無疑問,袁崇煥是這個人世間曾經燃燒過的最猛烈的一團火!這團火過于猛烈,過于奪目,以致超越了世俗的藩籬,洞穿了久遠的時空。

  夢繞高堂最可哀,牽衣曾囑早歸來。母年已老家何有,國法難容子不才。

  負米當時原可樂,讀書今日反為災。思親想及黃泉見,淚血紛紛灑不開。

  這是袁崇煥的《記母》詩。

  袁崇煥大孝,卻又大不孝。寧遠之戰,取勝固然是事前準備比較充分,但更多的還是因為幸運。袁崇煥把妻兒老母都接到城中,要與之共生死,如果……

  離多會少為功名,患難思量悔恨生。室有萊妻呼負負,家無擔石累卿卿。當時自矢風云志,今日方深兒女情。作婦更加供子職,死難塞責莫輕生。

  這是袁崇煥給妻子的詩。

  競爽曾殤弱一人,何圖家禍備艱辛。莫憐非其罪,自信累囚不辱身。上將由來無善死,合家從此好安貧。音書欲穿言難盡,囑汝高堂有老親。

  這是袁崇煥給兄弟的詩。

  這三詩都是袁崇煥在獄中臨死前寫下地,真是字字血淚,極為感人,每次讀之,陳海平眼底都會有淚光。但感動之余,又有深深的嘆息,因為從袁崇煥的詩詞里可以看出,袁崇煥至死不悟:上將由來無善死!

  唉,“上將由來無善死”是一個袁崇煥;“策杖只因圖雪恥,橫戈原不為封侯;故園親侶如相問,愧我邊塵尚未收”的袁崇煥,又是一個袁崇煥。

  兩個袁崇煥不矛盾,但又怎能不讓后人黯然神傷。

  “慨慷同仇日,間關百戰時。功高名主眷,心苦后人知。”

  袁崇煥雖至死不悟,但袁崇煥的心苦后人又真的知道嗎?

  丫丫極可愛,坐在父親環抱地手臂里,肉嘟嘟的小手扎扎著,時不時地向前使勁,似乎想要掙脫父親地懷抱,自己出去闖一闖。

  輕撫著女兒柔嫩至極的肌膚,陳海平的目光穿透了暮色,越過了萬里關山:接到崇禎出人意料的詔命后,袁崇煥會是個什么心情?現在,在趕赴京城的路上,袁崇煥又會是個什么心情?

  京城地事就是天下的事,在青羊谷,很多人都在關注京城生地事。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繼寧錦大戰的現場直播之后,陳海平嘗到了甜頭,接著他就又搞了個時事開講。

  有大事生,消息傳回來后,陳海平先是把中高級的人員都叫在一起,然后由他親自主持,組織大家伙進行分析評論,最后經過充分討論得出一個統一的觀點。

  得出統一的觀點之后,再由這些人回去按照這個模式,繼續開講,最后的結果就是讓所有人都接受到同樣地訊息,受到同樣的教育。

  實際上,這個統一地觀點也就是陳海平的觀點,但他并不直接說出來,而且進行巧妙地不露痕跡的引導,以致最后人人都以為這就是他們自己地觀點。

  這么做的好處顯而易見。

  對這個時事開講,人人都興趣濃厚,但真正知道陳海平用意的,則只有孫傳庭,而孫傳庭也是青羊谷唯一的一個對這個時事開講心懷隱憂的人。

  在孫傳庭看來,陳海平這么做可能各種各樣的理由,但毫無問,這個開講的一個最突出的結果是讓這里的所有人都對那些當官的心懷厭憎、鄙視之心。

  而當官的也就幾乎等同于是讀書人,陳海平在向這些人灌輸著讀書人無恥的這個觀念。

  因為這個開講,這種心理在一天一天被強化,孫傳庭的憂慮日甚一日。而更令他感到無力的是陳海平沒有說假話,一句都沒有,甚至都沒有絲毫夸大的成分。

  那都是事實,實際上,在這樣的事實面前,已經用不著夸大,而且也沒有辦法夸大,因為實在是無恥到了極點,已經遠遠超出了正常人可以想象的范疇。

  顧秉謙,萬歷二十三年進士。改庶吉士,累官禮部右侍郎。天啟元年晉禮部尚書,掌詹事府事。天啟三年兼東閣大學士,入參機務。五年正月晉少傅、太子太師、吏部尚書,改建極殿。九月晉少師,并于葉向高、韓罷免后,繼任輔。

  在一次家宴中,顧秉謙對魏忠賢說:“本欲拜依膝下,恐不喜此白須兒,故令稚子認孫。”

  短短數語,先勿論其人有無大惡,但在無恥這個行當里,顧秉謙當高居三甲之列。論顧秉謙之無恥,孫傳庭撞頭的心都有。這本不關他的事,但因為陳海平,孫傳庭連帶著都覺得自己很無恥。

  顧秉謙很無恥

  比他更無恥的,在天啟一朝,那真是沒有最無恥~恥地,而這個比顧秉謙還要更無恥的人就是十狗之一的曹欽程。

  這個曹欽程能無恥到什么份上呢?這么說吧,就是能讓顧秉謙之流都覺得丟臉,而且就是魏忠賢魏公公都覺得這人實在是太肉麻了,都受不了了,以致不得不把他趕走了事。

  無恥的路是沒有止境的,這句話說曹欽程實在是太合適了,他丟官離開京城前又狠狠地惡心了魏公公一把,他對魏公公言道:“君臣之義已絕,父子之恩難忘。”然后,抽泣著離去。

  除了這二位,還有一人的惡心程度也不遑多讓,此人就是國子監監生陸萬齡。這位陸監生公然提出,要在國子監里給魏忠賢修祠堂。他還說,當年孔子寫了《春秋》,現在魏公公寫了《三朝要典》,孔子是圣賢,所以魏公公也應該是圣賢。

  無恥是無限地,創意自然也是無限的。這么偉大地創意,皇帝自然是要同意的,但問題來了:假如某一天皇帝駕幸國子監,例應拜祭孔子,而魏忠賢的像就在孔子邊上,拜孔子也就是拜魏忠賢,這似乎不太方便。

  真是可惜了,這么偉大的創意。孫傳庭清楚地記得,當陳海平這么調侃的時候,他當時是個什么心情。

  顧曹陸三人雖然表現相對突出了點,但也只是這些無恥大軍中地一員而已。

  這么多無恥的人自然都是貨真價實地讀書人。

  在陳海平這么有意地灌輸下,孫傳庭很憂心將來會生什么事,但這個憂慮還有點遠,他眼前還有更憂慮的,而這個憂慮才是真正壓在心頭的重憂。

  這個重憂就是崇禎皇帝朱由檢。

  對這個朝廷的希望,孫傳庭原本已經絕了,他所憂心的只是陳海平可能對讀書人的政策。所以天啟死,朱由檢登基,他也沒當回事,但萬沒曾想,這個年僅十六歲地少年天子表現的是如此杰出。

  對,是杰出,孫傳庭是衷心地用這兩個字來評價朱由檢這大半年來地所作所為的。

  一開始,孫傳庭雖然不當回事,但不表示他不關心,尤其是陳海平弄出那個什么時事開講,這也由不得他不關注京城里生地事。

  除了陳海平,孫傳庭是最早覺這個少年天子的不凡地,隨后他不自覺地投入了進去。慢慢地,孫傳庭現他投注進去的不僅僅是關心這件事本身,還有感情。

  實際上,這種情感是早就存在的,那原本就是他的血脈。

  殘陽如血,佇立院中,孫傳庭望向了西北的山梁,他知道陳海平在那兒。閉上眼,陳海平的臉和那個他想象中的少年的臉在眼前交替出現。最后,陳海平的臉漸漸隱去,那個少年的臉開始變得越來越清晰。然后,不自覺地,少年天子精彩亮相的一幕幕又在眼前劃過:天啟七年八月丁巳,朱由檢即皇帝位。十一月甲子,安置魏忠賢于鳳陽,十一月乙巳,魏忠賢死。十二月,魏良卿、客氏子侯國興伏誅。崇禎元年正月丙戌,戮魏忠賢及其黨崔呈秀尸。四月,命以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督師薊、遼,兼督登、萊、天津軍務,召袁崇煥進京。六月,削魏忠賢黨馮、魏廣微籍……

  這大半年來,孫傳庭覺得少年天子唯一做得不妥的事就是以枚卜的方式選入閣的大臣,這無論怎么說都太輕忽了。

  對這件事,陳海平給出的評價是:由小見大,大事輕忽,自作聰明。

  對這個評價,孫傳庭感覺非常刺耳,但又不得不承認陳海平評的有道理,不過他認為,皇帝年紀尚輕,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極為驚人了,而且以后年紀再長些,再成熟些,自然不會再用這種輕忽的方式處理軍國大政。

  除了這件事之外,還有一件事陳海平很是讓孫傳庭添堵。

  登基之后,崇禎不僅把在外監察的太監全部調了回來,而且嚴令內臣不奉命不得出宮。

  對此,孫傳庭很是欣慰,也更看好這個小皇帝,但陳海平卻告訴他,這只是暫時的,等崇禎認識到他最大的敵人不是東面的建奴,也不是西北暴亂的流民,而是文官集團時,他就不得不再次依靠太監。

  這是體制所決定的,如果崇禎不能改變這個體制,那他就只能像他的先輩那樣,信用太監。

  這件事是最讓孫傳庭心頭沉重的,因為想到陳海平以前跟他說的那些,他就不得不承認,陳海平說的有道理,而最無奈的是,就是讓他自己做皇帝,他也同樣想不到解決的辦法。

  許久,聽到陳海平回來的人聲,孫傳庭才睜開眼。

  輕輕嘆了口氣,暮色里,孫傳庭轉身向房中走去,他的心越來越亂,一想到將來,他覺自己越來越無法站在陳海平的這一方陣營里面對崇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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